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講究

“她昏過去了,不掐人中讓她醒過來,就躺在這裏合適嗎?”律皓之自小成熟穩重,比起同齡小孩兒,他更像是一個成年人。

處理事情的時候,都比自己的父母靠譜。

這一次,封鎖整個縣城,嚴格盤查各個路口,都是在他強烈要求下,上麵才配合的。

律懷安沒有反駁兒子的話,在他眼裏,兒子就跟他爸縮小版似得,不僅長得像,性格也很像。他眼睜睜看著老婆被兒子掐人中掐醒了,還沒等安慰,就聽見兒子在旁邊麵無表情地說。

“弟弟不是死了,你不要哭。”

沈清棠:“……”

說完,律皓之又去問醫生:“您知道我弟弟去哪兒了嗎?”

“跟他一起逃出來的還有個小姑娘。你弟弟醒來後,情緒很不穩定,那個小姑娘的爸爸就把他帶回家裏了。你們從衛生所裏出去,往左走,第一個路口直接向下,然後問老鄉溫韶鈺家怎麽走就行。”

“謝謝您,醫生。”

律皓之問清楚弟弟的下落,從醫生辦公室裏出來,看到站在門口的父母,越過他們朝著外麵走。

沈清棠追上大兒子,討好地說:“皓之,咱們開車下去吧?”

“不用。”

律皓之從衛生所裏出去,走到拐角就看到一個路口,他順著路口往下走,碰見人就問溫韶鈺家怎麽走。

沈清棠看了眼丈夫,和丈夫一起坐車跟在兒子後麵。

此時,溫家。

溫縈抬手摸摸律景之的額頭,發現額頭不燙了,才軟乎乎地說:“芝芝,你的額頭不燙了!”

“嗯。”

律景之剛剛在陌生的地方醒來很害怕,現在見到溫縈心裏就踏實很多。

溫縈穿著洗的掉色,但是很幹淨的小毛衣。兩個羊角辮隨著她的動作一晃一晃的,律景之很想伸手按住她的小辮子。

“芝芝,這是我家,你不要怕!我哥哥很厲害的,他不會讓人把我們偷走的。”

在溫縈心裏,哥哥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生物,也能給她最強烈的安全感。

沒有人能取代哥哥在她心裏的位置。

“嗯,不怕!”

律景之不和別人說話,隻看著溫縈。

從他進來到現在,這麽長時間裏,沒有理過其他人。溫老太太打算給這個孩子洗個澡,再換身幹淨的衣服,這個孩子都不肯。

溫韶鈺知道這小子脾氣不好,就把溫老太太給拉走了。

“媽,你別管了。這小子肯定被嚇壞了。你不知道他在衛生院剛醒來的時候,那雙眼睛很小狼崽子似得。要不是小渡提醒我,我都不知道怎麽哄好這孩子。”

天知道他帶這個孩子下來的時候,他姐夫幫忙說了多少話。不然這會兒,他還要在衛生院跟這個孩子僵持著。

溫韶鈺拉著溫老太太出去,讓兩個孩子自己呆著。

溫老太太嘴上有點刻薄地說:“還是個小子呢!一點都比不上咱們家縈縈,你看看縈縈一點都不害怕。”

溫韶鈺手裏拿著兩個酸梨過來,聽到這話就問:“媽,你以前不是最不喜歡縈縈的嗎?”

“那是我親孫女,我能不喜歡嗎?我要是不喜歡,能把她從小拉扯這麽大?”溫老太太臉耷拉的比驢臉還長。

溫韶鈺沒敢惹他媽,抱著酸梨往屋裏走。才走到門口,就聽見他閨女鬼鬼祟祟地小聲問那個小子。

“芝芝,你吃雞蛋嗎?”

“不吃。”律景之搖搖頭。

他知道大陸的生活條件不如香城,雞蛋都是奢侈品。看著溫縈獻寶的樣子,他就知道這可能是她家裏人專門給她煮的。

溫韶鈺覺得這孩子還挺懂事的,故意加重腳步,掀開門簾進來。

“縈縈,你跟芝芝嚐嚐咱們家的酸梨。今年的酸梨可好吃了。”溫韶鈺把梨放在炕上就出去了。

溫縈拿起一個梨,遞給律景之:“芝芝,吃梨。”

律景之接過來,看到溫縈拿起一個梨直接就吃,擰著眉心說:“梨沒洗。”

“對啊,怎麽啦?”

溫縈大眼睛疑惑地看著律景之,嘴上可沒停,又朝著梨咬了一大口。她被酸的五官都擰成一團,還是忍不住又啃兩口。

她見律景之不吃,以為他怕酸,就說:“芝芝,你嚐嚐,其實也不是很酸的。真的特別好吃!我小時候最喜歡吃這個酸梨啦!等到冬天到了,這個梨在菜窖裏放一個冬天會更好吃的。要是不放菜窖裏,放在外麵凍上,就能吃凍梨了!凍梨真的超級好吃!”

這些律景之都沒吃過。

他看著溫縈說這兩句話的功夫,已經吃下去半個梨,下意識把沒洗的梨放在嘴裏。梨的皮很細,不需要削皮就能吃。裏麵的汁水有點甜,更多的是酸,吃到嘴裏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律景之從小到大,送到麵前的水果都是很甜很甜的。

他還是第一次吃這樣的水果。

他又吃兩口梨,忽然就有點明白為什麽溫縈這麽喜歡吃梨了。

“好吃吧?”

溫縈說話的時候,眼睛裏帶著笑,都彎成了月牙狀,比他在電視裏見到的童星還可愛。

“好吃。”

律景之小口小口的吃著梨,眼睛一直沒離開溫縈。

律家人找過來,進屋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麵。

“景之!”

聽到熟悉的聲音,律景之抬頭看向門口,就看到哥哥和爸爸媽媽都站在門口。

律景之抱著梨,眼睛有點濕潤。他強忍著沒有哭,眼神直勾勾地看著親人,害怕自己一眨眼他們就消失了。

“景之,媽媽終於找到你了!”

沈清棠哭著跑進來,一把把兒子抱在懷裏,然後鬆開兒子,摸摸兒子的臉,又摸摸兒子的腦袋,檢查兒子的身體。發現兒子好好的,又重新抱住兒子開始哭。

律懷安也走進來,抱住母子倆,聲音有些哽咽:“景之,不要怕,回來就好!”

溫縈抱著梨,好奇的打量著芝芝的父母,又偷偷看著站在門口,表情很酷的小哥哥。她抓起炕上的第二大的一個梨遞過去。

“哥哥,吃梨!”

律皓之知道這個小女孩就是跟弟弟一起走丟的孩子,他沒有拒絕女孩兒的善意,接過梨道謝:“謝謝你,小妹妹。”

“你是芝芝的哥哥嗎?”溫縈軟乎乎地問。

律皓之點頭。

溫縈抱著梨高興地說:“芝芝跟我一樣也有一個哥哥呀!我的哥哥去抓壞人了!他說要給我報仇,讓那些人販子受到應有的懲罰!芝芝的哥哥,我的哥哥是不是很厲害?”

律皓之腦海中下意識想起來時路上碰到的那個緊緊跟在警察身後的男孩兒。

“是,他很厲害!”律皓之很鄭重地回道。

溫縈瞬間笑的特別開心。

她喜歡芝芝的哥哥。

律皓之看著爸媽還抱著弟弟,上前把他們扯開:“你們是打算把弟弟憋死嗎?”

沈清棠聞言立刻鬆開兒子,發現小兒子的臉色漲紅,看著不太好。

“對不起,景之,媽媽實在是太擔心你了。”

沈清棠的視線落在兒子的手上,又看到炕上隨意丟著的梨。其中一個梨上還有髒東西。她忙伸手把兒子手裏的梨搶過來,尖聲說:“景之,你怎麽能吃這麽不幹淨的東西?這些東西吃了會拉肚子的。”

溫老太太給客人泡了一壺茶端著進來,誰知道一進門就聽到這麽句話。

老太太頓時陰陽怪氣地說:“樹上長的梨怎麽就不幹淨了?你沒聽說過一句話嗎?”

“什麽話?”沈清棠下意識問。

“不幹不淨吃了沒病。我們農村長大的孩子,都是自己爬上樹摘梨吃,也沒見一個孩子生病的。個個都比你們精心養著的孩子身體更好。”溫老太太以前過的日子,那也是地主婆過的小日子。

以前身邊也是有丫鬟伺候的。

看她養的兒子就知道,縱然男人死了,也被她養出一身少爺做派。

一個寡婦帶著女兒和兒子,還把遺腹子拉扯大,娶妻生子,那能是簡單的人兒?

她見過世麵,如今也跟村兒裏的老太太一樣,嘴巴厲害著呢。

見別人嫌棄自家窮,不講究,老太太可受不了這個氣,張口就懟沈清棠。

沈清棠出身名門,自小跟公主似得養著,整個人都溫溫柔柔的:“老太太,這不衛生。”

“樹上長的梨怎麽就不衛生了?怎麽我孫女能吃的東西,你兒子就吃不得?你兒子還是我孫女從大山裏一點一點拖回來的。我孫女是你兒子的救命恩人。我們家犯不著再來害你兒子。”溫老太太可不是沈清棠以前遇見的人,一開口火力十足。

“老太太,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別在這跟我扯這個。不就是嫌棄我們家窮,我們家不講究嗎?我們一不偷,二不搶,沒吃你們家一粒米,也沒占你們一家一點便宜。你看不上我們家的東西,你到外麵說去,有你這麽直接當著主人家麵嫌棄的嗎?別說我孫女救了你兒子,就算我孫女沒救你兒子,也沒你這種到人家當著人家主人麵,嫌棄人家東西不幹淨的。”

溫老太太把茶壺往櫃子上一放。

還喝茶?

喝馬尿去吧!

她還不伺候了。

“你們從哪兒來,給我滾哪兒去。我們家招待不起你們這種人。”溫老太太直接趕人,還伸手要去拿律景之手裏的梨。

律景之抱著梨往後躲,不隻躲開溫老太太,還躲開了他媽媽。

“這個梨很幹淨,很好吃,我喜歡!”

律景之當著所有人的麵,狠狠的咬了一大口梨,明明梨酸的他五官都要扭曲了,他還是大口大口的吃下去。

沈清棠都傻眼了。

她被溫老太太罵的兩眼發昏,眼睛發直,人都傻了。

後麵看到兒子吃沒洗過的梨都反應不過來。

律懷安看著嚴肅,實際上也蒙著。

唯有律皓之眉心突突的。

他媽真的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虧得他爺爺還覺得這隻是一件小事,隻需要確定投資的項目之後,和當地政府簽合同,到時候會有後續的人來跟進這邊的項目。

誰能想到就是這麽主動送錢的小事兒,讓他爸辦的驚天動地,還差點把弟弟給弄丟了。

“奶奶,我媽不會說話,您別跟她一般見識。”律皓之不想跟溫家人鬧僵,他主動站出來給溫老太太賠不是。

溫老太太瞅著這個跟大孫子差不多大的孩子,卻穿的比她大孫子好,談吐也比她大孫子更優秀。

她在心裏邊嘀咕。

要是老頭子沒死,她大孫子也是小少爺。

長大以後送出國去讀書,等回來肯定有出息。

不行,老頭子還是死了的好。

不然他們家可是要被打成黑五類的,她孫子就成了地主家的小崽子。

溫老太太又生氣了。

她繃著臉說:“我不跟她一般見識,她也不配。你們不是來接孩子的嗎?現在人也接到了,趕緊走。我們家可招待不起你們這些人。”

律皓之他們來的匆忙,也沒帶東西過來,眼下這種情況,還是要先離開比較好。

“那我們就先回去了。改天再帶景之過來謝謝你們的救命之恩。”律皓之給他爸使了個眼色,讓他爸趕緊把自己老婆帶走。

他走到律景之麵前伸出手,律景之知道自己要走了,瞅著溫縈鄭重地說:“縈縈,你想要什麽?等我來看你的時候,給你帶過來。”

沈清棠張嘴要說話,沒想到律皓之早有準備,直接盯著她,讓她閉嘴。

溫縈乖巧地搖頭:“我什麽都不要,芝芝,你以後不要再走丟啦!以後要是走丟的話,肯定就遇不見我的。也就沒人再把你救出來了!”

律景之鄭重地說:“不會的。縈縈也是,以後不要再走丟了!”

“我也不會再被人偷走了!”

溫縈下地穿上鞋子,跟著奶奶把人送到門口。

她看到黑色的小汽車,一臉羨慕。

律景之跑到她麵前問她:“縈縈,你要上去坐坐嗎?”

溫縈搖頭:“我不坐,你快跟你爸媽回家吧!”

說完,她還朝著律皓之揮揮手,“芝芝的哥哥再見。”

“再見。”

律皓之看著不肯走的弟弟,又看看恨不得弟弟快走的溫縈,把弟弟推進車裏,自己也坐了進去。

車子開走之後,溫老太太站在門口,朝著車子離去的方向呸了一口,嘴裏罵道:“什麽東西!誰說鄉下吃梨,就非要洗了?”

溫韶鈺可不生氣,樂嗬嗬地說:“人家是城裏人,跟咱們鄉下的可不一樣。你看人家還有小汽車呢!這可是我長這麽大,頭一次看到這樣的小汽車。”

“資本主義做派,放在前兩年,那可是要被掛著牌子遊大街的。”溫老太太冷哼著往院子裏走,轉身的時候還不忘把溫縈先牽進去。

溫韶鈺從梨樹邊經過,又伸手摘了一個梨。

溫老太太看到這一幕就來氣,張口罵道:“你說我怎麽就生了你這麽個沒出息的東西。你閨女被人販子拐跑了。好不容易回來,你不去跟著抓人販子去,還有心思吃梨。還不滾上去,到派出所去問問小渡是怎麽回事,怎麽到現在還沒回來。”

溫韶鈺沒自行車,懶得走路不想去。

“小渡跟著趙所長一起去,肯定沒事兒的。小渡也不是縈縈,小渡那體格,一個能撂倒我兩個,我過去這不是添亂嗎?”

溫韶鈺說啥都不去,氣的溫老太太站在院子裏罵了半天。

溫縈看著躺在炕上手裏拿著一本小人書,一邊吃梨一邊看書的爸爸,主動湊過去,小聲安慰爸爸:“爸爸,你別難過,奶奶罵你也是喜歡你的。”

原本都被罵習慣的溫韶鈺不知為啥,心裏有點酸。

他抬手捏捏女兒的小鼻子,低聲說:“爸爸知道,爸爸不難過。縈縈這幾天是不是特別害怕?”

“不害怕,我知道爸爸和哥哥肯定在找我。”

溫縈的話讓溫韶鈺鼻子一酸。

他是個廢物,不如兒子,是兒子漫山遍野的找女兒。他就是騎著自行車,挨家挨戶的問,一個村接著一個村的找來著。

“爸爸以後肯定會看住縈縈,不讓縈縈再被人拐跑的。”溫韶鈺把手裏那個梨遞過去,想了想往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擦幹淨了遞給溫縈,還笑著說,“咱們縈縈吃的也是幹幹淨淨的梨。”

溫縈緊張地朝著外麵看,見溫老太太沒見來,才小聲說:“爸爸,不用擦也行。要是讓奶奶看到,奶奶肯定又要生氣了。”

溫韶鈺也學著女兒的樣子,小聲說:“那就不讓奶奶看見。”

“嗯!”

溫縈抱著梨傻笑,她覺得現在真好,真幸福。

縣裏的警察同誌接到電話,都到了大黑山這邊,正好跟趙大河他們會合。他們朝著山裏的破廟走去,等到了地方,發現裏麵人去樓空,根本沒有人。

但是裏麵有不少東西都沒拿走。

他們把裏裏外外都找了一遍,沒看到人販子就要走。

溫渡卻知道,這裏沒有孩子,也沒有人販子,但是卻有被拐賣回來的孩子埋骨地。

“趙叔!”

趙大河聽到溫渡的聲音回過頭,忙叫溫渡過來:“趕緊走,你說你這孩子怎麽還非要跟過來呢?天都黑了,咱們趕緊走。”

溫渡站在原地,手指死死握緊拳頭說:“趙叔,不能走!”

“為啥不能走?人販子都跑了,咱們就是在這裏守一輩子,人家也不可能會自投羅網的。你小子別扯淡,趕緊走。”

溫渡站在廂房門口,指著裏麵的地說:“這裏不對勁兒!”

作者有話說:

梨子是純天然無公害,沒有打過農藥,摘下來就可以吃的。

不是在水果店買的。

那個年代大多數都是樹上摘下來就直接吃的。

過去孩子養的糙,有的女同誌會給洗了吃,男同誌就偷懶。當然,有勤快的人。但是很顯然溫韶鈺同誌,他是表麵幹淨,實際上也是很糙的老爺們。

我出生在農村,是個農村孩子,現在回家蘋果樹上摘蘋果,也是直接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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