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輕巧的兩個字仿佛有千斤沉, 砸在胸口一陣悶疼。宋菩菩腦子裏炸得空白,什麽都來不及反應, 隻是本能地把手掙了出來。

他帶來的溫度消散在微涼的風裏,宋菩菩緊了緊拳頭,手心裏多了幾道月牙般的痕跡。雀躍和旖旎都成了泡影, 揮發之後隻有苦澀。

“喂。”

不等沈陸一說完,宋菩菩開口搶白道:“我隻是手有點冷。”她從來都不算勇敢, 卯足勁攢下的一往無前都交付給了他,現在脆弱得不堪一擊。

“不會不方便。”沈陸一直視前方, 神色淡淡。

“什麽?”她側過頭看他,眉眼間有些疑惑。

“我說, 事情不會隻有唯一解, ”他垂首對上她的視線,或許是月色作祟,清雋的臉上竟多了幾分不尋常的溫柔:“比如這樣。”

沈陸一鎮定自若地湊近她, 長臂一展環在她背後,自後向前握住她晃在半空中的手。

宋菩菩立刻成了缺少潤滑的提線木偶,關節僵硬得無法動彈。

她半邊身子貼在他懷裏, 輕易能嗅到他身上清淺的氣息, 青草係的味道。心髒撲通狂跳,跳動的聲響在耳腔裏振聾發聵。

她的欣喜,他一定能感受到。這麽想著, 宋菩菩臉上不自覺地就現出紅暈。

“可以牽得到,”沈陸一微微用勁, 按了按她的手,“而且很近,對吧?”

他的聲音混在噴泉裏,宋菩菩卻聽的分明。斑斕的水柱化成了煙花,呲呲作響,像右手酥麻的感覺一樣。

“嗯。”她的尾音綿軟,咧著嘴笑。

劫後餘生,像以為自己時日無多的患者,其實不過是取錯了診療單。她鬆下一口氣,又覺得自己矯情得不行。

沈陸一隻握了幾秒,似乎剛才的舉動不過是為了論證她的問題。

手鬆了開,距離卻不曾拉遠,外套間摩擦的簌簌聲,在各自無話的一路上格外明顯,可沒有尷尬,還有若有似無的甜味在蔓延。

“我到了。”宋菩菩停下腳步,轉過身麵對他。

“好,回去吧。”

沈陸一應得幹脆利落,倒讓她心裏不是滋味。於是宋菩菩扯了扯他的衣擺,仰頭看他:“要不…上來喝杯茶?”

她眼裏的狡黠,簡直欠收拾。

沈陸一彎腰靠近,緩緩湊到她耳邊,察覺到她的突然繃緊不由得一笑。

“休想。”他沉著嗓子說。

他的呼吸噴薄在她耳廓上,癢的難耐,於是宋菩菩偏頭避了開。

“不來拉倒。”

沈陸一勾著嘴角笑,笑得梨渦愈顯,恍了她的心神。

“那你回去早點休息。”她向他道別。

“嗯。”

宋菩菩轉身往門禁走,沒走幾步便聽見身後有人喚她。

她回身,看見還在原地的沈陸一伸手指著夜空裏皎潔的月亮。

“很美。”他這麽說道。

宋菩菩立刻笑了起來,圓圓的眼眸眯成了新月,臉上紅撲撲的顏色不似月色,倒像是朝霞。她揮了揮手,身影消失在關上的門裏。

沈陸一並不知道宋菩菩的房間在哪一處,沒法像偶像劇裏的橋段,等待她亮起的燈光。他在原地駐足許久,久到又進出了幾對住客才返身離開。

更深露重,可他卻覺得很暖,大概是心裏新鑿了汪溫泉。

宋菩菩進門,隨手落了鎖,悠悠地晃進房裏,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糖上。

隨意地往**一躺,她抬起手對著燈光照,嬌小的手掌比例卻很好,指骨纖細,白皙滑膩,可今天卻像有了什麽不同。

宋菩菩想起自己偷瞄的那一眼,他的手覆在她手背上,手指間或叉入她指間,把她裹了個嚴實,便抑製不住笑意。

不隻是交握的手,還有無需多言的意會。你知曉我的王小波式的情話,我明白你夏目漱石般的示好,像課堂上偷傳的紙條,事先約定好暗語,自此有了不可告人的秘密。

***

沈陸一帶著一身寒意踏進房間時,小倪已經在沙發上等得快入睡。

“你終於回來了。”小倪說著,打了個哈欠

沈陸一抬手褪下外套,回答道:“嗯,耽擱了一會。”

外套抖落了幾下,小倪循著味便湊了過來,在他身邊轉了兩圈,憤而指責他:“你竟然去吃火鍋了!”

沈陸一拍開小倪在他麵前亂晃的手,轉身進了衛生間。

小倪冷哼了聲,跟在他身後,靠在門框上喋喋不休地念:“你是不知道明天錄製要唱歌嗎?大晚上的還敢吃火鍋?上火壞了嗓子怎麽辦?”

沈陸一被吵得太陽穴隱隱作痛,忍無可忍地打斷他:“停。”

“不就是沒帶上你?至於嗎?”

小倪:“……”人艱不拆好嗎?

“我一會給你拿點黃連片,省得明天真上火了。”

沈陸一正洗著臉,隻用鼻音應了聲。

“也別喝太多水,水腫上鏡會醜哭的。”

沈陸一抹了把臉上的水,伸手取過毛巾擦幹:“人醜才怕水腫。”

小倪:“……”仿佛受到了傷害是怎麽回事?!

正說著話,桌上的手機震了幾聲,嗡嗡作響。

小倪轉回身取過手機,正好瞥見屏幕上的消息,誰能告訴他“甜妖精”是個什麽玩意?

“甜妖精,這名還真俗氣。誰呀?”

沈陸一白了他一眼,劈手奪回手機。

「甜妖精」:到酒店了嗎?

他敲著屏幕回了一句,對麵立刻又發來一條消息。

「甜妖精」:明天去看你呀。

沈陸一頓了幾秒,抬眼問小倪:“歌還能改嗎?”

小倪:“???”

“我要換歌。”

“我去你個毛線球球,大半夜的要換歌?!你讓我去跟誰交涉去?!”小倪一口老血梗在心口,氣得直哆嗦。

“相信你。”沈陸一拍了拍小倪的肩,側身出了衛生間。

小倪:“……”這種相信值八毛錢嗎?老子才不要!

沈陸一捧著水杯,站在落地窗前慢慢嘬,窗外夜色濃重,燈光閃爍。

小倪收拾好東西,撥著電話走到門邊,準備回房處理換歌的事。

“有件事…”沈陸一回過身,往門邊走。

“嗯?”耳朵裏還是電話的嘟嘟聲,小倪隨口應他,一步邁出門外。

“跟安捷說一聲,”沈陸一伸手扶在門把上,趁著最後一秒才說道,“我快談戀愛了。”

人總說,來日方長。

可我第一次覺得,明天是如此值得期待的即時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