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鄭吏士與另一將士雙戟相交,呈“X”狀攔在烏雲前,氣沉丹田道:“來者何人!”
烏雲見此終於一驚,腳下強刹停在玉門關前。這一下可不得了,本就晃**來晃**去的淨塵直接飛了出去,與他共命運的還有白仙,連帶著高長鬆身上的包袱一鬆,往陸建正所在之處飛去。
論理說來,陸建正就差一劍劈下了,可那雌劍是有靈性的,感覺到白仙後一躲,讓那白刺蝟直挺挺地撞入陸建正胸膛。
陸建正:!
這就是心碎的感覺嗎!
他要被撞吐血了。
也隻有一直將頭埋進毛茸茸的高長鬆幸免於難,可看他模樣,也不大好,從烏雲上搖搖晃晃下來,扶著堆砌城牆的岩石便“yue”。
這貓咪巴士的殺傷力實在是太大了。
烏雲本貓沒受什麽傷害,見人都從背上下來了,縮小形體,開始優雅地舔爪子。
哎,玉門關風沙好大,吹得他毛毛都要糙了。
鄭吏士看得目瞪口呆,他在玉門關鎮守多年,什麽神仙人物沒見過,還真是第一回見這樣的。
陸建正躺在地上,心碎的同時深感羨慕嫉妒恨,卻告訴自己:嗬,看這慘樣,我才不妒忌有狸奴當坐騎呢!
最先回過神來的是淨塵,除卻袈裟上沾滿黃沙,他還算體麵,尤其他那張麵若好女的臉,豈是塵土能掩蓋的?
隻見他撣撣黃塵,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小僧淨塵,受邀來參加唐國的水陸法會,這位是隨同而來的友人高長鬆。”隨後遞上一應文書,以及他自己的度牒。
高長鬆又未加入佛教,自是無度牒的,於是他送上的是官府開具的公驗,上說他是烏思藏昌都下古格鎮高老莊人,家在高老莊世代務農,他改商戶在古格鎮經營雲雲,家世清白,無不良嗜好等。
這公驗應遞給陸建正看,隻可惜他尚未從被痛擊的苦痛中回過神來,倒是白仙,因以刺包裹柔軟的腹部,又有肉墊做緩衝,沒怎麽受傷,忙從陸建正身上爬起來,奶聲奶氣道:“抱歉抱歉,多有得罪”。一溜煙地撤回高長鬆身邊。
眾將士:“……”
這都叫什麽事哦!
好在修道之人以靈力粹體,已不算肉體凡胎,很快回血爬了起來,陸建正惡狠狠看了高長鬆等人一眼,一抹臉道:“速速將文書遞予我看!”
他也很想吃那卡要,把這衝撞他的烏思藏一群人給哢嚓了,可陸建正想自己代表的是唐國的臉麵,要有大國風範,萬不能做這種事。
可他看高長鬆的公驗,又看他身旁的白仙與舔爪子的烏雲,終發現了問題,直接將公驗一合,厲聲道:“你是什麽身份?”
高長鬆:???
陸建正說得有理有據:“按這文書,你該是隨淨塵法師一同來的,可你既非金沙寺弟子,又非佛門皈依弟子,甚是可疑,此外這倆妖。”指向白仙跟烏雲,白仙當即一驚,渾身上下的刺又張開了,看得陸建正胸口隱隱作痛。
“莫非是你坐騎?”
高長鬆被盤問得麵色發苦,這……聽來是很有問題,可他該如何解釋?
還未等他想出理由,從不打妄語的淨塵便雙手合十,道一聲“阿彌陀佛”:“十二郎乃是我好友,他為道門修行人士,烏思藏為佛國,道門不興,此番隨我來是想看那長安城舉辦的下元法會。”
劈裏啪啦全交代了。
高長鬆:……行吧,交代了也沒什麽。
陸建正聽後卻露出了犀利的眼神道:“你皈依的是何派?”
高長鬆:“……是靈寶派。”還在對方犀利的眼神下展示了靈寶派的玉符。
陸建正這才願給高長鬆他們放通行。
這裏通行辦得快,隻需在烏思藏出的文書上加蓋章,表他們審核完畢,之後便會放行。
待他們入長安後,才需辦“過所”,其作用與現代護照肖似,遲“過所”可在長安停留三十日,若要延期,三十日就得去官府申請一回。
陸建正看高長鬆背影,嘀咕道:“何時靈寶派人往烏思藏去了?”那是佛國,他們道門人向來不去的。
他遙望高長鬆所去方向,總覺有何不對,又想不透到底有何問題,最後隻深深歎口氣。
哎,他也好想收隻狸奴當坐騎哦。
……
瓜州、武威、蘭州三地連坐一線,一路上都可見“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之景。
高長鬆看後卻有些遲疑,隻見自瓜州起便人煙稀少,隻可見那像遠處一路綿延的烽火台。武威則是古稱的涼州,此處景象比之瓜州也未好上多少,除了甲士便是在此圈養涼州馬的牧人。
他不算多熟悉唐史,可往返隴右與烏思藏多次的淨塵對此卻再清楚不過,他不像是尋常僧人,除佛經之外,一概不知、一概不解,說起隴右一帶情狀,如數家珍。
隻聽他道:“隴西各郡,本是西番哈密國領地,這些年唐與西番諸國戰火不斷,終於收回隴西諸郡,像這地,便是武德二年才收回的。”
高長鬆驚道:“那不才兩年前。”
淨塵:“正是如此。”
又提及涼州收回後便做養馬之地,朝廷在此設馬監雲雲,高長鬆忽想到,長安距離甘肅這一係地相距並不是很遠,這也證明唐的都城距離突厥等地很近。
他歎道:“真是天子守國門。”
淨塵卻道:“如此說,卻是不大準的,眼下唐王很重與西域的商貿,這又未曾不是他守國門的一種方式。”
這些話題烏雲跟白仙是聽不大懂的,他們一人邁著貓步肆意向前走,另一則打瞌睡。
夕陽的餘暉染紅連片的雲彩,隴西諸郡,城池尚未建繁榮,四處隻見風沙,與樓蘭古國版的光禿禿石塊堆砌而成的建築,於是夕陽像直接撞入地平線之上,遠看去,高長鬆的臉龐都被映得火紅。
他們就這橘紅色的光,漸行漸遠,往長安走去。
……
入夜後,鄭吏士與其餘將士換防,一邊烤火咀嚼幹硬的蒸餅,一邊講述白日之事。
隴右一帶,白日與黑夜溫差很大,饒是將士們已習慣了此地苦寒,卻也時常感覺手腳發冷,尤其進了九月,秋風乍起,天一日寒過一日,入夜後不僅要烤火,還要來一壺酒暖身。
“當真有仙長以狸奴為坐騎的?”
“我聽聞陸道長白日裏中了暗器……”
鄭吏士回憶,想那也不能說暗器,不過是高速旋轉的刺蝟罷了,真讓他找個相似的,覺得陸道長是被大擺錘傷了。
問就是看了都疼。
他們吃一半時,忽有聽見有人在城樓上鳴鼓,不多時又有人敲鑼,這下且別說是輪崗的將士,哪怕鄭吏士他們這些在用晚食的都笑鬧立止,當即列隊往關口去。
鼓聲為三長一段短,這聲代表有烽火台上遠眺的將士察覺到異樣之景,需警戒,不是每人都懂鳴鼓聲的區別,於是又敲鑼,這就能通知到全體將士了。
修道之人倒不必休憩,關口還是陸建正在守,但因是大晚上的,唯恐有異數,其他派不當值的僧人、道士與習民間之術的異人也蜂擁而出,集中在陸建正周圍。
修行者耳聰目明,他們看遠處煙塵滾滾,似有異相,陸建正不知怎的,表情卻變成了“ ”。
陸建正:啊,早上那靈寶派人來,也是如此。
他又想:哎,都是修行者,哪有那麽容易搞到坐騎,想多了。
這也是修行之人的現狀,誰都想要氣派的坐騎、侍從,以妖族為上佳。然而大部分妖族都視道士、僧人為死敵,他們中甚至流傳著被仙人收作侍從後會被嚴酷對待的說法,吃吃吃不好,還得守山鎮宅,哪有過去的日子逍遙。
那還是仙人,換成尚未飛升的修士就更慘了,當侍從後還得算個戰力,他們中甚至有不少結下不平等主仆契的,精怪一個個都散漫慣了,哪願如此?
再者……
陸建正要落淚了:貧窮如他,根本養不起坐騎!
他所有的錢都用來保養雌劍了!
雌劍:哼唧!
即便如此,她也不肯讓他試試禦劍飛行,實在是太慘了。
陸建正越想越悲憤,隻想將一腔悲愴都傾瀉在哪滾滾煙塵的本體之中,他都恨不得有妖怪衝關,這樣的蠢妖隔三差五便會來。
他的雌劍已經饑渴難耐了!
可這回……
“咦。”身旁他持棍棒的少林弟子虛眼道,“許是我瞧錯了,你們看,那踏煙塵而來的是否為鼠妖?”
陸建正癱著一張臉道:“不僅是,那鼠妖身上還坐一人。”
他眼神都失去高光了。
呔,又來!
這回就無人羨慕了,不僅如此白衣秀士還麵露嫌棄之色:“以灰鼠代步,這也太不講究了。”
眾人沉思:是啊,一點都不氣派。
陸建正想:這老鼠跟上午的貓妖碰一塊,少不得生出事端,若貓吃鼠就好笑了。
誰知那騎鼠而來的竟是他認識的,陸建正看左居正從鼠背上翻身而下,脫口而出道:“左居正,你怎會在此!”
左居正眨巴眼睛:“啊,你是……正一派的那位……”
那位了半天,偏生說不出名字,陸建正暴跳如雷道:“我名陸建正!”
左居正:“哦,是陸道長,好久不見,可安好。”
陸建正:媽蛋,安好你個頭啊!
*
陸建正與左居正的恩怨,還要追溯至三年前的下元節。
這下元節說是各道派交流經文、互通有無的好機會,實際上各派都暗自較勁,那攀比心強些的掌門,還會讓本派的青年才俊鬥法。
說白了,是變相的門派大比,正因此葛朝陽才會急匆匆召葛巢去撐場子。
正一派與靈寶派的關係本就莫測,這兩派一重視授符籙,一重視齋醮科儀,本是兩道平行線,可天下道派招式一大抄,抄來抄去抄成仇,這兩年靈寶派勢微,正一派掌門還捋胡須道:我們兼並靈寶派也不是不成。
葛朝陽麵上笑嘻嘻,等下元節時就吩咐左居正他們,不要留情,打,給我往死裏打!
不打得你們滿地找牙,還真以為自己是盤菜了?我派曆史悠久,典籍眾多,眼下又有如此多希望之子,哪是你們能並的?做夢!
左居正與陸建正乃是同期,相較不怎麽“拋頭露麵”的左居正,陸建正的名頭更大,說他小小年紀就收服雌劍。
這三五斬邪雌雄劍乃是道教第一代天師張道陵留下的法寶。想當年太上老君賜張天師三寶,分別為“正一盟威符籙”、“三五斬邪雌雄劍”和“陽平治都功印”,眼下這三五斬邪雌雄劍在正一教手中,而陽平治都功印還供奉在靈寶派中。
與正一派將三五斬邪雌雄劍藏於靈寶閣中,等有緣弟子不同,靈寶派並不用這大印,多數時候供奉在太上老君像前。
陸建正當年,才喚出雌劍,正是春風得意時,下元法會上掌門讓他與靈寶派人切磋一番,他也就去了,去時還輕飄飄的,隻以為自己是青年代第一人。
然後就被左居正教做人了。
*
陸建正:至此之後,我痛定思痛,甚至自請駐紮玉門關,隻為在風沙中磨練自身,這一切,都是為了洗刷當年的恥辱!
他咬牙道:“今年下元會,定不會令你摘得魁首。”
左居正:?
“下元法會乃是交流經文之所,何來魁首之言?”左居正誠懇道,“陸道長怕是記錯了。”
陸建正:呔!
灰鼠精:哎,終於有人懂我的苦了。
作者有話說:
灰鼠精:跟ky相處真的好痛苦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