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冬淩由衷不解:這和殿下是不是正人君子有什麽相幹?
時下尤重男女大防,他雖不甚了解南境風氣,但一葉知秋,盛京如此,縱然南境不及,想必也不遑多讓。
他深知南境王行伍出身,五大三粗,不甚在意內宅之事,但粗心大意至此也著實令他目瞪口呆。
將殿下和小郡主留在府中,尚且能以王府居大鮮少碰麵推搪過去。
可放任兩位年歲正當時的青年少女同進同出,南境王就不擔心於郡主名聲有礙,誤了她的姻緣?
再粗枝大葉,也不能是這個粗法啊。
他全部的想法都擺在麵上,太子輕飄飄一掃便看了分明,輕叱道:“她年紀還小,你腦子裏胡思亂想些什麽。”
冬淩望著太子正義凜然的神情,不禁默了默。
他跟在殿下身邊多年,自然曉得自家殿下的脾性。雖不至於離經叛道,卻也對不少橫加於世的酸腐規矩不屑一顧。
殿下念及同小郡主的少時情分,有意同她親近。隻是人多眼雜的街市到底不同於王府的方寸之地,三人成虎,小郡主畢竟是女子,萬一稍有不慎弄巧成拙,反而不美。
這般想著,冬淩提醒道:“小郡主小殿下兩歲,豆蔻年華,正是該議親的年紀。”
太子沒有立時回應。
燈燭搖曳,襯得他的神情晦暗不明。
屋內沉寂片刻,隻有晚風不時拍打著窗欞的聲音。
半晌,太子道:“孤有分寸。”
心知太子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冬淩心下稍安。
這份安定剛冒出個芽尖,便聽太子話鋒一轉,再度啟口:“你倒是提醒孤了。”
冬淩:“?”
“她到了議親的年歲,正該多出去瞧瞧。倘若一直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萬一日後被人花言巧語哄騙了過去可怎麽辦。”太子越想越覺得有理,撥弄燭芯的動作不由慢下來,麵色凝重。
“殿、殿下……”冬淩結舌,錯愕不已。
他想提醒太子,小郡主的婚事自有南境王這位做父親的操持,輪不到殿下橫插一腳。又恐這話太直白,會惹得殿下不虞,思慮片刻,委婉道,“殿下,咱們此行來南境是有正事,恐怕無暇為小郡主相看佳婿。”
“孤知道。夫婿是要同她相守一輩子的,自然要看她喜歡,孤不會幹涉,隻是帶著她出去長長見識,增增脾氣。順手而為,不費事。”
長見識可以理解,但——
“增脾氣?”冬淩困惑。
“興許是在府中悶得久了,她比幼年時溫順太多。”太子眉心輕蹙,想了片刻,認真道,“孤得想辦法將她張牙舞爪的脾性養回來。”
“溫順些……不好嗎?”
太子垂下眼,情緒不明地反問:“遭人欺負不思反擊,隻想著忍氣吞聲,這樣的脾性你覺得好?”
這語氣似乎藏了幾分危險,莫名令人膽寒。
冬淩下意識有一種“若是他此刻附和一聲,殿下立時便會讓他親自體驗”的錯覺。
當然,他壓根兒也沒想過附和。
於是忙不迭地搖頭,斬釘截鐵地道:“不好!”
生怕太子再冒出些旁的“驚天動地”的想法,冬淩忙轉回正題,愁眉不展地問:“南境王府的府衛高手如雲,尤其是在破廟門前同陽起對峙的那位,打眼一瞧便知身手不俗。若是府衛始終尾隨保護,咱們恐怕無法輕易脫身。”
冬淩的擔憂不無道理。
小郡主是南境王的掌珠,出門時的排場,單看破廟相遇時便可見一斑。
小郡主既要盡地主之誼,陪著殿下逛街市,就意味著她必然同殿下形影不離。
也即是說,那些尾隨保護小郡主的府衛同樣也會對殿下十足關照。
這番安排,保護小郡主是足以滴水不漏了,但對他們而言,卻著實有些棘手。
原想著住在南境王府既能給京裏交代,又能借著南境王府遠親的名頭掩人耳目自由出入。
誰料南境王拍拍衣角一走了之,反而使得他們原本預想的一箭雙雕之便**然無存……
冬淩唉聲歎氣地思索著轉圜之策。
太子卻八風不動,鎮定自若地置好燭罩,漫不經心道:“見機行事,先觀望幾日。”
冬淩垂首應道:“是。”
*
日升月落,轉眼便到了翌日。
天氣晴好,清風徐徐,正宜出行。
洛之蘅和太子各自用過早膳,略作休整,便準備動身。
因著小郡主和府中的貴客雙雙前往街市,管家滿麵嚴肅,臨出發前,拉著洛南和平夏半雪兩位侍女鄭重囑咐,大到府衛保護,小至入口茶水,無微不至,麵麵俱到。
窸窸窣窣的聲音不時傳來。
落到冬淩耳中,聽得他驚駭萬分。
他自詡見多識廣,殿下的挑剔在盛京一幹高門子弟中已然是世所罕見,沒想到,和南境王府的精細比起來,仍是小巫見大巫,遠遠不及。
冬淩邊豎著耳朵聽,邊在震撼之餘挑揀著細節記下,以便在日後伺候殿下時派上用場。
挑剔的太子殿下本人不知道冬淩心中所想,仍慢條斯理地品著茶,看上去耐心十足。
洛之蘅眼觀鼻鼻觀心,更是見怪不怪。
廳堂之外,偌大的空地上,此刻已被隨侍的府衛占滿。
約莫是提前得了吩咐,素來被堅執銳的府衛均已卸下甲胄,身著不打眼的粗布衣衫,列隊以待。
太子視線睃巡一周,最後落到洛之蘅身上:“他們就預備這幅樣子跟著?”
洛之蘅頷首,又見太子麵色不善,不解問:“不是說要喬裝?”
“這幅模樣裝與不裝有何分別?”太子抬抬下頜,示意洛之蘅朝外看。
府衛久經訓練,不少是曾經上過戰場的,即便身穿粗布衣衫,也遮掩不住他們眼中的凶光。
南境王府雖說規矩鬆散,可對府衛的訓練卻從未懈怠。他們立於院中,始終肩背挺直,一動不動。
誠然如太子所言,即便未著甲胄,卻也同一般的平民百姓相差甚遠。
這幅樣子,散在人群中,也著實紮眼。
“阿兄所言極是。”洛之蘅微微點頭,想了下道,“稍後我會提醒洛南。”
太子未置可否,抬眼覷向一側。
洛之蘅循著視線望去。
正廳一角。
管家正對著三人耳提麵命,其中男子著侍從服飾,五官端正,麵上卻無甚表情,看上去極為嚴肅。
“正和管家說話的便是洛南,掌府衛訓練輪值。”洛之蘅言簡意賅地介紹完,又道,“他今日和咱們一道出門。”
一道?
太子眉心蹙了蹙,側眸看了眼聽得入神、孤單一人的冬淩,又望向不遠處陣勢浩大的三人,最後定格在唇邊含笑的洛之蘅身上,語調平靜地問:“你準備帶著三個人出門?”
“是。”洛之蘅微一點頭。
太子蹙眉道:“人多惹眼。”
“我知道。”洛之蘅道。
太子脫口就要駁她:知道你還帶這麽多人?
剛一動嘴,聲音還未出。
便見洛之蘅笑吟吟地望過來,含蓄道:“所以洛南今日是阿兄你的侍從。”
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