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在驩頭開口說話後,高長鬆迫不及待給他安排了開蒙課程,用的教材是以識字為主的《開蒙要訓》。這本書在現代已失傳了,隻有敦煌本殘卷。

與漢魏晉不同,唐代的蒙書比之先代豐富了許多,除《開蒙要訓》外還有教為人處事道理的《太公家教》與講授曆史典故的《李氏蒙求》,甚至還有《兔園冊府》與《詠史詩》。

高長鬆教他隻能參考自己受教的經曆,以及如何教仨妹的就如何教驩頭。由於開蒙是在出秘境後開始的,鍾離珺暫時沒有參與教學,反倒是好師叔陳子航經常搭把手。

驩頭的憂鬱高長鬆有兩個猜想,其一是因為自己花了太多時間在熊貓上,想到這,高長鬆就有點心虛,他不得不承認,連滾滾拉鐵塊都要盯著他的自己有點變態,且確實,如果可以的話,他能一天十二個時辰都盯著驩頭看。

哎,這樣不好、不好!

還有一個可能小些,高長鬆猶豫道:驩頭應該不是由於學業壓力而憂鬱吧?雖然他開蒙的速度是有點慢。

他們家比較常見的畫麵就是,高長鬆指著紙本念:“乾坤覆載。”

驩頭:“啾!”

高長鬆停頓,硬著頭皮接著念:“日月光明。”

驩頭:“日月光明!”

好家夥,也不能因為乾坤覆載的字筆畫多,他幹脆就不念了啊,好歹意思意思吧?

更悲慘的是,由於驩頭還不能化形,他隻有兩隻扁扁的、肥肥的翅膀,高長鬆看後犯愁道:“哎,你就先記個字形吧,咱也沒辦法寫字啊。”

但驩頭真的能記住嗎?

而比較佛係的驩頭在聽見高長鬆話後,罕見地要強了起來,高長鬆甚至逮到過他深夜,用扁嘴叼著樹杈,在地上寫寫畫畫。

那結果當然是不行的,他叼出來的字跟鬼畫符似的,路過的烏雲小貓咪都嘲笑他道:“什麽嘛,你寫得比我還要差啊!”

烏雲小貓咪認得字其實不多,原本甚至隻會寫自己的名字,高長鬆逮著他上掃盲班,過了一段時間,好歹能以利爪扒拉兩個字出來。

哎,他就是學校裏常見的,會撩人、腦瓜又靈敏的學生吧。

驩頭給他一嘲笑,當時就荷包蛋淚了,高長鬆趕著在水漫金山前調解。

所以,驩頭究竟是因為什麽而憂鬱呢?

單身帶娃的高長鬆對驩頭投以十二萬分的關注。

……

驩頭的一天是從睡覺開始的。首先,成年企鵝在有光線照射,且溫度0.8的情況下,一天中45.1%的時間都要花在睡覺上。驩頭因加持了山海異獸buff,不需要那0.8度的恒溫措施,其他卻是差不多的。而且他的生長周期跟王企鵝看齊,想要長成身高一米五的成年企鵝,起碼需要14個月。

現在的驩頭還是未成年呢,需要的睡眠時間就更多了。一天中他有16個小時都在睡眠。

剩下的時間中,有一個半小時要分給進食,一個小時左右要分給用嘴巴叨叨叨給自己清理身體,還有兩個小時以上要分給學習,這樣看來,剩下的時間就僅剩無幾了。

高長鬆理所當然地認為,這接下來的兩個時辰驩頭會選擇玩耍,而他的玩伴選項也很少,最多隻有烏雲與掃地的小道童,現在又多出了人參娃娃,但在選擇性訪問後……

埋在土裏的人參娃娃表示,自己作為一株植物其實比較喜歡光合作用啦,隻是很偶爾地跟掃地的小道童一起玩哦,他們會在井水邊上蹦來蹦去。

高長鬆:好家夥,那道童不會叫做小虎子吧?

烏雲的話則優雅地趴在牆頭,舔自己的爪子,他說:“跟驩頭玩喵?很少吧喵,有這個閑工夫還不如去捉兩隻老鼠打牙祭,而且我要去跟雪裏紅前輩學習喵。”

他口中的雪裏紅前輩是一隻優雅的白貓,高長鬆也看見過,其麵貌很像是後世的波斯貓,生著如獅子鬃毛般層層疊疊的白色頸毛,兩隻眼睛一隻是藍的、一隻是綠的,高長鬆不得不承認,那是一隻像公主一般的貓咪。

妖族還好,跟貓科不共戴天的頗多,可人族中有大批量的修士拜倒在他的梅花印下,聽說他的行情比妖狐幻化成的男女還好呢!而且比起賣藝賣身的妖狐,這名為雪裏紅的貓妖僅給人摸上一摸就能獲得靈石。

高長鬆記得誰跟他說過,雪裏紅的修為也很精深,不是要靠出賣貓相而得到靈石的精怪,他可能隻是享受人族的頂禮膜拜罷了。

高長鬆:就……學學也好吧?

不對啊!高長鬆垂死病中驚坐起,所以說,驩頭額外的時間究竟在做什麽?難不成就一隻鵝漫無目的地發呆?天呐,那他豈不是要孤獨死,真這樣的話,他感到憂鬱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高長鬆開始後悔自己的放養政策,不行不行,作為家長,他還是要了解一下驩頭的交友狀況的。

於是,在接下來的一天中,高長鬆暫時將滾滾委托給了奶爸師叔陳子航,而自己多次以路過、送炙小蝦、喂水等原由路過驩頭。

換成更機敏的烏雲,準要吐槽高長鬆是怎麽回事,怎麽老在他們麵前晃**,驩頭在這方麵神經比較大條,一點兒怪的都感覺不出。

高長鬆暗聽驩頭的心聲,隻發現他一忽兒是“有點餓了”,另一會兒則變成憂鬱的童聲“認字好難哦”。如此看來,他的煩惱還是很單薄的。

就這麽看看天,發發呆,一天竟要差不多過去了,高長鬆百思不得其解,所以驩頭究竟在憂鬱些什麽?

正當他百思不得其解時,一隻有著黃色羽毛、紅色嘴,很像鵪鶉的鳥降落在牆頭,正在望呆的驩頭一下子就站起來,仰起他根本不存在的脖頸,朝肥遺鳥啾啾叫了兩聲。

看來,比起生疏的人族語言,他還是更擅長鳥鳴,這是當然的咯。

高長鬆先在腦海中搜索了一番肥遺鳥的特征,顯然,在這個年代隻要是不會吃人的鳥都是好鳥,而肥遺這個名字,還是比較經常出現在穿古即修真小說中的,說個恐怖故事,一般他們都是以肥遺肉幹的形式出現的。

其實這種鳥是益鳥,因為他們會吃毒蟲,但比起這點益處,吃他們肉帶來的好處更多,因為他們的肉可以預防可怕的麻風病。

麻風病在古代是很可怕的,染病者會變得“麵目可憎”,《聖經》認為麻風病人是不潔的,這種病症是上帝的懲罰,中國古代稍微好點,但人們也“聞病色變”。

那麽這時,能夠抵禦並治療麻風病的肥遺鳥,簡直就成了靈丹妙藥,據說沒有一隻肥遺鳥能夠活著離開西牛賀洲與南贍部洲,這兩大洲人族是最多的。北俱蘆洲人族稀少,而且在那兒能生存下去的人都體魄強健,或許不用擔心。至於全民皆修仙的東勝神洲也是肥遺鳥繁衍的地方,不得不承認,修仙對人還是很有好處的,哪怕修不到延年益壽的程度,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遠離病痛。

高長鬆在將驩頭的鳥朋友對上號後,繼續默默觀察,隻想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麽。

高長鬆:可惡!離太遠了,已經超過德魯伊的感知範圍了,湊近一點應該沒關係吧?

*

肥遺鳥跟驩頭的相識正如同所有湊堆的小孩子,一起玩一次就成了朋友。

問題來了,他們玩的是什麽呢?

驩頭的生存條件還是很不錯的,高長鬆依稀從腦海中扒拉出“飼養員親自示範,教鳥兒觀察獵食者”的新聞,意識到他身為驩頭的阿耶,是需要教他遊泳以及捕魚的。

但讓他用嘴捕魚,也太為難人了一些,高長鬆是真沒那個本事捕魚啊!

在看過用三十六變,變成成年驩頭的鍾離珺後才峰回路轉,高長鬆專程委托他變成那樣教驩頭捕魚,而天才的鍾離珺一口答應下來,並在短時間內掌握了此項技能,再教給鵝子。

做好後勤保障的高長鬆給驩頭訂做了一淺口桶,向裏灌活蹦亂跳的魚與蝦。

因買不到北海的磷蝦,鍾離珺還有點小鬱悶,高長鬆卻不得不指出:“你這樣會慣壞他。”

鍾離珺茫然臉。

總之,為了驩頭的獵捕課程,高長鬆等人煞費苦心。

驩頭的飲食中包括活魚跟活蝦,以前高長鬆會蒸熟了整隻喂給他,現在小小的驩頭需要自己將它們從木桶或者說池子裏撈出來,如果他能夠噴火加工就更好了。

這對驩頭來說略有些艱難,因此他每天都要花大量的時間練習。

直到某一天,一隻身手矯健的肥遺鳥停在了樹枝上,他歪著腦袋如鵪鶉一般地打量驩頭,並且參與了獵捕遊戲。

玩著玩著,二者就成朋友了。

*

肥遺鳥阿福是一隻青年鳥。

山海經異獸的成年與否與凡俗的鳥兒並不相似,誠然,他們會很快擁有近似成年鳥的體型,可那隻是他們的第一次發育,以肥遺為例,壽終正寢的話能活一百年,那麽二十歲的鳥兒才會進入青年期,六十歲進入老年期。

那麽,在五十歲之前,他們都會緩慢發育,一些修行得力的本體或許能成長到載人的地步。

當然咯,他們還是挺少有能活到一百歲的,誰叫肥遺那麽搶手呢?哪怕在東勝神洲都有偷獵者盯著他們瞧,好在他們繁殖速度比較快,才沒被吃光。

阿福的父母是典型的肥遺鳥,他們一年下一次蛋,每次最少能孵化出四隻兄弟姐妹,於是當他邁入青年期時,他已經有一個連的兄弟姐妹了,在這做啄木鳥都要勞作的城市,他父母無法憑借微薄的收入養一大家子,於是最多一年,他們就會被推出去自立門戶,養活自己。

可惜的是,比起一些天生能噴火的翼族來說,他們的能力實在有些雞肋,說是清毒蟲,可東勝神洲沒有那麽多蟲子讓他們清,這些生意最多是在大唐那,每年都有肥遺鳥不遠千裏到唐國的土地上務工,幫助他們清理武州、愛州的毒蟲。

武州、愛州都是現如今越南的城市,還有南詔國,那兒雨林占地麵積很廣,唐人也會雇傭肥遺去破除毒蟲搭成的天然屏障。

這些肥遺中也不是沒有衣錦還鄉的,可大多數都會遭獵師捕殺。阿福想了一下,他寧願過這種打零工的日子,都不想去唐國闖**。

惜命的阿福將生活的智慧分享給了驩頭,同時也植入了掙錢很困難的觀念。

像他這樣沒有特別一技之長的,隻能到官辦的作坊裏當當傭工,那收入大概有多少呢?運氣好的時候,一天也隻有十二十文的樣子。

聽到這裏就知道了,或許驩頭的憂鬱,並不來自於二胎的煩惱,而是多胎家庭的隱憂。

*

小驩頭:已知,原本家有高翠蘭、高香蘭、高玉蘭三幼崽,並上偶爾來打牙祭的白仙、成日裏晃**著的白仙跟似乎有點能吃的自己。

現在家中又多了食鐵獸的幼崽、人參娃娃,以及不知道為什麽非常能吃的阿娘鍾離珺。

阿福還在他耳邊上叨叨:“半大小子吃窮老子,聽說哪怕是在富庶的大唐,有都人做觀音土餅食,哎,我還以為隻有蚯蚓才會食土呢。”

“以我耶娘二者之力,也不過隻能供四隻幼雛吃一年罷了,聽說他們還偷偷去賣幾根羽毛,出點血。”說到這就唏噓了,聽說有不少過不下去的肥遺,會靠賣血而賺錢,哎,誰叫他們全身都是寶,能防麻風病呢?

小驩頭的心是很敏感的,你永遠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會被刺痛,看高長鬆天天抱著熊貓喂奶沒有刺痛他,誰叫他在這方麵很心大呢?但阿福口中那為了養兒養女奔波的肥遺鳥的模樣,卻讓他害怕了。

驩頭一屁股坐在地上,跟別家不同,肥遺還有耶娘共同努力呢,而他家似乎隻有十二郎,隻有阿耶啊,娘(鍾離珺)都是第一次見得,以後若還是分居兩地,那不就是說要十二郎養他們一大家子了?天呐,十二郎不會也去賣血賣肉吧?

想到這,驩頭發出了悲傷的嘎嘎聲,天呐,怎麽辦,他們家的娃太多了,他吃得也太多了,這樣十二郎如何養得起啊!

*

高長鬆:“……”

他是萬萬沒想到,感知到驩頭的第一句心聲竟然是:我應該少吃點。

他下了一大跳,還以為驩頭是對自己的身材不滿意,想要節食減肥呢。

第二句:嗚嗚嗚嗚,魚好貴哦,我要下海捕魚。

高長鬆想,這似乎是個良性信號,孩子終於知道柴米油鹽貴了。

然而下一句,卻讓他破防了,隻聽見驩頭說:不要十二郎割肉賣血養我。

聽到這,高長鬆都要噴了,等等等等,這哪跟哪啊!

等了大半天才弄清楚驩頭的邏輯,高長鬆哭笑不得,好了好了,原來是他忽然覺醒,有了經濟的概念,覺得家裏還養不起了!

高長鬆竟然還鬆了口氣,他還以為是二胎的憂傷呢,畢竟自己最近實在是太太太太太沉迷滾滾了,不行,他要反思,一碗水還是要端平的。

他也可以對驩頭露出蜜汁微笑啊!

不過這如何解開驩頭的心結,倒讓高長鬆想了好一段時間,如果說“我們家不差錢,你自由飛”或許會養成視金錢如糞土的習慣,這樣是肯定不行的,但一味地哭窮,真把孩子餓瘦了怎麽辦?

高長鬆:好難哦。

*

十天後,鍾離珺終於跟著浩浩湯湯的大軍,從紫真宮中殺了出來。

他要的天材地寶早就尋著了,之後無非是漲漲經驗,刷點其他財寶。

他出秘境那日,全城戒嚴,東華國供奉的大能都來了,把洞口堵了個水泄不通。

好在無論是那位對中華美食很有想法的燭龍,還是青丘山的齜牙咧嘴的狐狸都挺安穩,前者是比較佛,除了吃好玩好就沒什麽追求,後者倒是被封千年滿腔愁怨,但有驚無險幫他把封印撕了的,正是青丘山的年輕才俊,一直聽聞青丘狐狸很團結,蘇妲己就是為了護住狐子狐孫才下場的,這名老祖也秉持著青丘一貫的好習慣,雖然充滿了對世間的憤懣,卻也沒有對他的小孫孫下手。

就是不知為何,鍾離珺總覺得那老祖在瞪自己,哎,或許是被破了幻境,他有些抹不開麵子吧。

暴躁老哥九尾狐:媽的死gay!

無論如何,之後的事兒跟鍾離珺沒什麽關係,他本應先回自己的府邸休整一番,不知為何歸心似箭,先跑到了高長鬆那。

這又可以說是想看鵝子,又可以說是擔心高長鬆了。

他卻沒想到,這回竟能看見如此“兄慈弟孝”的場麵。

毛又濃密一層的熊貓幼崽在手腳並用向前爬,而他的好大鵝驩頭跟在後麵,挪動著八字步,熊貓幼兒往前爬一點,他就走一步。

原來去,二者的皮毛都白的白黑的黑,還有點兄弟的樣子。

而隨著熊貓幼崽屁屁一撅,“嗯”後出現一小塊黑鐵,驩頭就會“啾啾”直叫,提醒有人來拾鐵塊。

驩頭:“啾啾啾啾啾啾啾!”

快來啊!弟弟又創收啦!

他甚至有些憂鬱,為什麽我就不能和弟弟一樣,拉下鐵便便,為家裏創收呢?

鍾離珺看這一幕,甚至有點沉默,怎麽說呢,他覺得便便就手舞足蹈,自己也覺得這樣不行。

還是高長鬆跟他解釋了一番才明白對方的意思,大體說來就是要讓驩頭既有參與感,又不能因為覺得自家窮而少吃乃至節食。

鍾離珺:emmmmmm所以去給食鐵獸鏟屎了嗎?

高長鬆:這可不僅僅是單純的鏟屎,這可是驩頭在通過努力賺第一桶金呢!

*

不管怎麽說,驩頭的憂鬱有驚無險地化解了,聽說他最近的夢想改成了長大後反哺耶娘,高長鬆聽後十分感動。

才沒多久,先前剛拜訪過的旱魃老祖終於來找高長鬆了,原因是都城內解除戒嚴,梨園再開,他們為上回那倩女幽魂排了出戲,邀請高長鬆蒞臨指導。

高長鬆:不敢當不敢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