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看,它多漂亮!”
一聲讚歎在耳邊響起,混合著莫名誇張的語調。
白高興從昨晚開始就有些發燒,昏昏沉沉的腦袋在經受這道尖銳聲音的攻擊後,感到一陣難以遏製的刺痛。
他緩緩睜開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視線聚焦一會兒,差不多看清了麵前站著的兩個男人。
是……哪個舍友的家長?
白高興盯著離自己不到半米的金燦燦,不禁感慨誰家親屬這麽時髦,又是長發又是漂染。
但大清早的,在別人宿舍大喊,不太好吧?
沒等白高興表達不滿,這人又開始說話了。
“宗棲梧桐鸚鵡的白化,巨貴,至少值這個數。”
“它之前的名字叫Lando。”
“聽上去很像個女孩對吧?不過它是個男孩子,你別記錯了。”
金發男人頓了頓,“Lando的前主人拋棄了它,你知道這種大型鸚鵡很需要陪伴,它被鎖在籠子裏太久,已經有點抑鬱了,甚至開始自殘。我好說歹說,才讓收容所同意我把Lando帶回來……你別這麽看我,要不是擔心你走不出上一部戲,我能抓破頭想辦法?”
他歎了口氣,“醫生說了,還是養個寵物陪著比較安全。”
空氣恢複成一片沉寂。
白高興卻聽得一臉懵逼,誰抑鬱了?他們宿舍四個人一個比一個活蹦亂跳好麽!而且說什麽鸚鵡——誰養鸚鵡了?不知道宿管阿姨查得很嚴嗎?
半晌,另一個男人說話了。
“謝謝你,彼得。”
“不過,我已經養了一缸魚了。”
這聲音讓白高興怔了一下。
男人磁性的聲音極抓耳朵,大提琴一般優雅,仿佛夢一樣不真實。
白高興是個聲控,忍不住看向聲音的源頭,一個穿著深灰色長袍睡衣的男人站在不遠處,目光透著些許溫和。
寬肩窄腰,挺拔高挑,冷峻的眉眼線條勾勒出一張冷淡而矜貴的麵孔。
是個看起來不好接近,又無比引人注目的男人。
聲音和臉,都是現實中很難遇見的類型……白高興盯著他,沒能把他跟任何一個舍友對上號。
“魚?”金發男人笑了一聲,“你養的那一缸魚隻會吃,Lando可是一隻鸚鵡,互動性比狗還強。”
不知是不是錯覺,白高興感覺男人的目光朝向了自己。
金發男人也同樣看向了他。
白高興不太高興,一大早出現在別人宿舍已經很不禮貌了,現在還盯著他,忍不住道:“你,咳,你們……”
幾個字一出,白高興就發現自己的聲音變得非常不對,舌頭也像不受控製。
他把這歸結於發燒的後遺症,沒想太多。
不料,金發男人發出調笑的聲音,“喲,還會說‘你好’呢!”
對方甚至一邊往這走一邊向他伸出手,逗弄似的,“來來來,再說一遍……大黎你也過來看看,跟它培養一下感情。”
白高興直接怒了。
怎麽手還伸他被窩——
等等。
他被窩呢?
白高興猛一低頭,在看清情況後直接瞳孔地震。
視線往下,不是他柔軟的毛絨被子,而是一雙屬於鳥類的爪子!
深灰色的、健壯有力的爪,牢牢地抓在一根粗糙的木棍上。
白高興慌亂地動了一下,身體卻突然保持不住平衡,直接向後張去。
“哎哎——!”金發男人連忙伸手。
“撲棱棱……!”這一瞬,白高興本能地操縱身體,淩亂的扇翅聲撞擊周圍阻隔,數根白羽飄然落下。
他愕然轉頭,看見了自己伸展開來的雪白大翅膀。
???這到底是什麽東西!?
等白高興終於再次牢牢站在木棍上,他才發現自己被關在一個籠子裏。
這下,他完全清醒了。
他,一個還沒深入體驗大學生活的普普通通大一新生,睡了一覺,變成了一隻鸚鵡。
白高興仔細打量了一遍自己的身體,腦子裏隻剩荒唐與驚悚。
穿越小說他不是沒看過,鸚鵡也不是沒養過,但這已經是跨物種的穿越了,讓他有些難以接受。
白高興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爪子,痛得他叫了一聲,扇了好幾下翅膀。
不是做夢。
“你看,它確實有自殘傾向。”金發男人說。
白高興無語望天,腦袋裏湧現出這隻鸚鵡短暫而波折的記憶。
這隻鸚鵡最初的主人是個溫柔善良的女孩,在國外留學進行野地考察時撿到了還是雛鳥的它。不幸的是,女孩後來遭遇意外去世,它便被女孩的哥哥帶走了。
女孩的哥哥,也就是拋棄它的前主人。
正如金發男人所說,它的前主人很少陪伴它,隻是將它關在籠子裏,並不上心。
經曆過溫情,這種漠視就讓鸚鵡更加痛苦。極端對比之下,鸚鵡日漸萎靡,天天瞌睡,已經發展到了薅毛釋放壓力。再趕上前主人換工作搬家,認為它快要病死,就直接把它扔給了收容所。
在收容所待了近一個月後,它就被這個叫王彼得的金發男人帶到了這裏,說是專門給他好兄弟黎譜的禮物。
幸好……一來就趕上換主人了。
捋著混亂不堪的思緒,白高興看了一眼麵前緊閉的鐵門,本能地對被關起來這件事很不適應,於是回憶著之前自己養的鸚鵡是怎樣“越獄”的,用嘴叼著門往上抬了一下。
“哢嚓。”籠門抬起一段。
再用力。
“哢嚓。”又抬起一段。
黎譜看見鸚鵡埋頭努力的樣子,說:“給它打開吧。”
“什麽?”王彼得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你說籠子門?可以是可以,你不怕它亂飛亂拉?”
印象裏,黎譜是個很愛幹淨的人。
“你不是說它很乖?”黎譜反問,目光一直落在緊貼籠壁的鸚鵡身上。
“是挺乖,它會自己回籠子,但是不願意被一直關在籠子裏。我剛想說你得讓它經常出來放放風。”王彼得上前打開了籠門,又退遠幾步,“不然要麽拔毛,要麽給你把籠子都拆了。”
大型鸚鵡,一張嘴堪比冷兵器,很會拆家。
見籠門開了,白高興笨拙地伸出爪子,結果腳下一晃,直接擦著鐵絲滑到籠底。
姿勢分外滑稽。
“……它怎麽了?”黎譜問。
“呃……可能是不適應吧,它精神頭一直不好,你多觀察著點。”王彼得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之前在收容所時沒覺得有這麽笨啊。
黎譜頷首。
下一秒,白高興撲棱著翅膀鑽出籠門。
鳥爪結構使然,踩在平麵的感覺算不上舒服,但讓白高興心裏很是放鬆——他難以適應站在木棍上的感覺,實在是戰戰兢兢,抓得再牢,也仿佛下一秒就能翻過去。
白高興略張開翅膀,嚐試著走了一段距離,身體還是有點搖搖晃晃,但保持平衡方麵還可以。
他一邊觀察環境一邊走來走去,果然,這個房間不是他的宿舍,隻不過顏色和宿舍的貼紙有點像,剛醒來時完全沒看清……
白高興內心滔天駭浪,沒有任何詞匯能形容他從人變鳥的心情。
怎麽才能變回去?
白高興試著展開翅膀,一邊回顧昨天的記憶,一邊開始漫無目的地撲棱,可這在旁邊兩人眼裏卻像是換環境受驚,連忙把他捉回了籠子。
再次被關禁閉的白高興腦袋抵著籠子發呆,萬一……萬一沒兩天又睡回去了呢?
王彼得看了一眼籠裏的鸚鵡,抹了把汗,繼續給黎譜交待:“飼料我都給你拿來了,這還有個飼養手冊,有什麽問題可以對著查。”
說著,他拿出一個挺厚的小本子。
可黎譜還在看白高興,沒接。
“黎大影帝!你這次殺青估計又要休息幾個月吧?後邊行程也不忙,完全可以享受假期。”王彼得以為黎譜還是不想養這隻鸚鵡,硬把本子塞到他手裏。
“Lando的證件已經辦全了,疫苗也很全,你隻要每天多陪陪它,就沒什麽問題。再說了,它還能給你解悶呢!”
黎譜低頭翻了翻本子,麵露遲疑,“可是……”
“還有什麽好可是的。”王彼得強硬完,語氣又柔和不少,“再說了,你忍心讓Lando再回去苦苦等待下一個主人嗎?”
黎譜不語。
他看著眼前這隻似乎因為換了陌生環境而謹慎緊繃的鸚鵡,這是一隻幾近全白的鸚鵡,比圖鑒上的許多鳥類都要漂亮,渾身純白的羽毛像雪一樣幹淨,羽冠上卻有幾片是灰色的。
但就像王彼得說的,它生病了,前胸的羽毛被拔去了一部分,還帶著一點血跡。
黎譜抿了抿唇,“我可能照顧不好它。”
像是聽懂了他的話,大鸚鵡回過頭來,清澈漆黑的圓眼睛透著祈求似的光亮。
王彼得也看見了,說:“我覺得你倆挺有緣哎。”
黎譜看了鸚鵡半晌,眉眼漸漸帶上幾分難以察覺的柔和,“……那就留下吧。”
王彼得欣慰:“行,你們兩個也算相互需要,Lando它——不對,你應該給它重新起個名字。”
Lando是充滿痛苦回憶的過去式,新名字和新主人代表新的開始。
黎譜也不否認這個事實,沉默著開始想名字。
王彼得在一旁調侃,“我提前聲明,你個起名廢,可別又起個什麽花啊草啊的。”
白高興望著男人,好奇對方會給他起個什麽名。
要是個奇奇怪怪的名字,他估計得適應好久才行……
男人盯著他看了好半晌,才道:“大白。”
“就叫‘大白’吧。”
白高興怔了一下,太巧了,他平時就總是被人叫大白,現在弄得像真的在叫他。
總之對這個名字很滿意。
王彼得卻抽了抽嘴角,“大白也行吧。”轉頭又伸手逗弄,“大白,大白~哎大白,你叫大白知道了嗎?”
白高興嫌棄地往後退了退。
王彼得:“大白,叫爸爸!”
白高興無語地看著男人,應了一聲:“哎。”
王彼得:“???”
黎譜:“……”
王彼得被下了逐客令。
“不是,你就這樣對你兄弟?”王彼得扒著門框道,“我可是專門從國外趕回來看你的!”
黎譜神色淡淡:“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來幹什麽的。”
王彼得牙癢癢,他這個發小消息真是靈通。
“不過我得告訴你,影帝剛拿到手,你平時休息的時候也得發點動態,不然好不容易攢的粉絲都跑光了!”
黎譜點頭:“嗯。”
王彼得一看就知道他沒聽進去,隻得放棄,“那你照顧好大白啊,我抽空再來看它。”
黎譜應下:“當然。”
白高興看著門口聊天的兩個身影,半天歸結出了一個信息:他的飯票,是娛樂圈大佬。
不過他沒再在意這些,從昨晚開始他就沒喝一口水,太渴了,得抓緊找點水喝才行。
白高興左右看看,發現這個影帝家有點過於幹淨,桌子上沒水杯不說,杯子都是倒扣著的,連個茶壺都沒有。
這種時候來個洗手池也行啊……白高興渴得發昏,一扭頭瞧見趕上牆壁一半大小的水族箱。
這就是他們剛才說的魚了吧!正好,蓋還是開著的。
白高興嚐試扇動翅膀,一次起飛成功,驚喜地朝目標飛去。然而他高估了自己的飛行能力,臨近水族箱,才發現著落地點估算錯誤。
遭了!
白高興驚恐地看著一群齜牙咧嘴朝他遊來的魚,在落水的一瞬間,喊出了第一句完整的話:
“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