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正當高長鬆為小貓咪焦頭爛額時,烏思藏家中卻迎來意外來客。
卻說那日清晨,高香蘭正在院中練鍛體功夫,這功夫修起來艱難,每日早上需一遍運轉丹田吸靈氣一遍紮馬步蹲樁子,其修行之苦比佛家的羅漢功夫也不遑多讓。
眼下高香蘭能紮滿半時辰的馬步,陳子航都讚她毅力驚人。
“咚咚咚、咚咚咚”,正門口外傳來有節奏的敲門聲,高香蘭雖想誰這一大早的上門,卻也擦幹汗開門,哪裏知道迎麵擠來一碩大的老鼠頭。
嚇!
她猛地後退兩步,卻見那大灰老鼠想被牽住韁繩一般,往後撤,左居正翻身下鼠招呼道:“許久不見,大娘可安好?”
高香蘭是見過左居正的,當即便福身問好,隨後想起他身份,忙將左居正迎進屋,帶給正在喝小豆湯的陳子航看。
陳子航看那大灰老鼠,當即“噗”的一聲,把小豆湯給噴出來。
“你你你你、這這這這……”陳子航又開始抖了,桌具給他抖得震天響。
天呐,怎會有人收大灰老鼠當坐騎!
……
家中發生諸事高長鬆一概不知,更不知那左居正聽說下元法會一事後,騎著大灰老鼠一騎絕塵向長安趕來。此刻得他正趴**,多年前學的《關雎》在腦海中循環播放,“輾轉反側,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他倒不是掛念女子,是愁到睡不著啊!
他翻騰著翻騰著,就把淨塵鬧醒了,淨塵本在打坐,可他連打坐時都耳目聰明,問高長鬆:“發生了何事?”
隻聽高長鬆幽幽歎口氣,將剛才被托夢一事一五一十地說了,聽後淨塵也卡殼了。
高長鬆再歎一口氣:“若金池長老乃是堂堂正正買下了袈裟,狸奴若想強搶,苦主就成了金池長老。”
“若將狸奴綁走了,他恐不會善罷甘休。”
兩人相顧無言,直至天明,卻不想第二日,事情有了轉機。
……
高長鬆一行人本準備第二日就走,哪想得金池長老極力邀請淨塵談論佛法,又請他去看自己的寶藏袈裟。
淨塵推脫不得後隻能多留半日,高長鬆也一並去了。
期間白仙老老實實窩在布兜子中,像隻再尋常不過的刺蝟,金池長老也不像孫悟空那樣聞得出妖氣,沒多在意白仙。
正當金池長老滔滔不絕講他從西番哈密國收來的袈裟時,卻聽門口傳來一陣喧鬧聲,金池長老當即不喜,皺著眉頭出院門,對聚在一塊的小幸童道:“何事在此喧嘩?”
小幸童給他一喊,紛紛散開,金池長老這才發現,觀音禪院外門大開,外麵站一穿短打的少年。
這少年不過十二三歲的光景,一雙貓眼似的圓瞳嵌在他臉上,遠看瞳孔竟是琥珀色的,此人樣貌之靈秀實屬罕見,隻聽他齜牙咧嘴恨道:“你說那袈裟價值幾何,我也認了,眼下帶錢來贖買,怎又出爾反爾?”
高長鬆聞言以慧眼觀之,果不其然看到一隻小貓咪,他這慧眼有孫悟空火眼金睛,竟能看穿妖怪本體。
小貓咪並不清楚人類的劣根性,朝小幸童咪嗚咪嗚叫著,卻被毫不猶豫地掃地出門,金池長老還對高長鬆他們假惺惺道:“見笑了。”
這番場景引得高長鬆與淨塵相顧無言,至於他懷裏的白仙則是抖了抖:噫,人類真的好可怕哦。
又聽見門口傳來氣急敗壞的叫聲,仿佛是什麽“卑鄙無恥”“不講道義”之類的,小幸童們頂著那叫罵聲,幹脆把門給堵上了,那動作,也忒熟門熟路了。
……
張匠與小貓咪遭遇之事,具體可參考《紅樓夢》中賈赦搶占石呆子二十柄古董扇之事,說賈赦老爺對石呆子所收藏的古董扇感興趣,賈雨村為討好榮國府一家人,幹脆網羅罪名將石呆子下獄,將那古董扇子搶來獻給賈赦。
金池長老打那珍寶袈裟誕生起便垂涎於他,甚至親自上門拜訪張匠,誰知對方一眼便看透他的本性,如同頑石一般死強著就不願將袈裟給他。
金池假意離開了,待回觀音禪院後卻發了好大一通火,他身邊的小幸童各個膽大包天,都敢放火燒唐僧了,區區一個匠人哪裏會怕?
小貓咪因形似烏雲豹,被取名為烏雲,他也是個野性難馴的,平日裏總要出門覓食打牙祭,也不知是哪日,他出門歸來,就見張老頭子倒地上,腦袋後麵給砸了個大窟窿,氣若遊絲。
哪怕他化成人形找醫者來救了,也沒救回來。
烏雲見喂自己二十來年的老頭子去了,沒感覺是不可能的。他本是大妖之子,自誕生之日便在山中修煉,隨人溜號下山,可是他第一次行叛逆之舉。
這山下的小日子,他過得倒是愉快,張匠人對他好,不僅給他蒸小魚,還會拿梳子給他梳毛毛、按摩。在街頭巷道城牆上踩貓步時,也總聽人歎他毛皮漂亮。
烏雲聽後總會得意地翹起小尾巴,此時若有人來他脊背上擼一把,他準會拱起後背,喉嚨裏發出“咕嚕嚕嚕嚕”的低吟。
烏雲:嘿,那可真舒服。
如此在人間界浪了二十年,他竟覺得這是個不錯的地方,人人都愛他、敬他,若他跑別家把那些藏頭露尾的老鼠吃了打牙祭,那家人定欣喜不已,還會畢恭畢敬地給他送蒸好的小黃魚。
他想:人真怪,我不過是填飽了肚子,他們竟還要謝我,真是群蠢蛋。可這被供著的感覺真不錯,難怪總有妖往人間界跑。
他父輩曾跟他絮絮叨叨說了不少人間界的故事,什麽青丘山的狐狸跑到人間界與帝王相愛,哪怕是愛死愛活做了妃子,待露出狐狸尾巴後還給是一命嗚呼了。
他沒記得一命嗚呼的部分,隻記得對方跟人間界地方親親我我,吃香的喝辣的成分了。
烏雲想,他沒穿綾羅綢緞,也不需要那些,隻要日日有小黃魚吃就成了。
在如此溫情的環境中活了二十來年,乍看張匠受此禍,他自是大驚,先是循著氣味找到打了張匠的那夥賊人,將他們打得頭破血流。
這年歲,頭被打通那就沒命活了。
烏雲還不解氣,拽起打頭的衣領就問:“袈裟去哪了?”
他家被翻得一通亂,衙役來了當即便道是賊人是為謀財,果然最寶貝的袈裟丟了,烏雲當時氣急,想人沒命了也無法,他已在那拘人魂的無常臂上咬一口,若張爺爺跑快些應該是能走的,哪怕是去喝碗孟婆湯,也得等宏願完成不是?他既在此家住二十年,若不報恩,有損妖族的品格。
於是眼下第一要義便是把袈裟尋來。
然而那領頭的哆哆嗦嗦半天道;“給……給人了。”
烏雲張牙舞爪道:“給誰了?”
誰知此人兩眼一翻竟昏死過去,至於其他賊人,一個能答烏雲問題的都無,隻能讓他很恨離開了。
又過段時間,他從路過的蟲魚鳥獸口中得知,此地聞名的金池長老開了回鑒寶會,炫耀自己才得的寶貝袈裟,打聽“由金絲、銀線、蠶絲”織成起,他就知是自己尋的那件,於是又化身為人,自稱張匠子侄,要將此袈裟尋來。
那小幸童一聽他來意,當即知來者不善,可誰讓他那條街的鄰裏熱心,還報官說袈裟丟了,論理來說是要還給苦主的。
饒是他們跟官府上下關節都打通了,此時將找上門的苦主轟出門外也於理不合。
於是想了個法子跟他和顏悅色道:“這袈裟是長老花大價錢尋來的,施主之心我雖是知曉的,卻也不能讓長老功夫白做了不是,這樣,我們長老心善,買這袈裟時花金30錠,若你能花同等錢將袈裟贖買回去,便給你。”
當時報這數字是因覺得這白身小子,是拿不出這麽多金的,變相拒絕了。
烏雲跟在張匠身旁,耳濡目染下也成了隻不違法亂紀的好妖怪,且張匠虔誠,篤信佛陀,烏雲便覺得當僧人的都是好的,對方如此說了,也有道理,便答應下說好,去籌金子了。
妖怪來錢的手段當然比人多,很快他便帶金錠上門,哪想對方此又是一變,出爾反爾,就差將他亂棍打出去了。
烏雲氣死了,想這和尚敬酒不吃吃罰酒,既不遵守人間界的規矩,那就不怪他行妖怪的那一套了。
誰的爪子硬就聽誰的喵!
……
爪子很硬的小貓咪趁夜黑風高之時潛入觀音禪院,金池長老雖活了270歲,卻是人身,自不會妖怪的法術,再加上小貓本就善潛行,哪能被他發現了。
隻看他得意洋洋地進到金池長老藏袈裟的房間,才探入此中,便被滿屋子的袈裟驚得“哇”了一聲。
這長老竟藏了如此多的袈裟!
烏雲是隻懂禮的小貓咪,自做不出“竊書不算竊”這事,他想長老先前說了30金換袈裟,今日雖出爾反爾,自己卻不跟他計較了,於是將那籌措來的30錠金子往地板上一扔,化作人身,將袈裟疊起收近包裹,又將起係在自己身上,化作大貓,再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期間一聲都未發出,真是成功的潛入行為呢!
次日一早,金池長老醒來,他最先去的便是這掛滿袈裟的寶房,盤算今日應穿哪件時看見擺地上的實誠的30兩金。
昨日才有人在客麵前令他丟了個大醜,他怎能忘了?下午時高長鬆跟淨塵再三推辭他的挽留,匆匆離開,他看淨塵走時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對了。
金池此人是好名聲的,昨日自覺顏麵大失,當即就想命小幸童將那人叉進來拷打一番,忍耐至今,又見袈裟被竊,氣得鼻子都要歪了。
他當即往隔壁的黑風山走去,想出這事,少不得要讓自己的老友來幫上一幫。
……
再說高長鬆,按陳子航所教,起了一卦。
“銅錢起卦辯凶吉。”陳子航掌握雜學頗多,有時興頭上來了,想教什麽便教什麽,一日高香蘭的篦子不見,翻遍所有箱篋都未找到,他便用三枚銅錢給高香蘭算了一卦。
高長鬆在他找到後還問:“不是說辯凶吉?這等小事也要起卦演繹?”
陳子航又送上光風霽月的笑容,隻說:“事無大小,皆可演卦。”可惜他帥不過一秒,才說完這頗有深意的話後,便如同被戳破的氣球,又變回社恐包子的模樣,拽著高長鬆的衣角絮絮叨叨說,“你有所不知,這銅錢起卦委實有用,一可查符籙法器拂塵扔在哪處,二是若不知今日是否善行,也可起上一卦……”
高長鬆聽他說了半天,得出此人不僅丟三落四,還社恐,還選擇困難的結論,他頗為疑惑地想:我靈寶派人才濟濟也不是這麽“人才”的啊!
你們真的好怪哦!
隨後陳子航又攛掇他學這起卦法,高長鬆想學了就學了。
就記得陳子航提醒他:“一日隻可起一卦,多了便不靈驗了。”
*
高長鬆以三枚開元通寶起卦,錢幣有兩麵,正麵刻國號文字,稱為錢麵,背麵無字,稱為“幕”。錢麵為陽,對應數字9,幕為陰,對應數字6。
一二三四五六,共擲六次,他占的是出行。
“世爻發動,去心已定,為之好事。”高長鬆喃喃自語,“也就是說要走?”
淨塵跟白仙是無所謂的,聽他說走,那就走吧。
然而當高長鬆上馬時,他又在想“哎,是不是別走等著比較好啊,要是我卦象算得不準怎麽辦?”
問就是非常糾結。
誰知他們才上路未多久,便見身後煙塵滾滾,回首一看,竟是一背係包袱,四足均奔的巨大貓咪!
高長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