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葉雪衍特地變回龍形, 背了特製的采樣瓶，要下去采集樣本。
越觀今幾人目送他下海。
片刻後，他的身影消失在了深藍的海麵下。
邊上的研究員看著大海, 嘴裏喃喃自語：“希望一切順利。”
越觀今拍拍他的肩膀：“會順利的。”
現在他們隻能相信，一切都會順利。
小龍下了海, 稍微辨別了一下方向，飛快往鯨魚墓地的方向遊去。
幾分鍾後，他出現在了鯨魚墓地, 那三頭鯨魚還停留在這裏，圍著鯨魚墓地打轉，偶爾發出長長的叫聲。
叫聲怪異而巨大，小龍感覺這聲音裏帶著悲傷。
想到這裏，他又自嘲地搖搖頭，這可能單純隻是他給鯨魚加的戲, 海洋生物們未必有悲傷這樣高級的情感。
鯨魚們還在這裏，小龍擔心當著它們的麵采集樣本會激怒它們, 引起不必要的麻煩，特地繞了一下，小心避開它們的目光, 遊到死去的鯨魚當中。
一遊近, 小龍又感覺到了那種難以描述的屍臭味，這種味道極其霸道，除了往他鼻子裏鑽之外, 還附著在他的皮膚黏膜上, 哪怕他已經不再試圖從海水裏攝取氧氣, 還是被臭得險些吐出來。
在海裏嘔吐絕對是個災難, 因為嘔吐物會上浮, 可能會糊自己一身。
小龍肚皮抽搐了一下，強行忍住了，用爪子抓著采樣瓶，衝到屍體堆中，速戰速決地飛快取樣。
也就是衝到屍體中間，小龍才發現，屍體周圍漂浮著大量的塑料。
塑料袋、塑料瓶等纏在屍骨之上，跟被海水泡得泛白的屍體一樣，塑料垃圾也已經褪色，可能它們流入海洋之中很久了。
小龍仔細觀察後，悲哀地發現，這些塑料垃圾絕大部分都集中在屍體的胃部，應該被鯨魚們吞下過。
塑料垃圾和鯨魚未出生的胎兒漂浮在同一片海域。
胎兒的發育進程並不一樣，但都已經成型了。它們早已變成冷冰冰的肉塊，屍體也很殘破，一部分肉已經被咬掉，看著很淒慘，身形卻是佝僂著，眼睛也閉著，看起來比較安詳，就像它們依舊在母體中那樣。
小龍心中感覺到了一種巨大的酸澀，連鼻子也微微酸了起來。
他幾乎可以想象，在漁業資源衰退的今天，懷著孕的大鯨魚多半很難找到足夠的食物。
某天，它們發現一大片塑料之後，誤以為是某種水母或其他，這些社會性極高的鯨魚們呼喚著同族一起過來分享。
它們原本想飽餐一頓，沒想到卻直接邁向死亡之路，腹中的胎兒再也沒辦法出生。
小龍遊到胎兒附近。
這種鯨魚是大型鯨魚，還未出生的胎兒體長超過了三米，比他現在用的龍形還長。
大型鯨魚懷孕的時間都比較長，可能需要兩三年。胎兒在母鯨的腹中待了那麽久，卻再也沒有出生的機會，太令人遺憾了。
小龍無聲歎息，用采樣品采集了胎兒的一部分組織，密封好後，轉頭看了一眼。
三頭鯨魚依舊沒發現他的身影，在周圍緩慢遊動著，時不時發出長長的叫聲，像深淵裏傳來的哀嚎。
小龍忽然意識到，這可能是它們最後的族人了，所以它們久久不願意離開，一直在附近徘徊。
封好采樣瓶後，小龍沒在附近停留，快速遊回船上。
越觀今等人已經在等著了，見到他回來，問道：“情況怎麽樣？”
葉雪衍變回人形，提了一兜采樣瓶上來：“樣品已經采集到了，先送去檢測吧。”
越觀今看了采樣瓶一眼：“我馬上安排。”
葉雪衍點頭。
越觀今又問：“方便采集圖像嗎？”
葉雪衍：“等會兒我帶儀器下去試試，得先休息一下。”
葉雪衍說話的時候能感覺到自己身上帶著一股臭味，可能屍臭溶於脂肪，又沾到他身上了。
他不得不下海用海水洗去身上的味道，又上來用淡水衝了一遍，衝去身上的鹽分，做完這一切之後總算舒服了。
科考船還沒那麽快回去，其他同事正在采集樣本，觀察環境，他在休息室裏休息，順便給謝醒打電話。
謝醒聽說可能是長野鯨後，說道：“海洋太大了，人類對它的認識極其有限，錯過什麽並不奇怪。”
葉雪衍：“我也是這樣想，等會兒我要再下去一趟，看看能不能得到相關的圖鑒，要是有圖鑒，事情就方便多了。”
謝醒：“好，一切小心。”
葉雪衍沒休息太久，又帶了儀器下去拍攝長野鯨。
他上來的時候，專家組終於趕到了。
葉雪衍將大致情況跟專家們說了一遍，給他們看了照片，還說了自己對於塑料垃圾導致鯨魚死亡和胎死腹中的猜想。
有名專家說道：“之前確實有塑料垃圾導致抹香鯨胎停和流產的案例，這個在全世界範圍內都是一件令人頭疼的事情。”
葉雪衍：“海洋裏的垃圾太多了，根本撿不完。”
嘉市就有許多公益團隊，他們去年還組織過撿垃圾的活動，但因為沒有辦法控製源頭，現在隻能治標，沒辦法治本。
專家道：“私人肯定撿不完，隻能期待國家出手了。”
葉雪衍暗歎一聲，說道：“但願。”
樣本很快就送去了檢測，這種鯨魚果然不是現代人類所知道的任何一種鯨魚。
同時，它也不是長野鯨，它跟長野鯨有所區別，二者可能有親緣關係，但不是同一類。
組織要將樣本送去上麵，做進一步檢測。
在進一步的檢測結果出來之前，葉雪衍意外得到了這種鯨魚的圖鑒，是白色的圖鑒。
圖鑒上說，這種鯨魚叫亞鯤。古代把藍鯨叫鯤，亞鯤翻譯成現代的話就是小一號的藍鯨。
它長得跟藍鯨不太像，不過體型確實很大，說是藍鯨之下的鯨魚也不為過，取名叫做亞鯤倒也恰如其分。
得到圖鑒後，葉雪衍完全沒有隱瞞，直接整理成報告提交上去。
越觀今接到報告後說道：“有你這邊的資料做補充，我們研究起來就更輕鬆了。”
葉雪衍苦笑了一下：“海上鑽井平台那邊怎麽樣了？工程需要暫停嗎？”
鑽井平台附近有鯨魚的墓地，它們不願意離開，人類在那邊施工還是有風險。
“正在討論論證當中，可能會將它們引開。”越觀今道，“我正時刻關注著那邊的消息，如果有進一步的消息，我會及時通知你。”
葉雪衍：“那立項治理海洋的事情，現在有進展嗎？”
“剛邀請專家進行論證，短時間內可能沒有進展，過一段時間應該就有了，有消息我也會告訴你。”越觀今安慰他，“別擔心，會慢慢好起來的。主任也在督促這件事。”
葉雪衍沉默片刻後說道：“接下來我這邊的工作有什麽安排嗎？”
越觀今對他的工作安排記得很清楚，聞言立即說道：“暫時沒有。怎麽了？”
葉雪衍：“我想以私人的身份先進行海洋治理。”
越觀今愣了一下：“這個要怎麽弄？海洋那麽大，就算你是龍，也沒辦法和大自然抗爭吧？”
葉雪衍：“沒關係，大不了再來一次愚公移山，一年，兩年，三年五年十年，能淨化多少是多少，持之以恒地做下去，總有一天會看到成效。”
越觀今理解他的心情，不過勸道：“一個人的力量太渺小了，一群人的力量也不算大，你這個想法太大了，我先提交上去，我們慢慢討論，看有什麽辦法分解成一步一步來。現在海洋環境並沒有糟糕到需要人類立即出手的地步，再緩緩也來得及。”
葉雪衍搖頭：“什麽時候情況都不會糟糕到海洋或者地球毀滅的地步，隻是對海洋生物乃至人類來說，海洋的治理迫在眉睫。”
“那你等我先將你的想法提交上去，大家看一看有沒有什麽更好的開展辦法。”越觀今笑了笑，“組織一直在你身後，主任不是一直在說嗎？這也是人類的事，這份壓力不應該壓在你一個人頭上。”
葉雪衍笑笑：“你們說得對。”
葉雪衍遺憾地想，要是龍力可以複製就好了，可惜組織研究了那麽久，一直沒有成果。
葉雪衍注意到塑料垃圾對海洋生物的汙染之後，提交了另一個提議——建議組織派專門的專家調查海洋生物的繁殖狀況。
現在正好是春天，處於絕大多數生物繁殖的季節，這個季節去調查，很快就能有結果。
方案一提交上去，以謝醒為主的領導很快就同意了，組織抽調了一部分專家出來，專門調查海洋生物野外種群的繁育狀況。
這個工作其實一直在做，隻是之前沒怎麽重視，工作做得也比較一般，現在葉雪衍親自提出，組織給人給錢，很快拉了一個專業的隊伍出來。
不調查還好，一調查大家發現情況確實比較糟糕，除了塑料汙染之外，塑料微粒的汙染也非常嚴重。
比塑料更糟糕的是，塑料微粒會直接讓生物不孕不育，而經過調查，大家發現，塑料微粒廣泛地存在於海洋生物甚至人類的身體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