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虛假的真相
每個人都曾在少年時談論夢想或理想, 就算沒有幻想或暢想過,也會被老師要求寫類似的作文。
那時候她們都還未成年,朝陽一般的年紀。
那是一個午後, 太陽照得人昏昏欲睡。
辛念發起一個話題:“你們的理想是什麽?”
戚晚不假思索地回答:“成為名作家, 一百年後人們看到我的書,會去大聊特聊我的生平,讚歎我的天分, 吐槽我的怪癖。”
辛念說:“我要成為‘社會警察’, 揭穿這個世道的假惡醜, 要做第一個吹響哨子的人。”
戚晚笑道:“那好啊,你把你的新聞提供給我, 我來寫。”
兩人相視一笑, 擊了下掌,又一起看向郗晨。
辛念:“你呢?”
郗晨托著腮,沒有回答, 而是反問:“雖然每個時代都需要有人發聲, 但靠記者和作家的力量, 就真的能揭穿假惡醜麽?”
辛念:“當然不止, 還要靠群眾,靠法律。總要有人把真相公布出去,讓大家清醒一點,不要以為真的生活在和平年代。”
郗晨:“可是那些企業家或者官員違法犯罪了, 就隻是由官方出一條公告,來龍去脈我們根本不知道。它們似乎也不是記者或作家揭發出來的, 階層差的太多, 夠都夠不著。”
辛念:“你怎麽知道不是呢, 或許隻是沒有公布。”
郗晨笑著搖頭。
辛念不服道:“那你認為是誰?”
郗晨說:“是有同等力量, 或者權力更大的人。”
辛念正要反駁,戚晚卻先一步開口了:“一個小人物去告發一個大人物,通常會被一些人警告,叫他息事寧人。”
郗晨看向戚晚:“我如果是那個大人物,也會這樣做。爭名奪利是為了什麽呢,無非是獲得更多便利,壟斷更多資源。生病不需要排隊,買房不需要貸款,看上誰隻要勾勾手指就有人去辦,在危機中獲取暴利,慶幸自己拿到新世界的入場券。”
辛念:“我不同意,不是人人都這樣的,一定還有少數無私的人。”
戚晚:“比如?”
辛念沉默了。
郗晨笑道:“或許有吧,不過咱們一定不認識。真正無私的人,不會作秀,不會表演,更不是喊著正能量口號的人,我猜這樣的人生活裏會比較‘苯’,默默做事,低調做人。”
辛念沒有反駁,這一點她們看法相同,她更願意相信“悶聲做大事”的道理,起碼比那些口若懸河、八麵玲瓏的“表演家”要來得靠譜。
片刻後,辛念問:“你還沒說你的理想呢?”
郗晨歪著頭,半真半假道:“我啊,就是要成為你要討伐的那種大人物。”
辛念好一陣無語。
戚晚卻笑出聲。
隻聽郗晨說:“為了自己的生活更安逸,更便利,這有什麽不對麽,承認自己人性裏自私的那部分有什麽不妥麽。我希望能被大家喜歡、追捧,我想站在聚光燈下,無論遇到什麽事,台上的我都能自信的笑——因為實在找不到哭的理由,除非必要時候留幾滴鱷魚的眼淚。”
戚晚接道:“你這是病哦。”
郗晨笑問:“是不是虛榮病?”
辛念也看向戚晚,好奇她會怎麽說。
戚晚卻說:“我之前在書上看到一個說法,很有趣。意思是說,人有一種共性,就是活在他人的認同裏,越多人認同,這個人就會覺得自己越有存在價值,越多人喜歡,就代表他越優秀。但問題是,難道沒有人認同,沒有人喜歡,這個人的存在就沒有價值,他的人生就沒有意義麽?”
辛念冷笑:“這就是為什麽,有那麽多自以為是的人,幾句惡評就將一個人定義了,好像自己是主宰,說出來的話就是真理,‘我認同你’,‘我喜歡你’,你才有存在的價值,失去我,你就一無是處。”
戚晚:“所以我說這是病,心裏貧瘠的人都會生的一種病。因為自己一無是處,就去貶低他人,來證明自己的優秀。”
這話落地,戚晚又看向郗晨:“晨晨,我不是說你啊,就是話趕話說到這裏了。”
郗晨卻不介意:“說我也沒關係,我喜歡你實話實說,一針見血。不過按照你的說法,如果99%的人都有這種病,那1%清醒的人,會不會被視作異類呢?”
辛念接道:“我聽說啊,精神病院裏很多人都是高智商,邏輯思維非常清晰,知識儲備量超出一般認知,就是因為不合群才被送到那裏。”
戚晚驚呼:“啊,那我以後不會也被關起來吧?”
郗晨沒好氣地斜了她一眼。
辛念直接反駁:“你也太自戀了吧!”
……
……
靳瑄到劇組探班的第二天,楊雋就拿來一個文件袋,說是前天來的那位“金主爸爸”送的禮物,指名給黎湘。
等楊雋離開,黎湘才將袋子拆開,裏麵有幾張照片,一枚優盤,和一張便條紙。
便條紙上寫著一串號碼。
黎湘將號碼輸入手機,順手加了靳瑄的微信。
靳瑄很快通過好友申請,不等黎湘開口,便一口氣發來好幾句話。
“優盤裏是之前調查的資料,值一條投資消息吧?”
“我是很有誠意的,起碼沒有拆成幾部分給你。”
“第一次合作,再給你送個小贈品。”
話落,靳瑄就發來一段錄音。
錄音裏不之有靳瑄的聲音,還有靳尋的。
“哥,我真知道錯了。我昨天還專程去劇組看過她,我們談得很好,全程都沒有吵架,我還投了不少錢!”
“嗯,你懂事了。希望不是在騙我。”
“怎麽會呢?我知道這次給你惹了麻煩,股權我也不惦記了,就放在你這裏吧,你幫我保管著,等我將來表現好了,你再獎勵給我?”
靳尋回應的是一聲輕笑。
錄音結束,靳瑄又說了句:“你真是聰明,我堂哥怎麽都不會想到,你我竟然開始合作了。隻要我對你的調查不停,他就會以為我是在針對你。”
黎湘沒有回,而是拿起從袋子裏掉出來的照片翻看了一遍。
照片都是遠距離的側麵抓拍,一張是靳尋走進她名下的別墅,一張是她和姚珹站在姚家大門前,還有一張是她正走向一輛灰色轎車,而這輛車是秦簡州的車。
三張照片,三種關係。
其實靳瑄並不笨。
黎湘點開微信,這樣說道:“你的攝影師很專業,也挺會構圖的,如果不說是偷拍,我會以為是劇照。”
靳瑄:“我這筆錢花得相當值,要不然我還不知道你的生活這麽精彩呢。”
雖然合作了,但靳瑄夾槍帶棒的說話方式還是一如既往。
黎湘笑了下,說:“晚點我發郵件給你,看完記得刪除。”
靳瑄:“還用你說。”
……
黎湘沒有急著去查看優盤裏的內容,但她相信一定會很精彩。
這種精彩不隻是因為每個人都有不為人知的秘密,也因為靳瑄看事情的角度異於常人,所以她挑選出來的東西也一定夠獨特。
這個晚上回到姚家,黎湘多陪姚仲春說了好一會兒話,她額外健談,聊了五六件劇組的趣事。
到最後,她還不忘跟姚仲春鋪墊,或許再過兩個月,她就要去《遠山》劇組了。
《遠山》有一部分戲會在城市拍攝,為了遷就黎湘的行程,就放在春城,但絕大部分戲份要在鄉下,靠山有水的地方。
劇組經過多次協商論證,並參考了黎湘這邊給出的建議,將地點暫定為林新。
這是傍晚剛收到的消息,黎湘還沒有告訴其他人,雖然她很想看一看靳尋聽說以後的表情。
然而令黎湘感到意外的是,當姚仲春聽聞這個地方,竟有一瞬間的停頓。
她的表情她讀不懂,太深了,可直覺告訴她,林新這個地方對姚仲春也有某種特殊意義。
黎湘若無其事地說:“林新距離這裏不遠,但開車往返還是要花兩三個小時。那是個小地方,您可能沒去過,我就是在那裏長大的。”
隔了幾秒,姚仲春才說:“二十幾年前我去過那裏,你爸爸就是那兒去世的。他的墓地也在那邊,有機會幫我去看看他。”
真是意想不到的答案。
黎湘怔了怔,隻“嗯”了一聲。
她心裏也因此湧出好幾層疑問,比如為什麽姚仲春的丈夫沒有葬在春城的墓園,比如聽姚仲春的語氣,似乎這麽多年她都沒去看過,或極少去看,可是傳言以及姚家的故事,都在描述姚仲春夫婦如何恩愛。
還有,她不指望姚仲春會相信她是她的女兒,但按照正常思維來說,她是林新長大的,這就意味著“姚涓”是被人拐到林新。
一個小地方,姚仲春在那裏失去了丈夫,又失去了女兒,她應該會很排斥才對。
可當她回想著姚仲春方才的表情,卻找不到一絲類似的情緒。
黎湘很快又道:“雖然路程遠了,但我會盡量找時間回來,一周兩次好不好?”
姚仲春笑了:“好,我就在家等你,出門在外要好好照顧自己。如果有需要,到時候就把王阿姨帶上,讓她照顧你的起居飲食。”
“都聽您的。”黎湘乖巧地回應,同時將頭靠向姚仲春床邊。
其實在她這個位子,會有很多人表示關心,噓寒問暖,甚至替她安排好一切,仿佛她是個不能自理的小孩子,而這十來年她已經習慣了。
心理谘詢師李琰說,這是因為她缺乏家庭溫暖的原因,骨子裏就少了一份親情,沒有自小培養出與人親近的能力。
但也不知道為什麽,和姚仲春相處是一種奇妙的體驗。
她警惕著她,防備著她,隔著一點距離,不敢放鬆,但與此同時,她又很想靠近,本能地希望這段虛假的母女關係能再往前一步。
十幾歲時,她就表示過,她不需要親情,因為友情已經補足了這部分缺失。
但現在她又覺得,那時候的自己真的傻,有誰會不需要親情呢?
想要和需要,是兩件事啊。
不過這樣祥和溫馨的氣氛並沒有持續多久,這時門外傳來敲門聲,節奏緩慢,兩聲重,一聲輕。
黎湘起身去開門,姚仲春卻笑開了。
拉開門板的瞬間,黎湘對上來人的目光,是姚珹。
與此同時,被擋住視線的姚仲春卻先一步招呼道:“是珹珹吧,進來吧。”
姚珹笑著越過黎湘,卻在擦肩而過時瞥了一眼過去:“涓涓好像瘦了?”
作者有話說:
紅包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