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情緒上頭, 酒精作祟,宋知終於決定衝破規則, 放肆去愛。
少年奮不顧身, 她亦縱身奔赴。
幾乎就在她墊腳一吻的刹那,陳焰錮|緊她腰,頭俯更低,熱烈回應。
放縱的花火在唇齒綻放, 瘋狂的兩個靈魂彼此釋放渴望。
不再似泰晤士河那夜試探的淺嚐輒止, 這一刻, 他們肆意沉淪。
宋知什麽都不再想, 收起全麵的顧慮與畏懼。
她放空自己, 純粹地仰首,忘情享受屬於這個盛夏的初吻。
是混含酒香的微醺, 是閃著霓虹的絢麗, 是暴雨侵襲的淋漓。
亦是,限期童話的最燦爛。
其實很短暫, 但宋知感到整個人都輕飄飄起來, 熱燥又眩暈。
急劇缺氧,她竟有些想吐。
幸而,少年適時放開她。
陳焰仍錮住少女的腰, 滿目炙喜凝住她。
他說:“大小姐,這次遲點再反悔。”
宋知想說好。
但剛張口,胃部便一陣翻湧,她本能地抬手捂唇。
陳焰微怔,以為她立刻要反悔。
他立時作出可憐樣:“你別玩我。”
宋知根本不理, 捂住唇,忽而轉首頻頻環視套房。
就像在急切地尋找什麽。
陳焰陡然從得償的曖昧與驚喜之中回神, 他不再多言,牽著女孩就往衛生間狂奔。
剛抱住馬桶,宋知便嘔地一聲吐出來。
斷斷續續,折騰了好一陣,而少年始終蹲身陪在她身邊,不斷輕拍著她的背部。
直到宋知開始幹嘔,陳焰才起身,替她拿來一瓶水說:“漱漱吧,會舒服點。”
漱口時,她聽見他打電話,叫人去買解酒藥。
宋知再出去,人更重,好像知道都發生了什麽,但稍作思考大腦就陣陣發痛。
眼皮微沉,少年的視線投過來,她沒多想,脫口說:“陳焰,我想睡覺。”
陳焰盯她半晌,若有所思。
半晌,他才應聲“好”,將她牽進了他的臥室。
等宋知立在床邊,看見屋子裏少年生活過的痕跡,她才驚覺赧然不妥。
她倏爾站定,怔怔地看向陳焰。
“你……”
她想問他怎麽辦,陳焰卻打斷她:
“幹嘛這樣盯著我?”
他說:“接吻後狂吐,我已經很沒麵子了。大小姐,別再把我弄得更尷尬。”
宋知撲哧就笑了。
陳焰亦微揚唇:“笑就對了。好好睡一覺,把煩惱全部都忘掉。”
宋知輕頓。
而少年為他掀開被單,在她額上落下輕輕一吻。
痛徹心扉的這一夜。
宋知最後的記憶,卻是少年在她耳邊溫柔地道:“晚安,大小姐。”
*
在宋知痛哭、發泄又放縱之時,宋語默一直失神坐在那間小店裏。
外麵的雨下下停停,周圍顧客不斷來去,而她,像具行屍走肉始終困於原地。
到後來,夜漸深,菜徹底涼了。
周亦嬋急匆匆地收傘而來,在她對麵坐下,就在宋知離開的那個座位。
女孩滿麵擔憂地問她:“宋阿姨,發生了什麽,你臉色看起來好差。”
她疑惑又急切,“不是說約了朋友吃飯嗎,怎麽隻有你一個人?你剛剛在電話裏的語氣嚇我一跳,我還以為你出事了!”
宋語默這時才幡然回神,她看向周亦嬋,仍透著失魂落魄。
好一會,她終於開口:“亦嬋,我好像做錯了一件事。”
“什麽事?”
周亦嬋關切地道:“你和朋友吵架了嗎?”
宋知的眼淚與決絕,霎時在宋語默腦海重現。
她說:“吵得很凶,幾乎到決裂的程度。”
周亦嬋一怔,繼而拉著板凳靠近她,緊挨著她重新坐下。
女孩握住她的手,予來溫度:“宋阿姨願意的話,可以跟我說說。也許我能幫得上忙呢?”
宋語默注視女孩純粹的眼睛。
宋知的控訴與離開,像一把鈍鋸不斷拉扯著她的心髒,她的確很需要一個出口。
但——
麵對周亦嬋,同樣被她忽視的另一個女兒,宋語默卻兀地緘口。
沉默許久,她沒有提及宋知一事,反而是問女孩:
“亦嬋,如果有一天我和你吵架,讓你失望了,你會原諒我嗎?”
宋語默凝視周亦嬋,忍不住想,自己亦拋棄這個女兒18年。
倘若有一天周亦嬋知道真相,她會不會,也像宋知今日這樣控訴。她會不會,原諒自己。
極度不確信,又隱隱含著絲期待。
周亦嬋微頓。
她雖奇怪宋語默為何會這麽問,但她仍先不假思索地回答:“我當然會原諒你啊。再親密的人也會吵架,那很正常的。而且——”
女孩笑笑,投向她的目光充滿了信任:“宋阿姨這麽好,我相信我們還沒吵起來,你就會心軟的!我怎麽可能會對你失望!”
周亦嬋從頭到尾,都對自己釋放無條件的,全然的信賴。
宋語默甚至很清楚,她的這番話並非是故意說出來安慰自己的,這就是她的心裏話。
然而,這竟並沒令宋語默安心,相反,卻叫她心中越生惶亂。
女孩溫柔又親昵地將她依偎,貼心地又問她一遍:“所以全世界最好的宋阿姨,你願意和我分享今天的心事嗎?”
宋語默一麵感到溫暖,又一麵惴惴不安。
她張了張口,最後卻隻輕輕說:“沒什麽,我可能做錯了一些事。以前我不知道,但現在看來,好像真的是我做錯了。”
*
宋知這一夜睡得很不安穩。
夢境不斷。有時她是被母親遺棄在雨中的小孩,站在十字路口迷茫又無助的大哭;轉眼,她又在飛速疾馳的車內,與那個耀眼狂妄的少年忘情擁吻;接著,她又夢見在交換時,江舒月把周亦嬋最青澀的秘密公之於眾。
最後,在周亦嬋傷心又憤怒的眼淚中,她豁然睜眼。
陽光大盛刺目,宋知本能地抬手遮擋。
這一動,頭疼山呼海嘯般襲來,胃部也仿佛遭受了什麽重創似的難受。
她翻個身,想背對強光緩緩。
未料——
尚未完全側過去,陳焰的身影冷不防撞進眼簾。
少年靠坐在一張單人沙發椅中,閉目輕寐,竟與她同在一間臥室裏麵!
宋知倏然一驚,刹那,整個人騰地坐起。
而就這麽點動靜,靠椅而眠的陳焰,居然就被吵醒。他懶倦地睜開眼睛,視線自然而然地落在她身上。
四目相對,默契噤聲。
空氣一時非常靜寂,時間仿佛暫停流逝。
某一刻:
“你怎麽會在這裏?”
“大小姐,喝點水嗎?”
兩人同時開口,話題大相庭徑。
神色各異地對視一眼,他們又一同說:
“這是哪?”
“你忘記了?”
……
……
屋內登時陷入詭異又尷尬的寂然。
“不是吧大小姐。”
陳焰倏地起身,走到床邊,俯低靠近她道:“親了我馬上就裝失憶?”
“親了我”三個字,仿佛一把鑰匙,輕輕旋轉,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
昨夜的心酸痛苦和恣肆越界,一股腦地在宋知腦內重映。絕望的,心碎的,溫暖的,怦然的,裹纏碰撞,最後全部定格熾烈一吻。
與少年擁吻的場景,久久盤亙,揮之不去。
這一刻,宋知恨自己沒有練就憑空消失的本領。
她根本不敢去看陳焰的眼睛,她隻想,立刻躲進被子裏裝死。
但她不能。
她甚至,還要克製住自己此刻的表情,不能太震動,不能太尷尬,更不能露出赧意。
“你什麽意思?”
宋知強裝鎮定,盡力麵不改色地看向少年說:“抱歉,我隻記得昨晚我好像喝了很多酒。如果我做了什麽冒犯的事,對不起,我向你道歉。”
少女作得一本正經。
陳焰似乎真信了,盯住她,狐疑問:“真忘了?”
見狀,宋知心下稍安,目光演到愈自然:“真忘了。”
始料未及地——
陳焰竟遽然低頭,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呼吸拂過她鼻尖,少年貼麵迫視,語氣危險:“現在想起來了嗎?”
宋知沒想到他會如此肆無忌憚,陡然一懵,本能屏息。心跳在耳畔瘋狂叫囂,亦心虛,亦悸動。
她驚訝失語。
卻聽少年又道:“還想不起來?那我再給多點提示。”
宋知頓時回過神,猛地往後一彈,矢口而道:“陳焰!昨晚那是我喝醉了酒意上頭,你別太過分!”
聞言,陳焰雙手撐床,將她虛虛禁錮。
“親完裝失憶不想負責任。”他幽幽問,“大小姐,誰更過分?”
裝傻失敗,宋知心虛撇開眼,麵頰火燒似的燥燙。她不住的往後,背脊死死地抵靠床頭,已退無可退。
而少年不斷逼近,要她負責。
宋知意亂如麻,此情此景,她不可能再繼續否認,可也不願倉促做任何決定,給任何承諾。
最後心一橫,幹脆往下一滑真躲進被單。
黑暗裏,她咬牙道:“我負責還不行嗎?!但你先出去,我需要冷靜冷靜!”
璨亮日光中,陳焰的眼極亮,他看著團成一團的女孩,低低一笑。
“行。”
他不再催迫,但頓了頓,又提醒道:“但大小姐別忘了,你答應讓我愛你。”
宋知輕怔。
她聽見少年離開的腳步,腦海卻全是昨夜獨屬陳焰的溫柔。
他說,讓我愛你;他說,要與她相互取暖。
宋知愈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已徹底越界,負不負責他們之間的關係都已發生巨變。
她不能再像俱樂部那次般,粉飾太平,強行斬斷。
可是,周亦嬋的臉閃現,宋知轉念又覺,她好像也不能理所當然地就真跟陳焰在一起。
酒醒了,情感與理智再度搏鬥,反複拉扯宋知。
尤其,麵對布滿少年生活痕跡的房間,曖昧與自恥徒升,叫她更茫亂。
繼續留在這裏,自己根本無法真正冷靜。
於是——
宋知借口想洗澡,支走陳焰,然後,她倉惶落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