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上次自己在家明明沒這種感覺的,白高興把原因歸於今天天氣不好,以及午睡時做的那個不太舒服的夢。

距離能見到人還有三天。

隻有三天而已,他隨便一玩就過去了,就像永遠過不夠的周末一樣。

再說了,就他自己在家多好,沒人限製上網,他反而應該苦惱作為一隻家養寵物鳥沒法太久獨立生活才對。

白高興給自己撓了撓癢癢,無所謂地想。

然而,夜裏才是真的寂靜。

開了一晚上電視,現在準備睡覺了的白高興真正意識到這個問題。

他的生物鍾已經被培養成晚上九點準時上床,雖然之前會在半夜偷偷上網,可那也隻是偶爾,時間一到他就會困了。

但是現在,他睡不著。

站在黎譜臥室的站架上,白高興看著黑洞洞的門口,隻覺得爪心發涼。

先前打開的燈都被他關上了,到處漆黑一片,臥室門大開著,偶爾能看見牆壁映出樓下車燈打過來的遠光。

雨夜的空氣比往常低了許多,他團成一團也覺得有點冷——也可能是心理作用,畢竟他這是羽絨。

有點想笑,怎麽反過來變成他失眠了?

白高興鑽到黎譜的被窩裏,慶幸這人是鋪床而不是疊被子,稍微滾了一滾,就暖和了許多。

水族箱的過濾聲在寂靜裏被放大了數倍,連帶著鍾表的走動聲也在不斷幹擾他的睡意,白高興瞪著天花板熬了不知幾個鍾頭,蹭地從被子裏跳出來。

睡什麽睡!起來嗨!

白高興悔悟:大學生就要過大學生的生活,這算放假,放假不熬夜通宵還有什麽意義?

先是打開了屋裏所有的燈,讓光亮充滿整個房間;再是打開電視,弄出點熱鬧動靜;最後打開電腦,找點真正感興趣的東西看。

看……看點恐怖片吧!

白高興想,不都這麽說麽,看個恐怖片,覺得家裏哪哪都是人,他就不覺得冷清了。

結果效果太好了。

白高興瑟瑟發抖地躲進被子,不讓一點爪尖和羽毛伸出來,在熟悉氣息的包圍下,緊張與不安漸漸消散,迷迷糊糊就這麽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白高興在生物鍾的呼喚下醒來,雙目呆滯,麵色慘白。

要不是他是一隻鳥,想必黑眼圈已經占據了他的大半張臉。

嶄新的一天,是嶄新的一隻鸚鵡。

“早上好~”

他習慣地喊了一句,空****的聲音傳出房間,沒有回應。

先睡個回籠覺。

白高興仰倒回**,聽見喂食器投食的聲音也懶得動,舒舒服服又睡過去了。

與此同時,遠在春城的劇組已經有了進度。

春城景如其名,四季如春,六月的天氣剛暖,清晨還有點冷風。

主演們昨天就都到了,導演看大家昨天從四麵八方趕來很辛苦,讓歇了一天,從今天起開始圍讀。

此刻,眾人一人披著一件外套,各自拿著劇本等待孫導發話。

“這次呢,拍攝的時間比較緊,大家爭取調整好狀態,我們把進度趕一趕。”

戴著鴨舌帽的中年男人態度溫和,說起話來溫聲細語,但認識他的人都知道這是假象——孫導有兩個外號,一個是孫一條,還有個孫大炮,前者是字麵意義,後者則有兩個釋義。

他導的戲,演員總是一炮而紅。

吼起人來像開炮。

多少新人演員初來乍到時以為孫導是個溫柔係的導演,還沒慶幸多久,接著就被吼哭了。

但無論溫和還是咆哮,孫導的標簽都隻有一個:嚴格。

這次拍攝《長歌訣》,孫導臉上一直帶著笑,一看就心情很好。原因很簡單,這部戲背景深刻,對各方麵要求比較高,選演員的時候就刻意控製了一下,老人多,新人少,不用他費心**。尤其還請到了黎譜這種同樣敬業,還是影帝級別的演員。

然後圍讀會就開始了。

圍讀主要是為了改進劇本,孫導拍戲時經常觸發新靈感,跟編劇討論修改劇情,因此,他對這個環節非常看重,在演員們讀台詞時就開始抓感覺。

弄得氣氛還真有點緊張。

這次實力派的演員居多,台詞功底都很好,新人演員也都在進劇組之前下功夫預備了一番,沒出什麽大問題。三兩個小時下來,孫導十分滿意,拿著自己塗鴉了一番的劇本很快走了,讓大家盡快休息。

幾乎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演員們三三兩兩站起,自由活動,和自己認識的搭伴閑逛上廁所,而在這短暫的混亂中,一個身影抱著小板凳來到黎譜身旁。

“黎老師~”

甜美的聲音一叫,連帶著周圍幾人也把視線轉了過來。

黎譜看著麵前的女人,有些眼熟,好像是叫——

“我是田芯啊,你不會又忘了吧?”女人佯裝生氣,又撲哧笑出來,“過來聊聊天,不介意吧?”

黎譜語氣溫和:“想聊什麽?”

田芯想了想,“我們有對手戲,那先聊聊這個吧,省得到時候挨孫導的批。”

於是,黎譜與田芯討論了一下兩人的戲,之後又從戲份談論到劇組,最後話題徹底被田芯帶偏到八卦日常。

黎譜在外態度一向友好,隻是不熟悉他的人總被他冷峻的表情欺騙,覺得他很難接近,聽見兩人像朋友一樣聊天,旁邊的演員也忍不住湊了過來。

“對了,黎老師,你家大白怎麽不直播了呀?”田芯表示自己也是大白的粉絲,忍不住問了。

“直播?”黎譜想起公司策劃的那次,“都是我的助理在負責,我不太清楚。”

預料之中的回答,果然不是黎譜本人操作的,就說呢,也不符合他的人設。田芯歎氣,“這麽可愛的小家夥,得多讓它露露臉才行。”

黎譜不置可否。

他能意識到大白很討人喜歡,不然,他的經紀人也不會這麽想把大白宣傳出去。

隻不過,大白好像比他想象中還要受歡迎得多。

聊天就這麽結束了。

黎譜走後,其他幾個新人演員湊過來,“芯姐,你們剛才說的大白——是什麽?”

田芯好笑,“怎麽回事,你們都不上網了嗎?”於是翻出手機進入星火,點開關注的黎譜賬號,上麵一隻大白鸚鵡在歡快地跳舞,憨態可掬,好不可愛。

幾人麵麵相覷,尷尬地咳了一聲,公司想短時間內讓他們演技飆升,給他們斷網了。

但其中一人還是知道點消息的,“沒想到是真的,我一直以為是炒作,黎老師還挺……”

“挺……”

他卡殼。

“挺有愛心!”終於找到詞了!

田芯忍俊不禁,“他對新人也很有‘愛心’,你們要是擔心演不好,可以去請教他。”

眾人搖頭:“不敢不敢……”

再怎麽樣,黎譜給他們造成的高冷形象一時間難以打破,再說,那可是影帝……他們隻求這部戲能平平安安拍完,剩下的都是次要。

田芯點點頭,關掉手機,“提醒你們一句,黎老師不是很喜歡有人問他私生活,大家還是好好加油拍戲!爭取不要拖後腿。”

這是實話,誰也無法承受被孫導怒吼的痛。

幾名新人連連讚同,立馬背台詞去了。

等到黎譜回來,原本滿滿當當的地方已經空無一人。

已經到午飯的時間了。

半晌,黎譜才想起這點,不禁猜測起大白正在家做什麽。

應該是在喂食器前蹲著吧?

聯想到大白胡吃海喝的“黑曆史”,黎譜的眼底流露出一絲笑意。

也不知道留的飯夠不夠它吃……希望回去以後,它還能保持現有的體型。

……

白高興正在看電視劇。

準確的說,是在看黎譜的劇。

今天大半天,他的時間都搭在這裏麵了。

沒有薯片,他就奮力拉開抽屜拽出了一包瓜子;沒有汽水,他就自己燒了壺開水,然後端端正正蹲在電腦前,看黎譜曾經演過的電視劇和電影。

在這之前,他本來在看論壇。

但隻看了一會兒,就覺得沒意思。

鳥爪子多難操作啊,一會兒就要上前拉一下鼠標,離屏幕太近還晃眼,來來回回累得直掉膘。

打遊戲,他也不想了。

市麵上的大多遊戲都要注冊,不需要注冊的又要匹配坑人,而一些網頁小遊戲,他又不能同時控製WASD。

明明上網應該很開心,但他現在就是開心不起來。

真奇怪。

獨自在家的快樂消耗得比想象中還快。

白高興懶洋洋地趴了一會兒,目光追逐著屏幕裏的身影。其實他對看劇也沒多少興趣,但因為裏麵的人是黎譜,他就能短暫忘記現在的狀態,沉浸地觀察一番。

還有兩天。

第三天的時候,白高興打算活動一下,他開動了廚房角落的掃地機器人——黎譜不在,家政服務員工也不用上門,加上前兩天的冷風亂吹,家裏變得髒了一些。

他在客廳玩一樣轉了好幾圈,最後駕駛著它,老老實實把家裏每個開著門的房間清掃了一遍。

這樣黎譜回家的時候就是幹幹淨淨的了。

但是不能告訴他是他做的,應該會覺得很神奇吧?

白高興抬頭看了一眼時間,眼裏隱約透出失望。

才過去了兩個小時。

接下來還能幹什麽?

白高興看見陽台上花盆土壤有些幹涸,於是跑到洗手間用小塑料蓋子接水,叼著水來澆花。

黎譜家裏的花花草草都是耐旱的類型,明明不澆水也可以。

但他就是想做。

這樣就能打發時間了,能忘記一天有多麽漫長,24小時,1440分鍾,86400秒。

枯燥好像能讓一隻鳥發瘋,他連數學都撿起來了。

好累。

刷視頻也是會刷累的。

白高興刷到了一個視頻,上麵寫著主人上班,貓和狗在家會幹什麽。

他開心地點進去,想借鑒一下其他種類的打發時間竅門。

但是答案不對。

他又去搜同樣的題目,得到了很多類似的視頻。

但是答案全部一致。

……其實沒錯的。

隻是他不想承認。

就是那兩個簡簡單單的字而已。

就是“等待”。

他能做的,就隻有等待。

……

今天是第四天了!

白高興醒得很早,起床都很有儀式感,他用嘴把被子上的褶皺一一撫平,爭取有人回來後能瞬間明白他在家有多麽懂事。

那,什麽時候才能回來?

白高興打開電腦,查詢了春城到江城的機票。

但也許不是機票?高鐵,火車,都有可能。

白高興把其他的票也都查了,保守估計是在晚飯前。

心情瞬間變得有些雀躍。

他想象著,在今天的某一刻,有人打開家門,對他呼喚一句“大白”。

是誰都好,枚有樹,或者那個年輕的助理女孩,更驚喜的話,黎譜也會回來。

時間太隨機了,所以他得提前準備好才行。

白高興關掉了電腦,把喂食器周圍堆積過多溢出的糧食清理了一遍,然後等待。

站在門前好像有點太近了,有人進來踩到他怎麽辦?在臥室裏又有點遠,起飛需要時間;在沙發上又不夠驚喜,一眼就能被看見。

最終,白高興選擇站在門口的台子上,這樣還能嚇他們一跳!

不知等了多久,外麵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差點打瞌睡的白高興頓時精神起來,屏息凝神等人開門。

但腳步聲很快走遠了。

白高興頭頂的羽冠無精打采地垂下,又像風中搖曳的樹葉一樣扇了扇。

聽見聲響,振作精神,然後失望。

反複循環。

今天門外的動靜比平時多很多,可不是外賣就是維修工人,甚至還有走錯樓層的人。

他等啊等,等到外麵的天色變得黑咕隆咚,喂食器的鳥糧又溢出了一灘,才終於發覺:今天好像沒什麽值得等待的了。

很正常,人嘛,總是很忙,不能保證一定守時。

白高興從台子上飛下來,爪子有點發麻,他慢吞吞來到喂食器前,吃了幾口糧,又喝了點水,然後飛到臥室,撲進黎譜的床裏。

氣味已經很淡了。

白高興把自己埋進被子,嗅著黎譜常用的洗發露的味道,一股淡淡的香味,很好聞。

他在裏麵翻滾,把順滑的羽毛弄得很淩亂,甚至可憐地掉了好幾根。但他都沒有在意,因為他在意的事隻剩下一件。

為什麽還不回來?

不是說好隻有四天嗎?

白高興從來沒覺得自己孤獨,但在這一刻,他忍不住動搖了。

如果他真的是一隻鸚鵡就好了,他不會記得今天是第幾天,隻知道飯夠吃,水夠喝,很幸福,一定有人回來。

但白高興絕不服輸,掀開被子,超大聲地說了一句:“床真軟!”

但真冷。

白高興把自己縮得很往下,陷在柔軟的床墊裏,試圖把自己全部包住,密不透風。

……

第五天。

狂風暴雨。

枚有樹返航的飛機停了。

“這個……天氣原因,太意外了。”

枚有樹苦惱地抓了抓頭發,根本沒想到春城天氣居然還能突變,“昨天就說是要下兩天暴雨,最早隻能晚上回去。而且麗姐那邊也臨時有事……”

他看了看黎譜不太愉快的表情,試探地問:“給大白留下的糧食,應該夠吧?”

“夠是夠了。”黎譜回答,眼底聚積著許多不讚許,“但是太久了。”

“是……”枚有樹也深感無力,把寵物放在家裏本來就很牽掛,時間越長越擔心,萬一遇見什麽意外……

他深吸了口氣,把不吉利的念頭打消,轉頭看向黎譜,“黎哥,你家有監控嗎?”

“沒有。”黎譜眉頭微皺。

枚有樹自覺話說錯了,他之前倒是建議過黎哥裝監控,但是對方一直沒實施。

於是又開始腦內風暴想別的辦法。

“實在不行,就找人去看看吧。”在枚有樹突然靈光一閃的時候,他聽見黎譜說了這麽一句話。

他驚訝地看著對方,“萬一有人把大白帶走……”不是貓、狗這樣的寵物,而是一隻會說話的鸚鵡,而且還很親人。

黎譜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枚有樹把剛剛想到的主意提出來,“黎哥,之前我在你家裝的錄像儀屏幕你還記得嗎?”

黎譜點頭。

“那個設備還有個視頻通話功能,號碼四個零,要是能用,應該可以看見大白,前提是……”

“是什麽?”

他幹笑了一聲,“前提是得開著機,而且有人接電話。”

這簡直是跟沒說一樣。

枚有樹想抽自己嘴巴,家裏就大白一隻鸚鵡,難道還能盼它幹什麽?

轉頭,卻見黎譜真的拿出了手機。

枚有樹哭笑不得:“黎哥,我估計是不通,關著機呢——”

卻見黎譜轉過了頭,豎起手指對他噓了一聲。

“通了。”男人說道。

此時此刻,埋在被子裏的白高興被從沒聽過的電話鈴聲驚醒。

他怔怔地聽了一會兒,忽然意識到這是什麽,猛然鑽出被窩,朝著客廳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