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殺青宴熱鬧到了很晚,一行人搭乘第二天下午的航班返回湘城。

宋菩菩一覺睡到飛機落地,直到著陸的震動讓她的額頭和窗戶磕了幾下,才幽幽轉醒,機艙裏的閱讀燈灑落一片昏黃的光,將她惺忪的模樣鍍得愈發柔和。

她側頭望向窗外。

湘城還困在冬天裏,夜幕似一張湛藍的網,捕住零星燈光和遠處搖曳的樹影。

離開的這一個月似乎也不長,可不知道為何竟有些恍然,像是隔了冗長的世事,生出陌生感。

兩年前的那個夜晚,她也是這樣,孑然一身踏上一片從未涉足的地方,燈火明亮,卻沒有一盞屬於她。

取完行李,眾人便分道揚鑣。李迦和白子昀住在同一個小區,兩人結伴坐機場快線回家,而秦潼住在南邊,於是獨自往地鐵口走。

宋菩菩推著行李,擠在出租車停靠點附近的人群裏,嘈雜的交談聲將她的背影襯得愈發寡淡。

隊伍很長,風塵仆仆的旅客不時向車開來的方向張望,滿臉盡是企盼欣喜。宋菩菩漫不經心地隨著人群挪動腳步,眼神虛了焦,視野裏是斑斕的光暈。

過了許久,總算上了車。

“上哪裏咯?”司機的口音帶著湘城特有的腔調,就像川渝街上揮之不去的火鍋味一樣。

宋菩菩脫口就要報出住處的地址,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再一開口就換了目的地:“去德雅路口。”

三十公裏的單讓司機頗感欣慰:“好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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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菩菩指尖點在門鈴上,長按著沒鬆手,門內的鈴聲透過門板傳出來,悶聲回響。

屋裏的人聲音又嬌又軟:“誰呀?”

她隨口應了聲,移開手指安靜地立在門邊。

不多時門被拉開,門縫中露出一張巴掌大的臉,沾著氤氳的水汽,額上還束著輕鬆熊發帶。

“菩菩?! ”顧臻驚呼了聲,臉上閃過詫異,又掃了眼宋菩菩手裏的行李,“你這是剛出差回來嗎?”

說著便將人迎了進來。

“剛下飛機。”宋菩菩把行李箱往鞋櫃邊一靠,把手裏的東西遞給顧臻,自己彎腰找了雙拖鞋。

顧臻順手一接,指尖沾了些油漬,香料和食物的味道交織在一起直往鼻子裏竄,“這小龍蝦得有多少斤呀?我還打算減肥的啊。”

話雖這麽說,顧臻還是轉身進了廚房,翻找出兩口煮火鍋把小龍蝦盛了個滿滿當當,辛辣的味道飄散在空氣裏。

宋菩菩輕車熟路地從櫃子裏翻出一次性手套,托著腮靠在餐桌邊。

顧臻端著兩鍋熱好的宵夜放上桌,順勢瞥了她一眼,旋即拉開另一張椅子坐下:“說吧,你怎麽啦?”

宋菩菩淺歎了口氣,捏了隻蝦在手裏,指尖稍一用勁就把蝦頭剝了下來,悶聲回道:“你讓我緩緩。”

宋菩菩的脾氣,顧臻再清楚不過,鼓了鼓腮沒再問。

她不喜歡在情緒正盛的時候表達,因為此時的言語難免帶著濃重的情緒,有失公允,又容易失控。而按下不說,就意味著事情還沒翻篇,或是沒組織好語言。

顧臻看她粉飾太平的模樣,暗暗猜測多半是後者,戴了手套大快朵頤起來,緘默地等宋菩菩主動傾吐。

桌上的蝦殼小山似的堆了起來,滲出的油漸漸凍成了泛白的塊狀,薄薄一層覆在桌上。

“阿臻,”宋菩菩停了動作,垂眸看向眼前狼藉一片,重重地呼出一口氣:“我好像有點喜歡一個人。”

“然後呢?”顧臻掀眼看她,並不意外。

宋菩菩摘下手上的透明薄膜往旁邊一放,手指在幹淨的桌麵輕敲,略低悶的聲音伴著叩擊聲傳來:“可我不太確定這種感覺是不是一時興起,哪怕不是,也很猶豫。”

顧臻細眉微挑,嘬了口手上的汁液:“有什麽好猶豫的?”

“他太小了。”宋菩菩想起他,抽條似的才長成的身形,周身滿溢鮮活的荷爾蒙。

“其實吧,”顧臻頓了頓,小臉赧然,“性/生活和諧還挺重要的。”

驟然一驚的宋菩菩:……

顧臻腦袋是被按在黃河邊灌了水嗎?

宋菩菩白了她一眼,頰邊莫名暈了紅:“年紀!我說的是年紀!”

語氣肅然,思緒卻微恍,乍然想起他微微凸起的胯骨和傾斜著沒入衣物的人魚線,旖旎的心思灼了臉,她兩頰滾燙。

顧臻輕咳了咳,忙不迭轉移話題:“他多大了?”

話音落下兩人皆是一默,大小二字,好像都帶了點不明不白的意味。

宋菩菩默算了下年份:“20吧。”

顧臻唇瓣微張,倒是真有些驚訝了,宋菩菩一向叔控,沒想到這回卻對小男生動了心。

想了想,顧臻又追問:“除了年紀,還有其他原因吧?”

“他是個演員。”宋菩菩喉頭一梗,指尖捏在塑料薄膜揉了揉,沙沙作響。

宋菩菩隻說了半句,顧臻已是了然。

年紀尚輕的男演員,會不會遇見另類的潛規則暫且不說,光是這個圈子裏形形色色的**,把持不住的男人比比皆是。

“可你不是會輕易動心的人啊,”顧臻一臉正色,直直地望向她,“這件事你既然說出了口,就是已經認清自己的感覺了,不過是需要有人再推你一把就是了。”

顧臻身子往前一靠,離她愈發近:“還想什麽,喜歡就去把人拐到手。”

宋菩菩對上顧臻波光盈盈的眼眸,沒接話,徒手剝了隻蝦往她碗裏一放:“你快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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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足飯飽不宜走動,兩人把辛香麻辣的味道收拾幹淨,一起窩進被子裏。

宋菩菩仰躺在**,定定地望向天花板,視野黢黑,神智卻清明。顧臻墊著手,側躺在她身邊,溫順得像隻巨型犬。

黑暗中,顧臻問:“菩菩,你在怕什麽?”

宋菩菩想了想,她在怕什麽呢?

怕求而不得,怕無疾而終,怕不歡而散,怕老死不相往來。

人生有那麽多失散,多到來不及一一悼念,可心裏的小石子卻跟著他們離開的步伐骨碌碌滾了一路,再也沒能撿回來。

怕把命門交付他人,再無主動。

怕落魄成一葉扁舟,注定逐波。

過了半晌,房間裏才響起她的回答:“怕我不再是我。”

滿室寂靜。

顧臻轉了個身,視線落在窗外皓月夜空,輕聲說:“人生的完滿有很多種,‘是你’是一種,‘不是你’何嚐不是另一種。”

一語驚醒夢中人。

宋菩菩眸光微動,翻過身,抬手往床頭櫃上一陣摸索,手機落入掌心。

屏幕亮起微光,她點開通話記錄,一路下劃,直至停在一個沒有備注的號碼上,指尖略動,發送出一句話。

略一思忖,她斂下眸將備注一改。

屏幕上驟然顯出兩字——

想撩。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啊突然特別想開車!rio想!什麽時候才能熬到寫車船飛機的時候啊哭唧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