第13章 第 13 章
◎付翠芳應該是中邪了,她最近幾天連連說胡話◎
陳秀鐲好不容易逮到機會跟閨女單獨說話,她說起剛才初迎在胡同裏遇到那個姑娘,說:“丁香還沒結婚呢,她是小學老師,正是該結婚年紀,給她提媒的也多,她這個看不上,那個也看不上,就想找個跟方戩條件差不多的,你說跟方戩工作差不多的模樣不如他周正,模樣周正的吧她又嫌人工作不好,總之非要跟你對象比,就耗到現在了。”
初迎非常得意,她以前沒覺得,重生後覺得方戩條件特好,還不是扒拉到她碗裏了。
心中竊喜,不過說的卻是:“媽,方戩有那麽好麽?”
陳秀鐲拍了她一巴掌:“咋不好了,找到這樣女婿你就偷著樂吧。”
初迎家一共有四姐妹,大姐初春,二姐初夏,初迎是老三,也是春天生日,就叫初迎,四妹剛好是冬天出生,就叫初冬。
看初冬正給春燕紮小辮,陳秀鐲努努嘴說:“你看她,這麽大了一點正形都沒有,想一出是一出,連考兩年沒考上,還想要參加明年的高考,你勸勸她,別追著白雋清後頭跑了,找個身體健康的男人嫁了不行麽!”
初迎知道兩人兜兜轉轉還是結婚了,白雋清大學畢業後留校工作,在運動中受到傷害雙腿殘疾,初冬一生執念就是給他治腿,到最後腿也沒治好,兩人就那樣不鹹不淡地過了一輩子。
初迎說:“白雋清本來是前途光明的大好青年,現在走不了路誰看了不心疼,初冬有責任。”
陳秀鐲歎了口氣說:“那時候初冬才十幾歲,她糊裏糊塗的知道什麽,再說又不是她一個人幹的,她年紀小又不是頭頭,就跟著一塊瞎胡鬧,要真論責任怎麽也不該追究到她頭上。”
初迎說:“初冬就比我小一歲,我怎麽沒去當紅小兵呢,她怎麽就去了。再說她自己樂意追著白雋清,是白雋清不樂意,我怎麽勸得住。”
陳秀鐲又深深歎了口氣,話題又回到三舅回鄉探親這件事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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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迎回到家就問方戩,為啥那個老師條件挺好的,他沒相中她?
方戩很詫異:“相親難道是見一個相中一個?”
初迎跟他解釋:“那老師長得周正,工作不錯,中專畢業,比我學曆高,比我有文化,我沒看出她哪兒不好。”
比較工作的話,在當時人們眼裏,老師並不比公交司機高端,但初迎在學曆上有絕對劣勢。
方戩仍舊詫異:“跟她條件差不多的女的多的是,我都應該看上?”
初迎覺得他並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幹脆問:“那你怎麽就看上我了?”
方戩專注地看向她,伸出食指推她鼻尖說:“你最近想得可真多。”
他認真想了想說:“在我們相親之前,我坐過你開的車,我對你印象不錯。”
初迎略感驚喜,說:“那還真巧,我可不知道咱倆見過,你對我什麽印象?”
方戩說:“那天已經過了上班時間,但公交車上還是很擠,這時上來一個農民,可能是河北來的,也可能是遠郊區縣來的,她用扁擔挑了兩筐香椿,占了很大地方。”
初迎說:“我記得這個人。”
方戩說:“那你應該記得當時就有個自以為是的大媽指責她不該在公交車上把過道都給堵了,還攜帶散發臭味的東西,農民回了兩句嘴,大媽就開始罵她說鄉巴佬,土包子也到京城來,說那農民身上也一股臭味。
農民是個看起來不到二十的姑娘,就開始哭,說她是為了給母親籌錢治病,到京城來賣香椿。
“我當時被擠到車尾,很生氣就想擠過去找那個大媽理論,這時你開口了,你說每個打了票的人都有資格乘坐公交車,任何人無權指手畫腳。你還對那姑娘說幫她賣香椿,兩筐香椿很快能賣完。”
“是的,我是這樣說的。”初迎說。
“那個姑娘見司機幫她,哭得更厲害了。周圍人都給你鼓掌,也開始譴責那個大媽,大媽本來很囂張,見被眾人攻擊就跟鵪鶉似的不吭聲了。我很好奇你到底會不會幫她賣香椿,怎麽幫?我特意跟你們公司的人打聽,聽說你幫姑娘聯係了工廠,把香椿賣給了食堂。”
初迎說:“是的,我開上兩圈就可以去公交總站上廁所,我把她帶到公交車總站,在總站給無線電廠我認識的食堂采購員打電話,我知道他們廠職工吃了一冬天的蘿卜、土豆、白菜,春天來了剛好要改善夥食,就買下了兩筐香椿,之後還讓那姑娘送了幾次。”
方戩說:“我當時就覺得你人不錯,覺得你自信、仗義、熱心腸,後來我們就在相親的時候遇到。”
初迎笑逐顏開,說:“原來開公交車也可以收獲愛情。”
她覺得這份工作真不錯,她又可以了。
看初迎因為笑容明亮起來的臉龐,方戩坐到她旁邊,握住她的手說:“什麽愛不愛的,不過就是雙方覺得差不多,就搭夥過日子,迎迎,不知道你最近為什麽考慮這麽多,但你要對我們的夫妻關係有信心。”
感覺著他幹燥的手心傳來的溫度,初迎覺得很安心,點點頭:“嗯,我就湊合著不再胡思亂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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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薑紅衛一家最近忙著找房,在京城各個胡同轉了一圈,才發現住房形勢原來這麽嚴峻。
很多人家都跟他們家一樣三代人住一間房,有兩間三間房的住的人也多,根本沒有人家願意騰出房來賣。
別說手握兩百塊錢,就是八百塊錢,都買不到一間房。
兩百塊錢賣揚善胡同一間房,那是做慈善。
倒是有住在南三環的想跟他們家換房,兩間換他們家一間,可地理位置能一樣嗎,她這兒是正經胡同,那兒是貧民窟,那戶人家擺明了想占她家便宜。
甄玉香連連歎氣:“手裏有幾百塊錢的人家多的是,房子要真那麽好買,哪還有一大家子擠一間房的。”
而且雪上加霜的是,付翠芳應該是中邪了,她最近幾天連連說胡話。
“大姑家那一間房就是我們的,他們把房賣給我們了,別看他們現在過得人模狗樣,房子大,工作都不錯,可以後窮,我們才是大款,我們會有好多套房子。”付翠芳說著胡話。
薑紅衛拚命搖晃著她:“你清醒點,人家都說不賣房了,去了兩次都沒用。”
付翠芳咂摸著夢境:“大姑還把攢下來的一千多塊錢都給我們,讓我們做小買賣,我們做小買賣發家致富了。”
甄玉香斥道:“做天花大夢去吧,她連房子都舍不得賣,還舍得拿錢給咱們。”
“去跟她要!從她那要到錢就去廣東批發電子表拿回來賣,保準賺一大筆,咱家就翻身了。”付翠芳催促道。
甄玉香歎了口氣:“這破四舊的時候都絕的差不多了,咱們上哪招人給她驅邪。”
“一定要批發電子表,借錢,也得去批發電子表。”畢竟夢裏什麽都有,想起夢裏富貴生活,付翠芳狀若瘋癲。
本來恨大姑子絕情,甄玉香左思量右思量,還是想去說點軟話,說服大姑子賣自己家一間房。
周日上午九點多鍾,甄玉香一家穿著破衣爛衫上門哭窮賣慘來了。
看著大姑子家寬敞氣派的五間房,看著饞死了。
按理說解放後沒房子住房管所給安排,沒工作街道給安排,即便是蹬三輪的正式工一個月也能有三十塊錢,大家住房條件都差不多,工資也差不多,都一樣窮,可大舅一家為什麽窮得清新脫俗呢。
那不得不提到大舅的風流債,大舅在結婚之前,曾經跟一個女青年好過,倆人遭到薑姥爺棒打鴛鴦,薑姥爺說女方父親在解放前是個大茶壺,大茶壺是啥意思,就是在過去最低等的妓院裏打雜,充當打手的男人。
後來兩人各自成家,那女人丈夫跑了下落不明,一人拉扯三個孩子,大舅在五金廠上班,把掙的錢都補貼給了那個女人,甄玉香那時候沒工作,又要拉扯倆孩子,丈夫的心還不在家裏,她就來扒著大姑子一家吸血。
後來一家人終於擺脫了大舅的婚外情,可欠了外債,窮底子就這麽坐下了。
陶芋這幾天都在說大舅一家壞話,等正主上門更是不遺餘力地拱火,說:“你不是說我們家絕戶嗎,你們家生了個孫子就了不起了是吧,就憑這句話,我還以為兩家老死不相往來了呢,你們怎麽又腆著臉蛋子來了。”
甄玉香臉上掛不住,黑著臉,但仍陪著笑,訕訕地說:“咱們都是實在親戚,你們就當我嘴上沒把門的,別為這倆字傷了親戚情分,我這不是一大早上往菜市場跑,整治了一桌席麵,請你們一家過去吃飯賠罪。”
她是買了菜,但原則是這頓飯能不吃就不吃。
陶芋話說得特別難聽:“我們家缺你們那一頓飯嗎,還不是為了房子來的,說了房子不賣,你們是聽不懂人話咋地。沒錢你可以跟那寡婦要去,總往我家跑是咋回事!”
初迎當然不可能在這時候讓陶芋單打獨鬥,說:“你們這是找不到合適的房子才又上門,兩百塊錢買不到房子,塞牙縫都不夠。”
絕對不能讓薑鐵梅反悔,不能讓她改變主意。
從娘家回來時,她就把從她媽那兒聽來的甄玉香到處打聽房子的事兒跟薑鐵梅說了一遍,讓她知道大家住房都緊張,壓根就不可能有人會兩百塊錢賣房。
陶芋抖著手中的紙:“想買房子門都沒有,兩個表弟結婚的錢也得還了,要不就法院見。”
甄玉香這是熱臉貼人冷屁股,臉黑得跟煤球一樣,忿忿道:“大姐,你們家當家的到底是誰,老的還在呢,輪得著倆兒媳婦跟長輩說話!”
有陶芋天天在耳邊叨咕,薑鐵梅對這一家心生厭惡,可算是給倆兒媳婦撐了次腰,說:“在我們家,我倆兒媳婦說話算數,兩百三十五,還了吧。”
初迎很意外,婆婆還真是可以改造,她竟然能讓弟妹還錢。
甄玉香是上門吸血的,不是上門做還錢的!
她氣得臉像豬肝一樣發紅發紫,她血往頭上湧,情緒激憤:“不就是兩百多塊錢,恨不得掉錢眼裏了,還就還。”
“帶錢了嗎,沒帶讓方晉南跟你回去取。”薑鐵梅說。
甄玉香是帶了錢的,原本計劃著說服大姑趕緊掏錢把房子定下來,現在氣得哆哆嗦嗦從口袋裏掏出手絹,展開,拿出裏麵的二百塊錢,見不夠,又讓五個家人湊了湊,湊齊二百三十五,手往桌子上啪得一拍:“錢給你們撂這兒。”
她黑著臉招呼家人:“都走,以後別上門。”
薑紅衛兩口子根本沒有說話機會,就被他媽叫走。
薑鐵梅還衝著他們的背影喊:“別再來,誰再來誰是孫子。”
初迎趕緊給婆婆倒杯溫水,讓她消消氣。
薑鐵梅難得豪氣了一次,說:“你們倆把錢分了吧。”
初迎跟陶芋各分一百,還給薑鐵梅留了三十五,這件事就這麽過去,薑紅衛這吸血一家子沒再上門,兩家也沒再來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