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追溯過去的人生，白高興自認為沒有太多拿得出手的東西——除了語言。

年幼時在國外的幾年生活經曆，發掘了他還算不錯的天賦，於是掌握一門甚至幾門外語對他來說不算困難，也讓他充滿幸福回憶的童年平添了幾分同齡人想象不到的樂趣。

直到後來……

總之後來他放下了一段時間，但小時候就學透的技能沒有隨著時間流逝而淡化，反而在他重新撿起來後變得更加刻骨銘心。

無論是高中老師為他報名的活動，還是在考大學時優先考慮的專業，他依舊選的是最擅長的那門，恰好，黎譜現在需要的就是他的擅長。

就是不知道……對方願不願意相信他。

白高興的腦袋又從被子裏探出來一些，麵露期待，“怎麽樣？要不要考慮我？”

他想了想，補充：“而且都是自己人，我可以不要工資的！”

燈光下，男人的身影動了動，微微側過來的臉照亮了一些，看表情像是在沉思。

有門！

白高興忍不住往前挪了幾下，幾乎坐到男人那側的被子上，等待他的回答。

半晌，男人帶著詢問的聲音響起：“……鸚語翻譯？”

白高興一愣，“不是英語，是法語。”

他比比劃劃，“法語啊法語，你不是缺個法語翻譯加指導嘛？”

之前經紀人來送劇本的時候他都聽到了，說這次的試鏡和拍攝都在國外，劇本也有很多法語內容，加上今天經紀人也說給黎譜找了幾個老師讓他選，他一下子就想到自己能幹什麽了。

但是，為什麽黎譜會想到英語？

等等！

白高興福至心靈，靈光一現，“你說的ying……不會是鸚鵡的鸚吧？？？”

黎譜以默認代替回答。

白高興瞪大雙眼，為黎譜清奇的腦回路感到震驚不已，“你是怎麽想到這個的……”

黎譜低咳一聲，他隻是一不小心順著思路想了下去。

而且翻譯……是他沒有設想過的答案。

他跟經紀人原本想的一樣，先讓大白在身邊以助理的身份活動，但現在看來，似乎還有別的選擇……？

黎譜看向腦袋幾乎快湊到他麵前的少年，那頭蓬鬆的白毛被暖光照成了暖金色，倒真有一種異國的感覺。

他沉吟片刻，問：“你會法語？”

“對！”白高興重重點了一下腦袋。

“因為是從F國來的？”黎譜眼底浮現出一絲笑意。

結果，他卻看到少年的表情轉變為凝重，整個人從**坐起，端正嚴肅：“這就是我想跟你說的事情……”

“其實，我是個人。”

良久。

“我記得你說過。”黎譜的聲音在黑暗中愈發清晰，“在很久以前。”

已經有多久了……就連他也記不太清楚了，隻記得是剛把大白接回來沒多久，那時候的他還以為大白是在學他的電視劇台詞。

如果那時候他再多想一些……

不。黎譜揉了揉眉心，就算想的再多，也不會往這方麵想吧。

“不是這個意思。”白高興又正色了一些，“我的意思是，我本來，在變成鸚鵡之前，就是個人。”

黎譜抿唇不語，神情晦澀不明。

白高興向後縮了縮，“是不是嚇到你了……”

不，隻是豁然開朗而已。

黎譜在心中回答。

早在少年變成人後，他就發覺了很多端倪——譬如少年哭訴頭發變白的話語，譬如少年對很多電器很是熟悉，譬如少年對社會的認知很是全麵飽滿……

而讓他產生這種疑問的最根本原因，是少年最初趴在他懷裏哭泣時，口中囫圇說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出現在這裏”，“不知道能不能回去”這種話。

回去，是回哪裏？

他當時一度認為是什麽妖精的國度，但現在得到的答案，終於解答了他這短短幾天的所有疑問。

白高興又輕輕：“而且我本來不是這裏……唔，就是這個世界的人……但是很像，有點像平行時空那種？你信不信？”

說完，他忍不住把被子拉到懷裏抱成一團，忐忑地看著黎譜的反應。

信，怎麽不信。

黎譜的眼神透著三觀被打碎後重新拚接的堅毅，就算少年說自己是外星來的，他也能安慰說可能飛船馬上就來接你回去。而且相比鸚鵡能變成人來說，平行世界理論反而更加科學。

於是他也對少年說：“其實這些，你也說過了。”

白高興愣了愣，“我說過？”

黎譜：“在你哭的時候。”

白高興張了張嘴，臉頰騰地熱了起來——他又想起那天自己沒控製住情緒的情景。太混亂了，長久以來積攢的委屈和驚慌早已讓情緒的閾值到了臨界點，而變成人這件事像最後一根稻草壓倒了他。完全無法壓抑那種崩潰的感覺，也完全不記得說過什麽。

“……這樣……啊。”

算了話題揭過去！

白高興的腳趾已經將被子底下的床單摳得褶皺泛濫，逐漸演變成用被子把自己包裹起來。隻露出下半張臉，“該睡覺了！”

他盡可能用冷酷無情的聲音說，試圖不讓黎譜發現自己通紅的臉。

還好現在是晚上，應該不怎麽明顯。

白高興翻了個身背朝黎譜，悶聲悶氣地說了聲晚安。身後傳來窸窣的聲音，然後是身旁的床墊一陷——大概是對方也準備睡覺了，白高興心安理得地閉上了眼。

但下一秒，他被男人翻了回來。

“……會一直留在這裏嗎？”

晦暗的光線下，男人那雙深色的眼眸靜靜地望著他。

溫熱的手掌透過被子傳遞過來溫度，白高興一時間有些恍惚。

這個問題，居然被黎譜搶先說出來了。

他終於想起自己還沒說的下半句。

“我也不知道。”白高興想了想，“要是哪天你突然發現我消失或者變回鸚鵡不理你了，那應該就是回去了。”

一句話說完，黎譜沒什麽反應。

“那……睡覺？”白高興試探地問。

黎譜沒有說話，抬手幫他掖了掖被子。

白高興暖和地咕噥一聲，再次翻過身去。心裏就像一直壓著的石頭落了地，一下子輕鬆起來，幾乎一秒進入了夢鄉。

看著就這麽睡著了的少年，黎譜心中隱隱升起幾分無奈，卻又很快被更沉重的情緒包裹起來。

回去……嗎？

黎譜目光微垂，沒有像之前那樣關燈入睡，而是倚在床頭，拿起了手機。

瑩瑩微光映照在黎譜冷峻的麵容上，昭示著這是一個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