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王遠知:
師長明:
上清茅山、南宮宗、正一道、東華派……各派掌門匯聚一堂,視線齊刷刷射向高長鬆。還未等他若有所感地打冷顫,他的身影就被葛朝陽擋住了,春風得意的靈寶派掌門一麵優雅地捋胡須,一麵朝他們笑出一口亮白牙。
“如何,我派的高十二郎很不錯吧。”
聽這炫耀的口吻,真讓人渾身不適。
可王遠知他們卻無端感受到一股爽感,師長明替眾人開口打探:“高十二郎,可是佛緣深厚的?”
葛朝陽:“嘿嘿,生於烏斯藏那佛國,哪有佛緣不深厚的?”他假惺惺地長歎一口氣,“可誰叫咱十二郎一心向道?”
王遠知等人哪能不明白,這老家夥和著是把天生慧根的好苗子硬生生從佛門搶來了,而且他修行天賦還不低,在我道門也能有番作為。
王遠知倒吸一口涼氣:嘶——
這種感覺,即便要看葛朝陽這老東西的得意嘴臉,也好爽怎麽辦?
哎,他們道門的,都苦佛門久矣。“此物與我有緣”是每位道門人士心中的痛啊,竟然能扳回一局,怎能不暢快?
於是,當高長鬆得勝回歸,便見眾掌門看著自己,眼含欣慰笑意,哪怕是南宮宗的師長明也如此。
高長鬆:當時的我害怕極了。
……
次日一早,高長鬆便往西市走。
下元法會結束後,就隻剩下等淨塵開完水陸法會,隨後高長鬆便要啟程回烏斯藏。想到家中的三妹,不從西市帶點紀念品走,他都不敢稱自己為人兄。
此外,他也想看看,絲綢之路上的胡商都帶了什麽好東西在長安賣,他也可以借鑒借鑒。
高長鬆:問就是市場調研。
懷貞坊離西市有一段距離,坊門一開,他就出發,唐律規定:“凡市以日午,擊鼓三百聲而眾以會”,他進西市時已經過了開市時最擁擠的那段時間,路上暢通無阻,環顧四周,隻見大小商販分列道路兩側,皆在叫賣。
順便一提,唐王杜絕權貴與民爭利,不允許他們在二市開店,此外,西市的房租受政府限價調控,店鋪月租不得超過五百文。
高長鬆知道時都要留下寬麵條淚了,唐王實在是太深明大義了嗚嗚,五百文,古格鎮上的店鋪都要三百文了,若在昌都租店,價一定更高。
哎,這就是市場宏觀調控的好處啊。
高長鬆並非漫無目的逛街,他尋路往西市胡的聚居區走。
西市胡人數量過一萬五,不是來唐貿易的胡商,就是朝貢未歸鄉的胡客,他們長相也各異,有金發碧眼的胡姬,也有黑發深輪廓的阿拉伯人,還有與唐人相貌肖似的烏斯藏人等。
高長鬆一一看過去,充斥異域風情的酒店就不少,高長鬆走路上,隱隱聽見女子的笑鬧聲與充滿異域風情的曲調,大白天的,酒店裏就開始尋歡作樂了。
胡人的小商販在街頭巷尾賣吃食,除了人人都吃得的胡餅外,還買奶酪製品。
哦,還有葡萄酒,這真是西域的標誌性飲品了。
高長鬆一一看過去,想若自己將油豆腐果帶來賣,是否有些突兀,這一看就很不“西域”。
哎,沒事,仔細一想,自己長得也不怎麽西域啊。
再往後看,就感到胡商的富庶了,他們來唐可不是單單賣羊肉串的,做大生意的都是珠寶、香料商人。
什麽龍腦、犀角、象牙、珊瑚、珍珠、琥珀、玳瑁……竟都是胡商賣的。
來之前高長鬆問葛巢,西市的胡商過得如何,他語重心長地說:“聽說過這句話沒,‘窮波斯,病醫人’。”
高長鬆:“……”
“是說波斯人很窮嗎?”
葛巢:“不,這諺語的意思是‘波斯人怎麽會窮呢,醫生怎麽會生病呢?”他信誓旦旦道,“胡商多富庶,聽說在大食國,滿城都是犀牛與大象,光是賣他們的角,就足活人無數。”
高長鬆:“是、是嗎?”
他不由想起《馬可波羅行記》,說中國遍地黃金,引起外國人對東方的向往,不都是虛假廣告嗎?
哦對了,除了餐飲、珠寶、香料外,他還注意到,胡商在長安城的第四產業,質舉業。
質舉業說得好聽,用現代的話來說就是高利貸,《通鑒》曾記載胡商“舉質取利,安居不欲歸”。說他們通過放貸在長安掙了大錢,都不想回家了。
高長鬆秉持著樸素的價值觀表示,放貸是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
……
他花一個上午逛了四分之一個西市,下午準備接著逛,中間總要找家飯館,吃吃長安的好酒菜對吧?
什麽畢羅、寒具、酥山他就不想了,都是小點心,沒法填飽肚子。高長鬆原本對酥山還有點興趣,嚐過後發現,什麽酥山啊,這不就是炒酸奶嗎?
哎,他還以為會更像冰淇淋。
農曆十月十五,陰曆已入十一月,長安城又靠北,眼下冷得很,高長鬆琢磨半天,決定去吃蕭家餛飩。
這蕭家餛飩是金鑫推給他的,金鑫師弟年紀小,卻是名小饕,他一本正經地跟高長鬆說:來長安不能不吃蕭家餛飩。
高長鬆聽後肅然起敬,這唐代就有“不吃不是中國人”的宣傳語了嗎?
蕭家餛飩確實有名,《酉陽雜俎》記載:“今衣冠家名食,有蕭家餛飩,漉去肥湯,可以瀹茗。”大概意思是,這家餛飩湯特別鮮美,若把湯麵上的葷油撇去了,剩下的清湯可以煮茶。
高長鬆逮路人問,發現無人不知蕭家餛飩在哪,等他到了地,見賣餛飩的攤位竟在排長龍隊。
高長鬆:汗,真有網紅店的味道了。
等他好不容易坐下來,卻被身旁人吸引了,更準確說,是被他高磊在桌具上的碗吸引住了,本想看眼是誰如此大胃王,不想卻見著一張熟悉的臉。
鍾離珺再吃一顆餛飩對高長鬆彬彬有禮地問好:“許久不見,郎君可安好。”插入正題,“你可打算在長安賣豆花?上回配的豆醬能否一起賣了。”
高長鬆:!
萬萬沒想到,他竟然還記得我!
……
鍾離珺當然記得高長鬆,他的記性向來很好,若有什麽是他記不得的,那一定是他不想記得。
恰巧,高長鬆並不屬於那不想記得的範疇內,他做的豆花很有創意,豆瓣醬讓人念念不忘,昨晚展現的馭獸技巧與熟練的符籙應用,都能在他腦海中留下痕跡。
高長鬆從“這帥哥還記得我”的驚訝中掙脫出來,與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天來:“豆花暫時是開不到長安的,水陸法會後我就要回烏斯藏了,希望有朝一日能來吧。”
又說豆瓣醬倒是有胡商買了帶到長安,就不知他們是在哪家店寄賣。
高長鬆還提了一嘴自己新做的麵筋與涼皮,鍾離珺聽後巋然不動,口水卻要從眼眶裏流出來了。
他想想問高長鬆:“這兩種吃食,你可做得?”
高長鬆自然是會做的,可他為難道:“恐要花不少時間。”
鍾離珺是能為一口好吃的跑大半個長安城的人,對方有這手藝,不就是等等嗎,他等得起。
哎,隻是想嚐口麵筋,真的好難哦。
在鍾離珺思索時,高長鬆的餛飩終於上了,那一口下去,真是驚為天人。
高長鬆:也太美味了叭!
等他呲溜呲溜吸完餛飩,鍾離珺也思考出來了,他道:“並非冒犯,十二郎可願在長安城中賣一回你說的兩種吃食?”
高長鬆“呲溜呲溜”吸餛飩,他思考了一秒,並得出結論:當然是不願意的。
他這會是來找山門互通有無的,又不是來做生意的,不過確實,他要找個機會做豆花給道觀中的其他人吃。
關照他如此之久,總要答謝吧。
打定主意的高長鬆表示:“我這幾日應會在觀中做些吃食,若你很有興趣,不如一同來嚐嚐。”高長鬆轉念一想,不對,他的嚐嚐可不尋常,鍾離珺是大胃王啊,他那點豆腐,都不夠塞牙縫的。
鍾離珺出離地驚訝了。
天呐嚕,這世界上有人請我吃白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