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在他們離開的時間裏,床鋪已經被酒店服務特意收拾過,換上了幹燥又溫暖的床單和被套。

白高興坐在柔軟的**,感覺整個人都快要陷進去一樣。

他的手指還勾在黎譜的袖口,剛好從襯衫的孔洞中穿過去。

白高興的脊背僵直了一會兒,隨後緩緩放鬆,肩膀也不再那麽緊繃。

“睡一會吧,剛好我也困了。”

他剛剛可能說得太貿然了。

但這是他深思熟慮後做出的決定。

白高興認真地盯著麵前的男人,不得不承認,他被那個旖旎的夢幹擾了,獨處時思緒控製不住地亂作一團。

但,比起虛無縹緲的夢境,他更擔心的是黎譜的狀態。

那段相當漫長的時光裏,男人沉默孤寂地坐在沙發一角,身影隨著沒入地平線的陽光漸漸隱入黑暗。

他不想再看到那種畫麵了。

白高興貼著床挪了挪,拍了拍身邊,“來吧!休息好了才能繼續工作。”

說著,他掀開被子,徑直鑽了進去,坐在上麵看著對方。

他坐的是黎譜的床。

白高興的眼睛裏充滿希冀,他不覺得黎譜會拒絕,畢竟在家裏的時候他們就睡在一起,睡著了他還會滾來滾去,有時醒來,他還會跑到對方懷裏。

果然,在短暫的沉寂之後,男人坐到了床邊。

白高興欣慰於自己猜測準確,愈發堅定了想幫黎譜解壓的念頭。於是在脫掉自己的外套後,他接著上手去扒黎譜的外套,將男人連拉帶扯地拽倒在**。

他們幾乎麵對麵地躺著。

黎譜眼睛很好看,像深邃的夜空,隻不過他從來沒有這麽仔細地看過,現在離得這麽近,他能看見對方的眼底全都是自己。

白高興下意識放輕了自己的呼吸,好一會兒才開口:“你沒睡好,是因為拍戲吧?”

黎譜沒有說話。

這種默認的態度卻讓白高興更加確信了自己的猜測,他靜靜地注視了男人一會兒後,湊上前,將人的腦袋摟進了懷中。

黎譜頓時一怔。

白高興也不知道自己懷著怎樣的心情,他隻是想起了拍《長歌決》時男人沉重又壓抑的表情,想起男人把臉埋到他身上的那次。直到現在,他也還記得黎譜當時灼熱滾燙的呼吸,還有眼底掩飾不住的疲憊。

他將下巴抵在黎譜的發絲間,像黎譜曾經抱著鸚鵡一樣抱著對方,“這樣會不會好一點?”

“……嗯。”良久,懷中傳來低低地回應。

第一次直麵男人展露出的脆弱,白高興心底有幾分觸動,他的指尖無意識地在黎譜腦後輕輕撩動,說著“放輕鬆一點”之類的話。然而沒過幾秒,他忽然感覺到身後傳來一股巨大的力道,男人寬大修長的手掌從後麵扳住了他的肩膀,一個用力,他就感覺眼前一花,身體一沉,接著被按入一個溫暖寬厚的懷抱。

位置的反轉隻用了一瞬,白高興驚愕地睜大雙眼,久久都沒反應過來。

他的耳朵好像什麽都聽不見了,心髒劇烈地跳動著,目光放空地落在木質的地板上。橫在他背後的手緩緩收緊,在他快要喘不過氣的時候停了下來,像是想將他整個人嚴密地裹住。

沒過多久,他感覺到黎譜的臉微微動了,對方的下巴蹭過他的頭頂,泛起一陣酥麻的癢意。

他還是第一次被這麽親密地抱住。

“你……喜歡這樣嗎?”白高興眨了眨眼,語氣遲疑,“也……行。”

黎譜低垂著眼,感受著懷中年輕又溫暖的身體,少年身上清新的氣息縈繞在鼻間,引得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著。

明明不是因為拍戲,卻還是欺騙大白再貼近一點的他,著實有些太惡劣了。

他清晰地記得瀏覽過的那些帖子,並付諸了實踐。那些人說——親密的肢體接觸,能夠拉進兩人的關係。

但他在這麽做了之後才發覺其實挺糟糕的。

把人摟在懷裏的感覺,就是還想要更多。

黎譜的目光沉了一會兒,緩緩閉上眼睛,想平息心中的燥熱。

然而沒過多久,少年就開始亂動。

“黎譜。”白高興小聲地說,“你摟得太緊了,有點熱。”

他戳了戳男人的胸口,有點硬,說明黎譜的身體一直沒有放鬆。

黎譜被戳得愈發緊繃,稍稍鬆了鬆手。

白高興磨蹭了幾下,擦著黎譜的身體轉了個身,呼吸沒有阻隔的新鮮空氣。

“別亂動。”身後傳來的聲音好像比平時急促了一些,他的腰也被用力按住。

好吧。

白高興不動了。

他直勾勾地看著枕頭的另一端,感受著頸後逐漸升高的溫度,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呼吸很燙。

他忍不住又調整了一下姿勢,按在腰上的手頓時握了一下,身上莫名一軟,讓他差點發出呻吟。

“睡覺。”身後傳來了聲音。

白高興屏住呼吸,安靜地、一動不動地躺著,後背貼著黎譜的胸膛,幾乎能感受到對方胸腔裏心髒的震動。

根本睡不著。兩人同時想到。

空調早晨關掉之後就沒再開,房間裏的溫度明明不高,甚至有些冷,他們身上卻已經快被汗水浸透了。

澡白洗了。

白高興腦子裏隻剩下這一個想法,心跳得越來越快,甚至開始覺得眩暈。

黎譜也好不到哪去。

他忍著觸感引發的欲望,把按在少年身上的手緩緩收了回去。

或許……他從一開始就不該嚐試。

過了很久,黎譜的眼皮才漸漸變重,昨晚他確實沒怎麽休息,困意此刻如潮水般席卷而來,真的讓他產生了困意。

就在他完全閉上眼睛,快要睡著的時候,身前的溫度忽然消失了。

黎譜察覺到什麽,睜開眼看向麵前雪白的鳥團,跟那雙漆黑的豆豆眼對視。

“嘎……”白高興心虛地叫了一聲,“這樣更涼快。”

的確。

黎譜看了他半晌,彎了彎唇角,這次毫不猶豫地將鸚鵡摟在頸窩,嗅著羽毛幹淨溫暖的氣味,閉上眼睛。

……

時間來到了接近傍晚的時候。

“嘿!睡醒了嗎?我們今晚——”達倫大力敲著房門,在看到前來開門的男人後聲音戛然而止,“兄弟,你的臉色好像不太好。”

門內,滿打滿算隻睡了三個小時的黎譜臉上帶著一點難以形容的感覺,他從來沒想到少年會在睡著之後又變回來,在那之後,他徹底睡不著了。

“睡得有點久了。”黎譜聽懂了一些,回答道。

這可不像睡得不好,而是像欲求不滿。達倫心中吐槽,往裏看了一眼,“白呢?”

“他馬上起床。”

“哇哦~”達倫讚歎著點了點頭,“好,那我下去等你們。”

達倫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盡頭,白高興趿拉著拖鞋走過來,揉著眼睛,“今天晚上沒送飯嗎?”

“弗蘭克說今晚拍完他請客。”黎譜重複了導演在群裏說的話,把酒店中午送的餐品裏能夠開袋即食的兩個麵包拿出來,“估計會很晚,先吃一點。”

“哦……”白高興剛睡醒,思維還有點遲鈍,他接過其中一個拆開,填進嘴裏,才抬起頭問:“你吃了嗎?”

“還沒有。”黎譜答道,然後被手速極快的白高興拆了另一個麵包塞進嘴裏。

……

賭場的景已經布好了。

當兩人來到電影另一處拍攝地點的時候,大部分人已經到了,手裏拿著蛋糕或者麵包填肚子。

看到黎譜和白高興,眾人的目光紛紛投了過來。

今晚有阿多尼斯的戲。

荷官們已經穿好了製服,上白下黑,貼身的衣服極顯身材,細腰長腿,配上統一的白手套,專業與精致感撲麵而來。

白高興看到了人群之中的樸佳輝,對方也穿著一套修身的荷官製服,雖然臉上掛著笑,卻狀似有些不耐煩。

《賭城》裏,賭場的大部分劇情都是在內場的賭桌上,因此,這個房間被布置得富麗堂皇。

被擦到反光的黑色木製圓桌整齊地排布著,線條繚亂色調夢幻的地毯像長著巨口的怪獸,就連香檳和紅酒也準備得十分充足。這裏還會給空氣加氧,為的就是讓人產生興奮的感覺,簡稱上頭。

為了追求真實感,弗蘭克沒有停送高濃度的氧氣,每個人進來之後都精神盎然。

“好了,阿多尼斯,就差你了。”弗蘭克過來擁抱黎譜,他似乎很興奮,臉上紅撲撲的,“不過不用著急,前麵是男主角和布萊克的對手戲,兩個場景我要分開拍,你可以慢慢換你的衣服。”

“還有白。”他轉向白高興,“那件衣服簡直是為你裁量的!太完美了!”

白高興笑了笑。

“差點忘了這個。”弗蘭克掏出手機說,“我得把你的定妝照發出去,一整個團隊可不能落了你。”

“好了。”一番操作之後,他放下手機,語氣激昂:“相信我,他們一定會為你瘋狂的!”

白高興都被說得有點緊張了,“嗯……我會努力的!”

弗蘭克很快去別的地方檢查了。

“看來弗蘭克對你寄予厚望。”今晚過來圍觀的妮蒂婭走過來說,她的眼底滿是同情,還有一點惺惺相惜,“你有得熬了。”

弗蘭克摳細節之狠幾乎是業界聞名的,尤其是他對你的“感覺”很好的時候,但凡你達不到他要的標準,就隻能一遍又一遍地拍攝。

白高興也聽說過這點,無奈地歎了口氣,“希望我能讓他滿意。”

作為人拍電影,他還是第一次。

妮蒂婭祝福了句“好運”,又笑眯眯地在他和黎譜之間打量了幾眼,擺擺手走了。

眼神好像有點奇怪。白高興摸了摸自己的臉,也沒沾到麵包屑啊。

拍攝時情節不按順序,這一段拍的是男主角已經以荷官的身份回到賭場,配合老板出老千被抓,然後被布萊克抓到想剁他手的劇情。

劇情裏,這個時間是賭場人最多的時候。

所以,在抓到男主出千後,鬧得也最大。

群演已經坐在賭桌前準備好了,導演一說開始,就有人起身爆喝,飾演男主的達倫被負責監管荷官的「督查」按住,旁上立刻走上來兩名安保,直接將人按得跪在地上。

緊接著,一雙鋥亮的皮鞋出現在鏡頭裏。

布萊克,是賭場的一名shift manager 。

相當於管理人員,職責就是到處溜達,查缺補漏,順便解決點出其不意的小問題。

樸佳輝的那張臉上鏡很是不錯,尤其是那種狼一樣的陰冷又狡猾的目光,讓鏡頭後的弗蘭克直呼“yes”。

白高興咋舌,這是……本色出演?

男人來到男主麵前,虛偽的笑意令人毛骨悚然,他讓安保把人帶走,來到了僻靜的一角。

達倫在地上趴著,不甘的眼睛像是冒著火焰,他緊緊盯著布萊克,試圖掙紮。

“沒想到你膽子這麽大。”布萊克手裏拿著一根細長的木杆,像是教鞭,他似笑非笑,清點男主的行為,“如果我沒記錯,這是你第二次被抓到了吧?”

男主不語,隻是看著他。

“說話。”布萊克不悅地皺眉,這簡直是在挑戰他的權威,他用杆子拍了拍男主的臉,一下比一下用力。

男主頂著臉上的紅痕,嗤笑一聲,“那又怎樣?總比你們這裏什麽也看不出來的蠢貨強。”

布萊克變了臉。

布萊克是一個利欲熏心的領導人。

他毫無計算的天賦,隻能靠關係和野望坐在這個位置上——他在最開始到這裏時試著做過幾天荷官,想以更不惹人注目的方式升上去,但他失敗了。他調動不起賭桌的氣氛,也無法適應作為荷官巨大的計算量,很快就被調開,還被很多不知道他真實身份的荷官嘲笑。

他是一個男女主角成長道路上的反派,有著殘忍的牟利手段。

在聽到男主的話後,他露出一個殘忍但溫和的笑容,“既然違反了賭場的規定,那我就不得不替老板懲罰你了。”

鋥亮的皮鞋踩到男主的手指上,“這雙手,我就以二百美元的價格買下吧。”

說著,他緩緩踩下,碾壓,男主的臉漲得通紅。

“停!”

弗蘭克喊了哢。

“這裏不對,”他道,“布萊克本來是戲謔的,但在聽見男主說這些話後,他就該暴怒了。”

他看著樸佳輝,“你表現得有點不耐煩?”

“抱歉。”樸佳輝說,“可能是我的狀態還不夠好。”

“那再來一次。”

這個場景整整來了八遍。

第八遍後,弗蘭克皺了皺眉,點頭通過,“可以了。”

達倫抱著手站起來,疼得齜牙咧嘴。

白高興定睛一看,他的手背已經一片紅腫。

“不好意思。”樸佳輝主動道歉,“是不是我太用力了?”

“沒事。”達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給自己吹了吹,又咧著嘴甩了甩。

原來達倫的臉紅不是演出來的。

白高興看著一臉平靜的樸佳輝,對他又多了幾分警惕。

這一幕拍完,就到了阿多尼斯出來救下男主的劇情。

黎譜在剛剛就去換衣服了,此刻不知道人在哪,但看場務的手勢,應該是已經準備好了。

白高興環顧了一圈,都沒看到男人的身影,遂放棄。

演員們迅速回到該在的位置,進入狀態。

布萊克把腳從男主手上移開,示意旁邊的人將他帶到門外,並且,居然從口袋裏摸出一把精致的刀來。

就在這個時候,滿場嘩然裏傳來了一聲“等等”。

如提琴一般低沉的聲音,頃刻將所有人的視線吸引過去,高挑挺拔的身軀緩緩從陰影後顯露出來,給人滿目的驚豔。

阿多尼斯像海麵之下的冰山,他威嚴,肅穆,自帶一股神秘,雪白的手套和貼身的製服穿在他的身上,優雅又禁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