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高長鬆又依次去了蔡元光與羅範成家,都金燦燦的,隻少黃千裏家的清氣,他更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這金色之盛超長安西市的商鋪遠矣,他烏思藏人少力微,也不至於連“氣”都因地製宜吧?
高長鬆在蔡元光家細細問了一番,幾人中蔡元光家是最先遭殃的。
蔡元光家文雅,是賣筆墨紙硯的,可他偏生長了張和生財的臉,跟賈寶玉一樣麵如滿月,笑起來眉眼彎彎。
高長鬆聽楊晨介紹,說蔡元光很會打算盤,珠心算的算盤,他在術數上很有天賦,這才能跟他們玩到一塊去。
他們這群人都不是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個人有個人的本事。
都說蔡元光和氣生財了,他對高長鬆也沒什麽反應,很得體地招呼他,可實際上……
楊晨頗為不爽地在蔡元光肩膀上打了一拳說:“好啊,你竟然先請法師來看了,可是看出什麽名堂?”他早就跑去金沙寺搬救兵啦,顯然一點也不信任半路出家的高長鬆。
那蔡元光肯定要跟高長鬆解釋一下啊,後者卻很善解人意地表示:“理解、理解。”哎,這都在佛教國了,人家更信任僧人很正常嘛,信仰自由。
蔡元光看沒人計較,他那如彌勒佛一般彎彎的眉眼才垮下來,露出在友人前的模樣:“自是什麽都未發現。”
楊晨聽到這,還有些共情,他拍拍蔡元光的後背以示安慰道:“上回順德樓裏鬧虛耗,他們也什麽都沒發現。”
高長鬆這才知道,目前刮過妖風的幾家中蔡元光家是最慘的,他對楊晨大吐苦水:“你是不知道,黃四郎那損失還是小的,我這屋,別的不說,金銀器都被卷走,連銅錢都沒放過,若不是絹布沒給刮跑,真是一年的錢都要沒了。”
高長鬆算了比帳,乖乖,這得抵上他們家布坊半年的營生。
賣筆墨紙硯的店,肯定是不如布坊的,現在讀書識字的人不大多。
聽到這,高長鬆有奇怪了,尋常人家中逢此橫禍,財運都要散盡了,家裏甚至有可能生出搬財運的小鬼,可楊晨家裏還是很亮堂。
高長鬆想,莫不是那竊財的“罪魁禍首”自帶財運?
他想到了以前看過的西幻小說,西方的惡龍就喜歡金閃閃的錢幣,他們會用金幣與寶石構築巢穴。
當然了,這隻是個聯想,不能證明什麽,高長鬆隻能讓他們回憶:“你們賞雪吃鹿肉那日,可發生什麽怪事?”
讓楊晨跟蔡元光說,真沒發生什麽事,可蔡元光還是回憶道:“那天一開始,天上隻飄小雪,薄薄一層,連地都沒被白雪覆蓋。”他們穿著蓑衣,手持竹杖爬上蔓廷山。
冬天的蔓廷山很美,樹木且不用說,翠綠的樹葉經過一個寒秋,早已枯萎、掉落,成為來年的肥料,而那些光禿禿的枝幹,則被瑩白的雪覆蓋了。雪落在枝頭上與落地麵不同,雪花一片搭一片,像給樹杈丫蓋上一層輕薄的棉被。
蔓廷山既然有八角亭,自然有一條上山的路,與現代景區不同,那是條壓平實的土路,又或者是太多人走了,就成了路,蔡元光等人怕地滑,撐竹杖上山,他們路過繞山的溪流。
或許是不夠冷,蔓廷山上的小溪沒結冰,蔡元光等人湊近了,竟還看到一兩條小魚。隻是這些魚,都進入冬眠似的,隻偶爾擺動兩下尾巴。
它們凝滯在溪流中。
哪怕是黃千裏都感歎:“恐怕這就是吸引陶潛的野趣吧。”
河底鋪了些怪石,這些怪石吸引了蔡元光的注意力。
蔡元光家是做硯台生意的,硯台跟石頭不無關係,古人中許多都愛怪石,蘇軾就愛藏石,他不僅留下詩篇《詠怪石》,還繪有《枯木怪石圖》。
談起當時看見的一方石,蔡元光滔滔不絕道:“那絕對是頂頂好的一塊石頭,顏色是墨翠色的,陽光下,翠中透著黑,黑得又很透亮。”他還唏噓,“美中不足是石底部有幾道裂痕,但在我看來,這無傷大雅,那些裂痕的紋路也很美。”
“哎,也不知是什麽質地,裂痕看來都是金色的。”
聽到這,高長鬆不知怎的,有股莫名感,他問蔡元光:“那塊石頭如何了?”
蔡元光說:“自然是從河底撈出帶回來了。”他還垂頭喪氣道,“隻可惜這石塊也被帶走,無論是鬼還是精怪作祟,那都是有眼光的,值錢的物件都不見了。”
聽到這,門僮忽然來通報道:“郎君郎君,有客盈門。”
蔡元光聽後有些奇怪:“何人來了?”
門僮年紀也不大,還紮總角,高長鬆見他沒留頭,就倆羊角辮,還怪搞笑的,隻見他一本正經道:“是一位很好看的法師。”
好看的和尚?高長鬆腦內冒出一張麵孔,果然,幾分鍾後烏雲喵喵叫道:“淨塵淨塵。”還怪親昵的。
淨塵看見高長鬆與烏雲,眼睛也亮了,自長安一行後,他倆已許久沒見,高長鬆投身於種田事業,而淨塵則將水陸法會的心得整理成文書,再給寺內僧人講經,都忙得很。
淨塵先跟蔡元光行禮說:“是小僧不請自來了。”
蔡元光受寵若驚,不斷擺手道:“哪裏的話,您能來我高興還來不及。”隨後又湊上前攀談道,“聽貴寺僧人說,淨塵法師近日正在閉關整理經書,我這裏的小事竟勞煩了您,實在是罪過罪過。”
楊晨看蔡元光對高長鬆的態度跟淨塵完全不同,氣成河豚,哎,都說高十二郎也是高人了,這差別對待的,自己的臉得往哪兒擱!
高長鬆卻不覺得有什麽,本來他就認為自己隻是初出茅廬的小蝦米,跟淨塵他們真的差遠了,甚至因為自己沒發現什麽而有點心虛,此刻淨塵來了,他連忙將自己觀察到的同淨塵說了。
淨塵也點頭道:“我遠觀之,未感到任何邪氣。”
高長鬆又將剛才讓自己覺著別扭的經曆說了一遍,還說在自己眼中,這幾家都透著一股財氣,金燦燦的,淨塵聽後深思,忽以種娓娓道來的口吻道:“十二郎可否聽說過墨翠錯金嵌寶石盤?”
高長鬆:emmmmmmmmm
“未曾。”
淨塵冷靜道:“墨翠錯金嵌寶石盤是玉帝設宴招待貔貅時所用的器具,據聞此盤上盛放瑩白的糕點,玉帝以此招待貔貅,後者味同嚼蠟般吃下糕點後,趁人不備一口將此盤吞入腹中。”
貔貅是龍王的第三子,與龍、鳳、龜、麒麟並稱為五大瑞獸。傳聞中貔貅有嘴無肛,能吞萬物而不泄,又因喜好錢財奇珍,隻吞金銀珠寶,現在就有不少人雕刻貔貅而賣之,認為佩戴貔貅飾品可以招財進寶。
高長鬆聽後大驚,又理性分析道:“倒不是沒有可能,金氣與財運相關,除貔貅外可招財的不過是那五路財神,可趙公是萬萬幹不出劫掠一事的。”相反,貔貅就不那麽講究了,他可是連玉帝宴會上的盤子都敢吞,按此推斷,如果蔡元光真的拿走了墨翠盤,他認為自己財寶被竊,一氣之下將涉事人家的財寶吞下,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但問題來了,如果動手的真是貔貅,是神獸,就不可對他做些什麽了,他們的武力值也不夠對貔貅做點什麽,隻能討好於他。
怎麽弄?蓋一座金山嗎?
到這,似乎就陷入僵局了,高長鬆跟淨塵沉默了一會兒,他幹巴巴道:“還是先去楊晨家中吧,隻有他家沒遭竊,能保一點就是一點。”
淨塵長歎:“也隻能如此了。”
……
楊晨家裏做好準備,把財寶都轉移了,但聽說這沒多大用處,跟他們一塊上山的羅範成也把家財轉移了,可那妖獸嗅覺靈敏,跟裝了雷達似的,藏哪都能撈出來。
他還沒有把別家的錢財帶走,隻拿了羅範成家的,由此看來,妖獸還是守規矩的。
高長鬆到楊晨家後,又給陳子航折了隻千紙鶴,將他們的發現與猜想寫上去,又說自己去了楊晨家。
看紙鶴漸行漸遠,高長鬆有些憂鬱,哎,真希望師叔能夠克服恐懼啊!
陳子航還沒來,高長鬆他們也不能坐以待斃,他跟淨塵商量如何請貔貅息怒,可惜他們一個半路出家的,一個是視金錢如糞土的佛家人,對此都不大通,還是蔡元慶說:“貔貅的話,喜水。”
高長鬆立刻轉頭看他道:“怎麽說?”
蔡元慶從剛才起就有些內疚,他想到墨翠石塊的質地與其盤狀的外觀,已相信了他們的推斷,想是自己帶來了這場無妄之災,一定要將功贖罪。
他說:“商人之家供奉貔貅的多矣,貔貅非神佛,不吃香火,不食人間的穀物。商販供奉他,多是在貔貅的嘴前放一碗清水,它是龍的兒子,喜水,這清水還不能沒過貔貅的鼻子。”
高長鬆跟淨塵一聽,有了些想法。首先,佛家是有佛前供水的習慣的,這水被稱為“大悲水”,一是以此水告誡修行之人要心思純淨,二則是有“無緣大慈、同體大悲”之意,表示大眾也要發菩提心,不為自身求安樂,但願眾生遠離苦難。
淨塵也不知道供大悲水有沒有效,姑且一試再說,他跟高長鬆等人告辭,要先回金沙寺拿印有大悲咒的杯子。
是的,供佛的水杯都很有講究。
高長鬆想了一下,幹脆把阿毛借給淨塵,還說:“別看阿毛這樣,他跑得可快了,馱你走,一刻就能到金沙寺,不比走得更快?”
淨塵想快去快回,也沒有推辭,騎著小毛驢走了。
等淨塵走後,楊晨看向高長鬆,比當事人還要自信道:“佛家有佛家的方法,道家肯定也有水法吧?”
高長鬆這回點頭了,在道家的法術中,水法格外重要,有種說法是道教尚水。他跟楊晨與蔡元光開小課堂道:“道家認為,水是善的體現,最能體現道性,所以我們說‘上善若水’。”
被高功加持過的水甚至能為信眾驅除邪病,賜福消災。
於是高長鬆對楊晨與蔡元光說:“我準備行敕水法。”
敕水法就是對水進行加持,引日、月、星這三光的真炁注入水中,加持過後的水就不是普通水了,是法水。
高長鬆來前把科儀要用的法器都背上了,現場加持沒問題,唯一的問題就是他覺著自己的功力不夠。
哎,高功啊,他可以嗎?二師叔啊二師叔,你什麽時候能來啊!
說曹操曹操就到,門僮又猶猶豫豫地來了,跟剛才見淨塵完全不同。
隻聽他猶豫道:“外麵來了……”停頓,“來了個怪人。”
高長鬆:哎,二師叔啊二師叔,你是又把毛氈披來了嗎?!
#二師叔的移動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