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我隻想盡量討老板喜歡

關正英先停下,他稍微把懷裏的人推開些。

江去雁的鼻頭蹭著他的鼻頭,甜蜜地擦過,他們的呼吸仍然交織在一起。

“再說一次。”關正英要求,“說,你鍾意我。”

玉蘭花有求必應:“我鍾意你。”

然後他們再次接吻,反複地持久地不厭其煩地接吻。

於是空無一人的、荒蕪的別墅裏麵築了新巢,連床都不用鋪,他們就在墊著防塵罩的地板上盡歡。燈也不開,把火爐點上,在一叢燒得歡愉而暢快的火苗的旁邊,在空曠的充滿了灰塵和回憶的靜室裏,冬日的晚風穿堂而過的時候,他們身邊仍然有足夠的溫暖和亮光。

安靜是好事,無人打擾更是求之不得,兩個人的眼睛就足夠做一間繭房,活在隻有彼此的目光裏,就隻能聽到彼此的呼吸、心跳、話語。

江去雁覺得自己像一支蘆葦,他完全被愛壓倒了。

關正英根本離不開他,必須要他在自己的視線範圍內,最好是一臂距離之內,隻要伸手就能把他撈到懷裏。隨時隨地他都可能要他,客廳、飯廳、房間、洗手間、陽台……有的時候是在吃飯的間隙,有的時候是在澆一盆花,還有的時候是在院子裏晾衣服。他們像伊甸園裏最初被上帝創造出來的兩個人,整日的儀容不整,江去雁一開始還覺得羞恥,後來就習慣了裹著床單到處走。

食物和水全部是叫人送到門口來的,他們一頓飯都沒有做過。江去雁想過下山去附近的超市買點東西,他們也的確需要一些生活用品,他都已經準備穿鞋了,被關正英拖住了手他就有點猶豫,老男人跪下來親吻他的小腹和肚臍,他軟倒在玄關,那就是整個禮拜以來他離這個房子的大門口最近的一次。

他們有一天完全是在酒窖裏度過的。

關正英想喝紅酒,他們像是兩個放課後手拖手去洗手間的國中生小女孩一樣去的酒窖,關正英告訴他哪些酒是什麽產地、味道什麽樣、製作的工藝是什麽樣……他們找到了關正英要的那支酒,他聞到了木塞上麵甘醇的香氣,然後他從關正英的嘴裏搶了第一口酒來喝。

他興致大增,那天他們開了很多支酒,其中一支被他倒在身上沐浴,他躺在地上,關正英像是看聖母像一樣用癡狂的眼神看他,他沉浸在了那散發著酸甜味道的葡萄香氣裏,渾然而忘我。

當然,酒窖最終狼藉遍地,他們不得不另外花了一天來打掃衛生和收拾殘局。

他們聊天,談所有能談的一切——大部分就像是談葡萄酒一樣都是沒有什麽實際用途的話題——但是這幾天談話的時間累積起來可能超過了從前十五年總共的對話時長。

兩個人都發現了許多彼此身上從未不解過的故事。比如,關正英不是傳聞中的“有爹生沒娘養”,他童年的時候是享受過母愛的,他的母親是菲律賓華裔,一個溫柔但幹練的裁縫師,在石塘咀一家旗袍店裏做過旗袍,關正英五歲那一年,她回菲律賓探親的時候遭遇意外去世,母親過身後,他才被扔在香堂門口讓坐館撿去;再比如,關雪心的生母也是大太太“介紹”過來的女人——顯然江去雁不是第一個被送到關正英房裏的——那是個活潑美豔的女服務生,探戈跳得流利,還愛吃零食,每日晚飯後總要吃糕點蜜餞解嘴饞。她懷著女兒的時候得了妊娠糖尿病,一直沒控製好,也間接加重了分娩的風險,最終她在產**去世。

再比如,江去雁剛來香港的時候差點被模特公司騙去拍三級片,公司告訴他是去試鏡文藝片,他到了試鏡場地才發現要脫衣露點,嚇得從後門逃出來,又不敢和公司撕破臉怕要賠違約金,隻能騙經紀人說他沒被導演看上;再比如,他曾經也想和羅家君一起申請上大學,還特地去過大學參觀,他對廣告學和新聞學都很感興趣,但是聽說申請大學需要先拿到高中畢業證書,他就隻能卻步了。後來他去進修了夜間成人教育,好處是便宜,考試合格後港政府返還了一半的學費。

有時候,他們甚至不聊過去現在或者未來,因為極其沒有意義和營養的話題就能說上一、兩個小時,比如今天買的雲吞麵湯裏沒有足夠的胡椒,關正英喜歡胡椒味道濃的湯,江去雁喜歡淡一點的,他們就湯裏到底應不應該放胡椒鬧了一晚上。

還有一天晚上江去雁打了個噴嚏,關正英開始說他的鼻子可愛,他反反複複地親他的鼻子,在他的鼻頭留下自己的牙印,像個發神經的變態一樣盯著他的鼻子看,江去雁為了避開他的目光,把他按倒在火爐旁,解開身上的床單騎到他的臉上,順便學會了反客為主。

也有那麽幾個晚上他們什麽都不做,環抱著彼此在火爐前發呆。

江去雁背靠在關正英的胸膛上,男人寬闊的後背為他擋住了最後一點寒意,他的皮膚發著燙,被熨得紅亮明淨,兩側的頰腮像揉進了玫瑰花汁水一樣粉豔,他的腿和關正英的腿勾疊著被包裹在床單的下麵,他好似也習慣了床單,比穿衣服更加貼身合意。

在快要陷入睡夢前,他用臉頰蹭了蹭關正英的下巴:“我想到了。”

關正英親他的耳尖:“嗯?”

江去雁翻了個身趴在他胸口上,紅撲撲的臉蛋上是春情笑意:“我不準你退休,你要回來公司繼續打工。不能隻有我日日辛苦上班,你就在屋企裏享福。”

“你要聘我?”關正英聽明白了他的意思。

江去雁和他接吻:“我給你打了十五年的工,你給我打幾年工不算過分吧?”

關正英喜歡他頑皮的口氣:“那我是不是要叫你老板?”

江去雁被叫得龍心大悅:“當然啦,現在我就是你的老板啦。”

關正英接住他的嘴唇:“那我好好伺候老板,老板會不會給我加人工?”

江去雁自然地攀住他的脖子:“不加人工你就不伺候老板了?”

“怎麽會?我怎麽會有這種膽子呢?”關正英如今已經心滿意足,“我隻想盡量討老板喜歡。”

江去雁輕輕哼了一聲,揚起下巴來給男人親吻。在耳鬢廝磨間,他歎了口氣:“阿雪今天又打電話過來了,我們再不出現,她又要從美國飛過來了。我們不能一直躲在這裏的。”

關正英仿佛沒有聽到,加深了親吻:“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說。”

但關雪心等不到明天。她大概知道親愛的經紀人找到了她的爹地,兩人平安無虞,其他的細節她不敢多揣測。趁著學校放春假,她在日本有工作安排,工作結束後她訂了機票回家。

從機場出來她就直接回家,剛進客廳就碰到了大哥關展宏。

“爹地呢?”關雪心望了望四周,“怎麽家裏東西都封了?管家和傭人呢?”

關展宏在寫email,用眼神指了指樓上:“我不建議你現在上樓找人,他們等一下自己會出來的。傭人全部辭退了,房子要賣掉。”

關雪心驚異地瞠大眼睛,又看了看樓上的方向,壓低了聲音:“爹地同……哥在一起?”

關展宏沉重地點點頭,在妹妹詢問的目光下,他歎了口氣:“我也是昨天下午才收到信息回來的,我知道的也不多。他們應該是這幾天都……”他頓了頓,在斟酌用詞,“……都住在這裏,兩個人可能談了很久吧。反正我昨天見到他們,應該是兩個人達成了一致的意見,爹地是很開心的,阿……阿雁哥也看得出來是願意的。”

關雪心不可置信:“真的?哥願意原諒爹地?他鬧到死生不相見那樣,怎麽……”

關展宏也是千頭萬緒:“我怎麽知道?我也不好問那麽多,他們之間的私事,等陣問多了犯忌諱爹地又發脾氣。你也不要多嘴,總之他們兩個安樂就好,不要整日血雨腥風的。”

“那……那屋子呢?為什麽突然要賣掉?”

“爹地說住了二十年,也該換換地方住,而且他的意思是這裏……有不好的回憶,怕雁哥住著心裏麵不舒服。他打算搬到跑馬地,說是已經打算去看房子了。”

“那不是很遠……他們上班也不方便啊。”

“能多遠?整個香港就這麽大。他鍾意不就隨他咯。”

關雪心察覺大哥好像有點不一樣了,關展宏瘦了一點,臉上的肉明顯少了,但很精神,神色和狀態都比以往更冷靜自若。他一邊回答妹妹的問題一邊劈裏啪啦敲著電腦鍵盤,對父親的感情問題、家裏的搬遷變化好像並不是那麽的關心。

“喂,”關雪心在大哥身邊坐下:“你現在……怎麽樣?”

她也有差不多大半年沒有見到關展宏。家道變故,這位大少爺受到的影響應該很大,尤其富正被投資機構控股後,他就很難再依靠裙帶關係在公司混日子,再加上失去了父親的支持和母親的維護,他麵臨著最實際的、最不容忽視的生存問題。

關展宏撇過頭斜乜她一眼,微笑,繼續把注意力放在電腦屏幕上,他把那封email寫完了,才說:“我剛剛找到新的工作。上個星期入職,HR說如果過了三個月試用期,我就可以轉正,每個月都可以拿到一萬兩千。”

“哇,恭喜!”關雪心真心替他高興:“做什麽的啊?什麽公司啊?”

關展宏答:“小公司,物流業,我在customer service,就是幫鬼佬客戶解答問題、聯絡運輸和倉庫、協調賠償,現在有個mentor帶著我做,如果試用合格,我就可以自己做了。”

“不錯啊,仲有mantor帶你,公司聽起來很正規。”關雪心覺得這份工作很適合他,“而且customer service在物流公司肯定是核心單位來的,以後前途都不錯。”

關展宏笑一笑:“我都幾鍾意這份工,我覺得好有意義,是幫人家解決實際問題的。原來是辦公室日日寫那些report,都不知道寫來有什麽用,又枯燥。”

“但是你做這一行要受氣的哦,”關雪心擔心他那個脾氣受不了,“有沒有客戶罵你啊?”

“有,不過我都可以理解的。貨沒有按時到,影響賺錢的嘛。”大少爺在開始認真工作後多了一些同理心,“有時候資金鏈就是那晚了一兩日就不行了,其實他們都很無奈的。”

關雪心對他刮目相看:“爹地知道肯定很驕傲的,現在你真是叻了。”

關展宏還要說什麽,後頭一陣腳步從樓梯上由遠及近。

“阿雪?不是要你乖乖呆在美國的嗎?”江去雁一邊擦著頭發一邊走下來。

關雪心回頭正見到他親愛的經紀人。江去雁身上隻穿一件寬大的睡袍,但看那老舊樣式和花紋應該是做爹地關正英的,因為肩膀明顯寬出來一截,穿在身為模特的江去雁身上有點體不勝衣的嬌弱感覺。

從極低的合不攏的領口處能看到皮膚上一連串曖昧的痕跡,這些或青或紅的印子順著胸口一路往上爬,從鎖骨一直延續到後頸。

江去雁可能是剛剛洗完澡,頭發還滴著水,臉上被水汽蒸得臉色極好,他把毛巾搭在肩膀上,給了關雪心一個擁抱,關雪心能聞到他身上爹地關正英的古龍水的味道。

她有點羞赧,紅了臉:“我擔心你嘛,機票我自己賺的,又不是花你的錢。”

“你知道我不是計較那一點錢。”江去雁點了點她的鼻子,“飛來飛去,那麽辛苦,好不容易有假期,休息不好又會影響讀書了。”

關雪心低聲問:“爹地呢?”

江去雁答得很自然:“他在衝涼。很快就下來了。”

關雪心見他心情好像還不錯,覺得有些事情問他可能比問關正英好:“那你們……”

江去雁看她一眼,又乜一眼旁邊的關展宏。關展宏隻是笑沒說話。

江去雁的目光落回緊張的小女孩身上,他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麽局促:“我們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