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迷戀

他們在一片寂靜裏沉默了一瞬。

秦厭仍然攬著她,但不著痕跡地往後退開了一點。

他們離得實在太近了。他怕冒犯她。

“沒事吧?”他停頓了一下,低低地問。

茸茸的氣息擦過聞盈耳畔,她能很清晰地感受到一點振動,就像是一個若有似無的吻。

她很輕微地瑟縮了一下。

聞盈比誰都想回答她沒事,可偏偏她剛想退開一點,腳腕就鑽心地疼。

“……崴到了。”她無言。

秦厭也沉默了一瞬。

“疼的厲害?”他低聲問。

聞盈很想說不是。

“有點疼。”她盡力委婉,雖然按照她的經驗,接下來起碼一兩周才能恢複,但也不是不能堅持,“就是接下來半個月不能出外勤了。”

聞盈當然也要出外勤的。她也是公司的股東,很多客戶和合作方都需要麵對麵洽談維護,秦厭一個人掰不成兩份。

而有時穿高跟鞋又是一種必要的禮貌。

她越想越覺得自己倒黴了,並且相當惱火地決定從今天起討厭高跟鞋。如果她今天穿的是平底鞋,剛才她根本不會崴到。

“還能走嗎?”秦厭問她。

“堅持一下吧。”聞盈抿唇。

不堅持還能怎麽辦?

秦厭扶著她,看她硬撐著走了兩步,又僵在那裏。

他沉默了一會兒。

“你別動了。”他說,歎氣。

聞盈怔了一下。

她偏頭,就著微弱的燈光看他。

秦厭沒什麽表情地抬起手,扯掉他胸前打得很齊整的領帶,單手解開了襯衫最上麵的兩顆紐扣。微渺的燈光順著微微敞開的領口,描摹出他從下頜、喉結一路到鎖骨的流暢線條。

聞盈下意識地挪開目光。

她微微垂著眼瞼,聽見自己輕快的心跳。

秦厭有點微妙地低笑了一下,像是被她的回避取悅了。

但聞盈聽見了他的心跳聲。

和她的一樣飛快。

“算了。”他說,在朦朧的燈光裏微微俯身,“我背你。”

她怔在那裏。

他偏頭。

他們在幽微的燈光裏安靜對視。

一片沉黯裏,他眼瞳幽黑,隻夜燈在這幽黑裏映照出一點清亮如星光。

星光裏,全是她。

好得不像真的。

她心慌意亂。

“不用了吧。”她有點倉促地移開目光,垂著眼瞼,匆匆忙忙地拒絕,比背台詞更莊重,“我再堅持一下就好,不必麻煩你。”

不必,實在不必。

她會膽怯,就像飛蛾與火。

“再堅持一下,崴得更厲害,一個月都走不動嗎?”秦厭反問。

聞盈啞然。

微茫的燈光裏,她貼在他的背上,摟住他的肩膀,像是攬住一個觸手可及的夢。

溫熱的氣息像春日的風鑽進他領口,像突然重現的青蔥歲月,帶來昨日的璀璨日光,送他回到某個帶著青草氣息的遙遠午後,在悠揚杳渺的鍾聲裏,重拾那一刻的怦然心動。

“秦厭。”寂靜無人的黑暗裏,他聽見耳邊細碎如竹風的低語。

她說,“這是不是我們第一次這麽親密?”

這不像她,他想。

聞盈那麽驕傲,那麽冷靜,不會對他說這樣的話。

她該永遠理智、永遠矜持、永遠克製,驕傲地把心動當成是衝動。

她隻要最好,次好、很好都不要,差一點都不行。

黑暗與寂靜裏,聞盈不像是聞盈。

而秦厭也不再像秦厭。

“不是第一次。”他說,“出國前那一年,我們從小鍾樓出來,你問我能不能讓你抱一下——那才是第一次。”

那也是秦厭人生裏第一次和一個女孩子靠得那麽近。

近到隻要她再留心一點,就能聽見他胸腔裏劇烈的心跳,和她的一樣。

“挺後悔的,”他說,像是陳述,心甘情願認命,“如果當時抱緊你就好了。”

很漫長的寂靜與黑暗裏,她一直沒有說話。

他也沒有。

像是心照不宣地在昏暗裏守護某個共同的隱秘,親密依偎的兩個胸膛裏,兩顆遙遠又切近的心髒跳動著,應和著,揉成同一個旋律。

秦厭開車送聞盈回家。

其實聞盈早已從聞爸爸那裏搬出來,她平時都住在自己的公寓裏,有點孤獨,但很清淨,可惜她剛剛崴了腳,行動忽然不便了起來,決定回家住一段時間,蹭一下家裏的保姆和司機,等扭傷好了再搬回去。

他們在封閉的沉悶裏一時無話,聞盈於是提前打電話給聞弟弟下樓來接她。

聞弟弟已經上高一了,高高壯壯,一看就像聞爸爸,走出去很能唬人,現在也在仕英高中上學,和姐姐的關係算不上很親密,但也過得去。

免費勞動力,不使白不使。當秦厭把車停在聞盈家樓下的時候,聞弟弟已經拿著手機在門口等了好一會兒了。

“我弟弟。”聞盈扶著聞弟弟的胳膊從副駕駛座上下來,隔著落下的車窗向秦厭簡短地介紹,又偏頭看向聞弟弟,頓了一下,像是遲疑了一瞬,很快勾起一點純屬禮貌的弧度,淺淡得轉瞬即逝,“這位是我的合夥人。”

她說,“你就叫他……秦先生吧。”

秦厭幽黑的眼瞳緊緊盯著她。

他知道那個冷淡、理智又克製的聞盈重新回來了,回來得這樣輕易,就好像先前黑暗裏依偎的耳鬢廝磨和推心置腹從未存在過。

也許她寧願從未存在過。

“不用這麽見外。”秦厭看著她,勾了勾唇角,沒什麽笑意,很慢地說,“畢竟我也不是什麽外人。”

聞盈抿了抿唇。

她在微冷的夜風裏和聞弟弟並肩看秦厭的車消失在路的盡頭,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

“他在追你?”聞弟弟扶著她上樓,隨口問,“你不喜歡他,但你倆是合夥人,暫時沒法拆夥?這確實蠻尷尬的。”

聞盈怔了好一會兒。

“沒有,不是。”她解釋,“沒這回事。”

聞弟弟似懂非懂。

“所以到底是沒有哪回事?”他問。

是,秦厭並沒有在追她。

還是,她並沒有不喜歡秦厭?

聞盈沉默了很久。

聞弟弟一直在等她的回答。

可直到最後,她也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