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江凜收到消息的時候正在訓練場上訓人,可憐總隊長辛辛苦苦選拔出來的人尖兒到了江凜嘴裏就成了狗屁不通,烈日炎炎滿頭大汗的在空曠的訓練場上聽訓。

有膽子大的幾個新兵看著江凜盯著手機一動不動的樣子以為這位活閻王一會要去開會,揪著的心瞬間鬆散了大半。下一刻,江凜黑著臉,皺眉點了那幾個刺頭的名字,圍著訓練場負重十公裏,其餘人繼續訓練。

張晟過來的時候,江凜正給新人做示範,滾輪飛速旋轉,卡停的動作快的讓人抓不住。

“江隊。”

江凜鬆開手,簡單和張晟交代了一下訓練新兵的事然後徑直走向基地門口。他今天沒怎麽好好穿訓練服,軍靴軍褲,上身是黑色的老頭衫,被腰帶勒緊,勁瘦的腰身一覽無餘,一路穿行到大門處,引的駐地女護士的推搡個不停,臉都紅透了。

今天的太陽格外毒,走在水泥路上都覺得燙人,萬物好像都在灼燒,烤的人難耐心躁。江凜更不遑多讓,叉腰站在基地門口感覺怒氣都快頂天了,偏一顆心又被酸的透心涼,冷熱交替的滋味遍及四肢百骸。

他本來就煩的緊,偏偏秦知珩也不是個省油的燈,掐準了江凜的心思,一個勁的發消息問候他,等到江凜忍無可忍的時候,他又適時玩起了消失。

時間一分一秒過的極磨人,等到日頭偏西,橘黃色的夕陽掛在天際又被夜幕代替時,門口終於傳來發動機的轟鳴聲。

江凜躲在暗處,眸光銳利的盯著門口的靠的極近兩個人。

苗觀承方才仗著季寅不在,在酒吧裏跟掙開牢籠的囚鳥一樣,喝了一圈又一圈的酒,此刻站在車前搖搖晃晃的,身上的淺黃色v領襯衫被蹭開,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胸膛,抓住紀眠之的胳膊不鬆,鼻息噴灑帶出一片酒意。

“紀眠之,你要開心一點。”

月明星稀,夜風悶熱,紀眠之抬頭看著苗觀承,一抹水光自眼眸一閃而過,聲線帶了些啞意。“好。”她深呼了一口氣,調整好情緒對苗觀承的助理開口,“送你老板回去,回酒店多開一間房,季寅淩晨三點的飛機落地,助理也跟來,你提前接洽一下。”

兩個人費勁的把苗觀承塞進車裏,紀眠之又囑咐了一遍路上注意安全之類的話語,眼看著她就要弓腰退出車門了,車內突然亮起一道刺眼的白光,伴隨而來的是一道極冷的聲音。

“還進不進了。”

紀眠之目送苗觀承的保姆車離開之後,邁進基地大門,看向倚靠在白楊樹旁的江凜,一手插進褲兜裏麵,另一隻手懶散散的拋擲著手裏的手電筒,她頓了下,問:

“你怎麽在這?”

“值班,查崗。”究竟是值誰的班,查誰的崗,恐怕隻有江凜一個人知道了。

紀眠之淡淡應了一聲,隨後兩個人站在原地誰也沒有挪動過腳步,白楊樹下的燈光微黃暗淡。紀眠之垂眸看著自己的腳尖,江凜看著低頭的她,誰也沒有向前一步走。

良久,終究還是江凜敗下陣來,注意到她撓四肢的小動作,夏夜蚊蟲多,更別提在城郊的基地。他認命的走上前,從口袋裏抽出一管藥膏遞給她,然後一言不發的離開了。

紀眠之看著手裏麵平平無奇的藥膏,站在原地又發了很久的呆,等到眼睛發酸,她才往宿舍樓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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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紀眠之早早的到了辦公室,江凜不在,倒是少了些局促不安的感覺,連帶著工作效率都提升了不少,約莫快等午飯號響起的時候,她關掉辦公室的門準備去吃飯。

去基地食堂的路要路過訓練場,訓練場很大,幾乎占掉整個基地的四分之一,紀眠之從訓練場的邊緣慢慢往前走,掠過無數站在陽光下鐵骨錚錚的軍人,然後無法控製的站在場地中段的位置,駐足側目看。

江凜正在做示範,動作幹淨利落,**在外的小麥色肌肉上蒙了一層淡淡的水光,每一次用力時手背乃至整個手臂上青筋四起,滿溢的荷爾蒙都在四周噴發開來。

側目看向江凜的不止她一人,她身邊還站著好些穿著白大褂的小女生,一個個臉蛋通紅,半捂著嘴巴不停的跟同伴說些什麽,連眼睛都閃著稀碎的光。

紀眠之收回視線,準備繼續往食堂的方向走,一道清脆嬌俏的聲音扯住她的腳步。

“江凜!你幹嘛不讓我進來!”

是江凜的未婚妻,紀眠之記得她。

江凜的聲音不大,帶了些沉悶感,眉間鬱氣極重,掀開眼簾的瞬間連不遠處的紀眠之都察覺到他的不開心。

他說,“您又來折騰什麽?”江凜鬆開握住訓練器材的手,蹲在地上半弓著腰就這麽看著譚歆。

江凜昨晚上一宿沒睡,閉上眼就是紀眠之跟那個花蝴蝶勾肩搭背的膩歪樣子,睜開眼又是紀眠之那副沉默不語的樣子。再想,又是六年前紀眠之拉著他手臂爽朗明豔的樣子。煩躁感壓的他喘不過氣,鮮明的反差讓他他覺得紀眠之就是故意在他麵前裝成那副孤言寡語的樣子借此躲避他。

譚歆晃了下手裏的保溫飯盒,拖著尾音,眼睛也跟著眨了一下儼然一副二十四孝好女友的模樣,“周姨讓我過來給你送湯,結果到了門口不讓我進,還好江叔碰巧出去,要不然周姨的一番心意恐怕要浪費了。”她頓了下,吸了口氣,又道,“你是不是怕天氣熱累著我呀。”

“沒關係的,凜哥哥,我可是你未婚妻,給你探班送飯是我應該做的。”

“畢竟我那麽喜歡你。”

…… ……

譚歆含情脈脈的盯著江凜看,茶言茶語一套接著一套,等到江凜的戰友插科打諢的說他不憐香惜玉的時候,她又假惺惺的添上幾把火,把自己的深情人設立的穩穩當當。

沒錯,她就是來給江凜添堵的。要不是那天在機場江凜磨磨唧唧的,她“宣誓主權”的時候能被薛丹寧那個白蓮花聽到然後在聚會上大肆宣揚她有未婚夫嗎?她好不容易都快追到了周鶴聲,就因為薛丹寧那一嗓子,全完了,到手的男神比煮熟的鴨子飛的都快。

滿身煩躁的江凜正打算打斷譚歆然後把人送走,走近的瞬間眼角餘光突然注意到站在不遠處的紀眠之,影子拉的很長,微微帶卷的長發散在胸前,表情有些發木。

他擰了下眉,“譚歆——”

“張晟哥,看我還給你們帶什麽了!徐記的涼糕!”譚歆舉起另一隻手,直接忽略江凜,徑直往紮了堆似的人群走。

結果沒走幾步就被江凜捏著胳膊從人群裏拉了出來。午飯號也適時響起,餓了一上午的新兵蛋子一窩蜂的往食堂的方向擠,紀眠之被人群慢慢趕著往前走,等到快逃出洶湧人流時,麵前突然降下一道冷感極重的聲音。

“借過。”

她肩背突然僵住,雙眼睖睜著,雙腳像是被釘死在鮮紅滾燙的塑膠跑道上,隻通過一抹餘光看他和他的未婚妻並肩離開,捏緊的指骨白的嚇人。

那一霎有很多情緒翻湧上來,周遭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喧鬧鼎沸的人聲,可她全部渾然不覺。

時至今日,她才清楚明了的意識到,被困在過去的隻有她。

所有人都在努力朝前走,隻有她靠著前十八年的甜去渡自己晦暗不明的六年。

她沒有去食堂,折返回辦公室認認真真把下午的工作計劃完成後,去了苗觀乘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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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歆,最後一次。”江凜唇角下撇著,嗓音含著濃濃的警告意味,“回去跟我媽說,不用你們聯合起來想方設法的試探我,告訴她,從頭到尾就沒變過,這輩子都不會變。”

譚歆也意識到江凜這次是真火了,囂張氣焰瞬間杳無聲息,小聲嘟囔了一句“周姨也是關心你”,然後就離開了。

下午的太陽仿佛更加來勢洶洶,當手心觸碰到灼熱的滾輪軸體時都會下意識的抽離,新兵學員們一個接一個的訓練,旋梯和滾輪不停轉動著,根本沒有休息的機會,一整個下午昏了不知道多少個。最後還是張晟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替他們說情,江凜來回掃視一眼在訓練場被他訓的沒什麽精氣神的新兵蛋子擺了擺手,意思就是可以休息一會。

一瞬間,整個訓練場上寂靜的隻剩下參差不齊的喘息聲和喝水的聲音,江凜雙手抱臂,背影如鬆竹挺拔,目光放空,暗中在心底唾棄自己沒出息,事到如今還在妄想著紀眠之中午呆怔發木的表情有那麽一絲可能性是因為看到譚歆心裏不舒服,對他還有那麽一點餘情未了。

手機鈴聲打斷他的思緒,是周莉打來的電話。

“江凜,我和你爸不會去幹涉你的決定,但是我也希望你能站在我們的角度去權衡利弊,當年他們家遭受的無妄之災其中受到牽連的有多少家你也清楚。你和阿珩私底下一直查當年的事你爸和秦家一清二楚,你們查到的東西都是你的叔叔伯伯們想讓你們知道的事。”話筒對麵的聲音溫柔沉靜,周莉在課堂上的行事作風在這一刻被完美演繹,她頓了下,似乎還想說些什麽,卻被江凜打斷。

“您怎麽就知道,我和阿珩隻查到了該查到的東西呢?”

幾乎沒有任何起伏的聲線順著電流響徹整個江家,周莉不想同他繼續談論這個話題,徑直岔開,“改天帶眠之回來瞧瞧吧,你奶奶這些年念叨的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