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有很多不如意,卻從不缺愛一切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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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是個大晴天。
許喃在生物鍾作用下醒來, 睜眼見李衡正從外麵回來。她拿回送去幹洗的衣服,放到床尾。許喃縮在被子裏隻露個腦袋在外麵,眨著一雙大眼睛骨碌碌地盯著他的動作。
昨晚這種感覺還不強烈, 早晨睜眼就能見到他,還要在他麵前起床, 怎麽想都覺得是一件很害羞的事情。
偏偏李衡還在問:“還不起嗎?”
許喃往被子裏縮了縮, 小聲說:“等一會。”
“那你等吧。”李衡背對著她坐在椅子上, 開始玩手機。
許喃見他沒有轉頭的意思, 才撩開被子起身,抱著床尾的衣服, 弓著腰進了衛生間。
離開酒店, 許喃看手機, 才注意到許群究昨晚給自己發過消息,祝賀她取得好成績,以及轉過來的兩千塊錢。
許喃像往常一樣回複,把錢收下,沒流露多餘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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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末, 北央下雪了, 校園白茫茫一片,亮堂又漂亮。
開學至今, 班主任沒有調座次, 每兩周,向右平移一次。下雪這天, 許喃正好換到靠走廊的窗戶邊。
李衡從走廊上經過,在許喃抬眼就能看到的那個窗台上放了個巴掌大小的小雪人。
許喃原本是追隨他經過的身影, 注意到雪人時彎了彎唇。
自習課上, 許喃又一次朝窗台上的雪人看去時, 班主任徐春和的臉出現在窗戶外。
徐春和神色凝重,似有什麽事情發生,衝許喃招招手,示意她出來。
許喃猶疑地放下筆,安靜地起身,往教室外走時才注意到李衡沒在座位上。
許喃到門口,喊了聲:“徐老師。”
徐春和衝她一點頭:“到辦公室說。”
許喃掐了掐手指,跟上,隻覺得刮來一陣北風,寒意刺骨。
辦公室裏,李衡站著徐春和的辦公桌旁邊,背對著門。聽到身後的腳步聲時,動都沒動,直到聽見徐春和說“許喃,把門帶上”,才轉了頭。
教室裏有暖氣,隻穿著冬季校服薄外套就可以。但來到室外,得添件外套才行。
許喃忘記穿外套,鼻尖凍得紅紅的,望向他時,眼神有些迷茫和探究。
徐春和沒給兩人溝通的機會,示意:“許喃也看看這些照片吧。”
李衡的手指緊了緊,想製止許喃上前。
數張照片裏,拍的是李衡和許喃手牽手,站在酒店前台辦理入住。
是大提琴比賽那晚的事。
徐春和等許喃看完,才說:“有人把這些照片放到年級主任的辦公桌上。我叫你們來先了解一下情況,之後會聯係你們家長。”
大概是最近經曆的事情有些多,許喃看到這些照片,倒是很平靜。
她回頭看李衡時,李衡也正巧看向她。很奇怪,李衡在任何時候都有能讓她安心的能力。
“來,都看我,別想著編謊話敷衍我。”徐春和打量班上成績最優異的兩個學生,說,“異性間萌生愛情是青春期正常的現象,我不排斥班上的學生早戀,但你們畢竟是學生,缺乏承擔風險的能力。”
不知道李衡為什麽沒有開口否認,可能是覺得麻煩,解釋更像狡辯。
許喃也沉默著,聽徐春和單方麵輸出,甚至在想,楚越得知這件事會很生氣吧,是不是會回來看她。
那樣的話,被誤會,挨訓,似乎也不可怕。
十幾分鍾後,兩人從辦公室出來。李衡關心道:“怎麽沒穿外套?”
“出來得急,忘記了。”許喃適才反應,過來時為什麽覺得格外冷。
再回到教室,課已經上了一半。許喃安靜地坐回座位,被孟澄西關心“臉色不好,出什麽事”時,輕輕搖頭,表示無礙。
連著兩節課,許喃都很安靜。
等終於想起來抬頭看看窗台時,才發現那雪人不知被誰撿走,還是化了,不見了蹤影。
像是某種征兆,許喃的心一下子低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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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晚自習,兩人像往常一樣一起回家。
進門後,李常濱已經知道了學校的事,率先道:“小喃,你先回房間。”
許喃下意識看向李衡,李衡遞給她一個安心的眼神,示意她聽話。
許喃掩住臥室門的下一秒,外麵響起一道響亮的巴掌聲。
——是李常濱甩給李衡的。
許喃神經一緊,手按在門板上想要奪門而出。
但李常濱突然抬高的嗬斥聲成功製止了許喃的動作:“你讓我怎麽跟你楚阿姨交代。你們現在還是學生,酒店是你該帶她去的地方嗎!小姑娘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許喃壓在門板上的手慢慢卸力,最終滑落在腿側。
她屏息聽著外麵的聲音,卻不敢出去。
李常濱可以縱容李衡在可控範圍內胡鬧,讓他在挫折中曆練、成長,卻不能允許李衡身上肆意橫生的枝節影響到許喃。
這一晚,許喃睡得並不安心。
夜裏醒來,她給李常濱發消息說明了事情的始末,撇清李衡。
還想給李衡道歉,說自己不該因為私心,不考慮他的處境,害他被李常濱責備。但信息內容,編輯了很久都不知道該怎麽說。她怕說出自己的叛逆心思,會讓李衡感到厭惡。
直到她扛不住困意,再度睡去,道歉短信也沒有發出。
翌日到校,早自習前,班長從辦公室拿回新的座次表。
沒一會,班裏響起拖拽桌椅的聲音,許喃磨蹭地收拾著東西。她剛剛看過,自己被安排在第一排正中間的位置,而李衡則在最後一排,後門臨窗的座位,都在老師眼皮底下,搞點什麽小動作,隨時都有可能被抓包。
李衡看似鬆散地靠在椅子上,沒動,但冷峻啞然的臉龐,冰冷深沉的眼神,暗藏著無形的壓力。
對於這兩道筆直明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許喃佯裝不察。
沒有人敢催李衡快點搬,但被安排在許喃這個座位的男同學已經歸納好自己的東西,隻等許喃收拾走立馬搬過來。
那男生看出許喃一個女生搬桌子凳子不方便,殷勤地主動提出要幫她。
許喃沒等應,斜刺方伸過來一隻寬大修長手。
“給我。”李衡把她剛拿起的凳子接走,倒扣在桌上,兩手扶在課桌的兩邊,一個人輕輕鬆鬆地連凳子帶桌子搬起來,朝著第一排的座位走去。
許喃抱著書包,慢吞吞地跟在他後麵。
李衡幫她安置桌子時,許喃盯著他的側臉看。昨晚挨的巴掌印已經消了,但李常濱下了足勁兒,一夜過去,李衡嘴角的傷還在。
這巴掌像是落在許喃心上,也是有痕跡的。
許喃沒跟他說話,李衡也不說,放下東西就走了。
許喃的新同桌是楊奇川。他原本想幫她搬東西,見李衡都解決了,便把自己剛夾開的核桃分給她,美其名曰:“補腦。”
許喃道謝,卻很難擠出笑回應他的熱情,話接得有些漫不經心:“不用這麽費事,我有一個更有效還省事的增強記憶力的方法。”
“什麽?”
“遇到記不住的東西就扇自己一耳光。”許喃一本正經道,“小時候大人不都這麽教的嗎。”
“……”
楊奇川嚼兩瓣核桃,終於敏銳地意識到:“許喃,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被說中,許喃心頭一哽,斂了斂神,抿出笑:“抱歉,我剛剛有點走神。謝謝你的核桃。”
楊奇川沒多想,歡快道:“你喜歡吃我這裏還有很多。”
第一節 課數學,任課老師在上課鈴向後走上講台,邊翻教案邊掃一眼下麵,語氣輕快:“換座位了啊。都是老同學了,就別顧著跟新同桌聊天了。”
她朝最後一排望了望,認出那低著頭的少年,“李衡,你把後門關上。大冷天的,少吹風,困就起來站會。”
在李衡被叫到名字的一瞬,許喃頓住寫公式的手,不足一秒,她很快恢複如常。
教室後響起門鎖被撞上的聲音。
許喃沒回頭,猜李衡坐在那個位置,大概都不用起身,稍一側身伸手,輕輕鬆鬆就能碰到門板。
老師開始上課,提問時,叫到許喃身後的男生。
那男生似乎還沒從換座位的興奮勁兒中出來,支支吾吾半天沒回答上問題。
許喃坐得端正,並不打算幫忙提醒。
兩人連著兩節課沒有溝通,直到上體育課。
簡單的集體訓練後,解散。男生大多去打籃球,女生有的在打羽毛球,有的坐在場邊看男生打籃球。
理科班男生多,籃球打得好的不在少數,場邊不斷有歡呼聲傳來。
孟澄西拽著許喃過去湊熱鬧,抻著脖子看了會,傻眼:“李衡吃炸藥了?打得這麽凶。”
許喃沒吭聲,朝場上望了眼,繼續思考中午吃什麽。不想吃麵,也不想吃蓋澆飯。
許喃垂著眼,手裏捏著根樹杈戳著地板上的螞蟻,開始排除法。
眼前黑影一晃,許喃反應過來時,那籃球直直地砸在她的手邊。
許喃嚇了一跳,手臂被孟澄西驚呼著往旁邊扯,籃球撞著許喃的肩膀彈開。
孟澄西嚇得不輕,謔一下站起來就要替許喃出頭問場上男生是怎麽打球的。
許喃驚魂甫定,正準備扯她的校服,說沒關係,李衡風一樣衝過來,已經蹲到她麵前。
李衡動作急且凶,數九寒天的冷氣在他眉宇間結了霜般,到她跟前時一切肅殺都散了,那雙桀驁狹長的眸子裏,神情溫柔得能擰出水來:“撞哪了?”
許喃咬咬唇,數不清的委屈頃刻間湧在心頭。她覺得自己矯情死了,分明是自己跟自己鬧別扭,整得卻像是李衡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惹她生氣。
“……肩膀。”
她解釋:“我沒事。”
話音剛落,李衡抬手,扶了下她的肩膀,許喃疼得嘶聲。
李衡跟著皺眉:“這叫沒事?”
被凶了,許喃眼眶唰變紅。
李衡瞧見,立馬道歉:“不是衝你。哪疼就說。”
許喃心虛地狡辯:“不碰就不疼。”
李衡覷她:“行。怪我碰你是吧。”
“……”她沒這個意思。
剛丟球的男生見球砸中人,小跑到這邊:“許喃,不好意思啊,我……”
說話聲被李衡投來的極具針對性的目光嚇停。
許喃感受到李衡無聲的怒氣,怕他在氣頭上真遷怒誰起衝突,毫不猶豫地扯住他的衣擺,軟聲細語:“李衡,你陪我去醫務室吧。”
李衡眉宇間冷冽駭人的怒氣即刻散了,丟給那男生一個“算你僥幸”的眼神,低聲去應女孩的話。
望著往醫務室走的兩道身影,那男生劫後餘生莫名鬆了口氣。
醫務室鄰著操場,兩人順著路走出百米拐彎便到。
隔著盎然的常青科樹木枝葉,醫務室近在眼前。李衡扭頭看向滯足杵在原地的女孩,問:“怎麽不走了?”
冬天衣服穿得厚,起到一定的緩衝保護作用。加上孟澄西反應快把她拽走,籃球擦著她半邊肩膀過去的,算不上嚴重。
她照實說:“我肩膀沒事,不用去醫務室也行。”
李衡低眉盯她。
感覺太久沒這麽仔細看過她,分明調座位不過一上午。
同在一間教室,上課時抬頭便能看到她,課間她活動的空間有限,隻要李衡想,便能見到。
但感覺上,仍是隔了太久太久。
他沉聲,問:“不去醫務室叫我來做什麽?”
怕他和人起衝突,怕鬧到老師再鬧到李常濱那,他會受責罰。這個原因,詳細解釋太矯情,說得淺顯又襯得許喃看輕他。
猶豫半晌,許喃仰頭看他,給出答案:“想單獨跟你說說話。”
“想我了?”少年吊兒郎當的語氣,帶著幼稚的得意勁兒。
許喃鼻腔嗯聲,很輕,但李衡聽到了。
遠處操場上時不時有歡呼聲傳來,熱鬧依舊。
高處光禿禿的樹枝交錯縱橫,抬頭便望見湛藍的天,綿白的雲。
這個年紀的他們,有很多不如意,卻從不缺愛一切的勇氣。
他眼色沉了沉,冷冽輕狂中,露出絲絲暖意。他低笑,說:“開心點,周末帶你出去玩。”
許喃跟著放輕鬆,輕聲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