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虛假的真相
這一次見郗望, 似乎比之前更熟絡些,這是黎湘近來唯一感到欣慰的事。
陳熹依然熱情,和黎湘聊了很多拍戲、演戲的事, 她似乎對這行很好奇, 而且話匣子打開了就停不下來。
黎湘一邊回應陳熹一邊觀察郗望,見郗望聽得專注,聽到某些趣事還會不自覺的微笑。
等陳熹去洗手間時, 黎湘便問郗望:“對拍戲感興趣麽?”
郗望隻是點頭。
黎湘又問:“如果有機會去體驗劇組生活, 去外麵透透氣, 想嚐試麽?”
郗望先是眼睛一亮,但很快就猶豫了:“劇組, 外麵?”
黎湘說:“嗯, 其實劇組生活很有意思,能接觸很多人,還可以學到很多東西。”
但郗望的表情中似有抵觸。
黎湘並不想勉強, 委婉道:“我也隻是隨口一提, 如果你……你們有興趣, 後麵如果遇到合適的機會, 到時候可以試試看。以後你們總要出去接觸人群和社會的。”
事實上,即便郗望就這樣“躲”在屋子裏一輩子,黎湘也不會反對,她可以養著她。但逃避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 而且郗望也好奇外麵的世界,否則不會一個人偷偷跑出去。
《遠山》這部戲有一部分會到山裏拍攝, 不在城市, 接觸的人也不會太多, 興許會幫助她更快從“過去”中走出來。
當然, 這隻是黎湘單方麵的構想,還有些一廂情願。
可萬一要是成了呢?
拍攝幾個月,她們有的是時間接觸,將遺失多年的關係重新拾起來,或許到時候她會嚐試慢慢告訴郗望,她就是郗晨?
郗望對於黎湘的提議並沒有作出回應,自這以後她的話就更少了。
黎湘也沒有久留,離開之前將放在身邊許久的那本《小王子》遞給郗望。
等上車後,黎湘先睡了一小會兒。
醒來時,已經快到姚家。
期間放在外套兜裏的手機震了好幾次,她坐起身,翻出來看了眼。
有兩條是姚珹的微信,還有一條是姚仲春問她何時回來。
黎湘先回複姚仲春:“就快到了。”
隨即又回姚珹:“找我有事?”
沒多久,姚珹傳來兩個字:“有事。”
黎湘的第一反應就是和辛念有關。
但她沒有在微信裏問,剛走進大宅,就聽王阿姨說姚珹已經來了很久了,這會兒正在房間裏陪姚仲春說話。
黎湘先回房換了衣服,洗了臉,這才敲響姚仲春的房門。
屋裏氣氛一片溫暖,姚仲春臉上掛著笑容,見到黎湘便笑眯了眼,招呼她一起聽姚珹講的笑話。
黎湘就勢坐在姚仲春旁邊的椅子上,目光一轉,對上姚珹。
姚珹坐在另一邊,手上剛好剝完一個橘子,掰開果肉,遞向姚仲春。
他笑起來時,眼角會翹起兩個小鉤子,往上挑著。
姚仲春笑著說:“我可吃不下了,給涓涓吧。”
姚珹便又轉向黎湘。
黎湘看向伸到麵前這隻修長的手,從托在他手心的橘子皮中,拿下兩瓣橘子放到嘴裏:“真甜。”
再一抬眼,剛好和姚珹的目光對上。
姚珹也吃了兩瓣,又遞給她。
小橘子不大,兩人分了兩次就吃光了。
三人閑聊幾句,很快到了姚仲春要吃藥的時間。
姚仲春卻在這時提到一茬兒:“靳家的事已經解決了,結果還滿意麽?”
這話問的是黎湘。
黎湘隻“嗯”了一聲,同時看向姚珹。
其實就算不出這口氣,她也沒有意見,反過來也是一樣,即便按照姚仲春的意思出了這口氣,她心裏也不會覺得真的解氣。
姚仲春掃過姚珹:“事情辦得漂亮,但股權你不該輕易還回去。”
隻聽姚珹說:“就算我不還,靳家也知道在我手裏,總得惦記著。那我還不如還了,讓大家都知道是最終落在靳尋手裏。他們家裏要鬥成什麽樣,可就跟我無關了。”
黎湘不動聲色地聽著,憑著姚珹這幾句話開始填補所知的空白。
聽這意思,靳尋已經跟姚珹談妥條件,股權會高價“還”給靳尋,而非靳瑄。
乍一聽,似乎靳家兜了個圈子,虧了點錢,算是有驚無險,然而再結合姚珹後麵的話,以及她多年前與靳疏接觸時的一些感受,很快就品出這中間的細微變化。
一旦股權落在靳尋手裏,靳尋絕對不會將股權交出去,不管是靳瑄,還是靳家其他人。
這樣的機會可不是隨時都有,表麵上是幫家裏人出頭,最終得利的卻是他自己,除非他無意於繼承權,也不在大股東的位置。
如此一來,就從靳家和姚家的小矛盾,變成靳家內部的勾心鬥角,靳尋手裏多了2%,最緊張的還是靳家人。
姚珹將燙手山芋甩出去也是對的。
不過這些事黎湘並不太關心,她也不認為自己有機會介入這兩家的陰謀、陽謀,所以這話題隻在姚仲春跟前聽一聽,出了門便不打算再提。
幾分鍾後,黎湘和姚珹一前一後的離開姚仲春的房間。
黎湘走在後麵,直到穿過走廊,經過小廳門口,她才將姚珹攔住。
“不是有事找我麽?”
姚珹回過身,姿態雖然仍是氣定神閑,臉上卻沒了笑,眉宇間似乎還藏了一點情緒。
正是這點難以察覺的改變,令黎湘生出不安。
黎湘問:“到底什麽事?”
“我還沒吃飯,正餓著。”姚珹跟著問:“你呢,吃過了?”
黎湘搖頭。
姚珹:“那正好。”
不到十分鍾,王阿姨叫人送上溫在鍋裏的熟食和熱湯。
但黎湘胃口不大,吃了一點就放下了。
姚珹吃完碗裏的東西,見黎湘一直盯著自己,終於歎了一聲,問:“今天林新有個新聞,在當地鬧得挺大,看了麽?”
黎湘一怔,這才想起白天聽楊雋提了一嘴,但她沒往心裏去。
她立刻拿出手機搜了幾個關鍵詞,很快將新聞找出來:“是這個麽?”
車禍,人命。
就是這一刻,她心裏開始緊張。
姚珹:“嗯。”
黎湘追問:“這條新聞跟你要和我說的事有關?”
姚珹對上她眼睛裏的慌亂,安靜兩秒,低聲道:“車主很可能是辛念的男朋友,叫聞錚。”
怎麽會……
黎湘瞳孔微縮,許久都接不上話。
耳邊嗡嗡的,腦海中整理不出任何有用的東西,隻覺得有股寒意從四肢蔓延開來,一路湧向心髒。
這之後,姚珹還交代了幾句重點,她都是勉強聽進去的。
姚珹說,車內還找到一具男性屍體,但現在還未能證實身份,法醫還在化驗。
至於這輛車,也是通過附近道路的監控探頭得到的推斷,在那個時間段,就隻有聞錚的車開往肇事地點。
姚珹還透露道,附近範圍警方已經展開搜索,目前沒有發現其他遇害者,也就是說即便車子真是聞錚的,起碼辛念不在車內,他的人會繼續尋找辛念的下落。
也不知過了多久,黎湘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之前不是說,你的人一直盯著他們麽?”
姚珹歎道:“跟丟了。”
黎湘又問:“所以現在還不能確定真是他們……”
姚珹點頭。
黎湘垂下眼,許久沒有言語。
姚珹說:“你先不要胡思亂想,我現在跟你說這些,是讓你先有個數。照現場來看,辛念應該不是自己跳車逃出去的,有人幫她。”
黎湘沒接茬兒,腦海中很快略過三四種可能性。
半晌,黎湘問:“我多久能知道確切消息?”
姚珹:“快了,隻要林新的法醫得出結果,咱們很快就會知道。”
黎湘輕輕頷首,扶著扶手起身:“我突然有點累……”
姚珹跟著起身,隻是看著她。
黎湘對著他扯了下唇角,卻比哭還難看,隨即走向門口。
姚珹沒有跟上去,就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走出那道門。
黎湘一直支撐著自己回到房間,門板關上,就緩慢地滑坐在地上。
她的思緒依然很亂,因為所知有限,就算大方向已經猜到,這中間的曲折過程卻依然沒有頭緒。
她的直覺告訴她,姚珹帶來的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否則他不會專程跑這一趟。
而且姚珹的出現,辛念臨走前說的那些話,加上昨晚靳尋突然提起她,這幾件事加在一起,都指向同一件事——辛念碰了不該碰的東西。
十二年前的屍骨,她恐怕是真的找到了。
而那件事,就是催命符。
可是為什麽?
就算辛念將陳年舊事挖出來,對其他人能有什麽影響?
那件事是她們三個一起做的,需要承擔主要責任。
靳尋雖然幫忙善後,但以他的權勢、金錢,推個人出去也就是了。
也就是這個瞬間,姚珹的那句話突然跳了出來:“會不會是因為他在意呢?如果是,這就有意思了,為什麽呢?”
黎湘靠向身後的牆壁,身體歪向一邊,盯著對麵的窗戶。
恍惚間,那種感覺又漸漸回來了——迷霧、陰謀,以及未知的恐懼。
它們交織在一起,圍繞著她,蒙住了她的眼睛,遮住了她的耳朵。
她想起數年前靳尋說過的一番話,大概意思是,人們的所知所見並非真相,眼見為實隻是一種自我洗腦,尤其當貧富差距拉開到極致,當有一小部分人權勢通天的時候,他們就會將知識壟斷,將願意展示出來的部分“真相”,展現給下麵的人。
當人們為了一點點駭人聽聞的“真相”憤怒、顫抖時,殊不知那隻是冰山一角。
而且知道就僅僅是知道,知道了也不能做什麽,即便是這一點點透露,都不會有下文,時間會成為最有力的幫凶。
那天的靳尋喝了酒,說的話額外多。
黎湘隻是聽著,一言不發。
因對她而言,就算知道、看到,心裏不安、彷徨,也不過是杞人憂天。
操心那麽多做什麽呢,無非是嚇自己。
後來靳尋又說,其實距離想登上的高度,他還差得很遠,也不知道有沒有本事拿到決賽的入場券。
隨即他看向她,笑道:“還是你這樣好,心大,有什麽事我都替你安排好了,什麽都不用自己操心。”
作者有話說:
紅包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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