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深夜的練習
希爾諾覺得，他明天便可以向校長先生遞交退學申請。
……開個玩笑。
希爾諾頂著周圍炙熱的目光，默默從地上撿起法杖，拿出手帕擦拭幹淨。
冷靜，冷靜。
這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我是在讚美尤珈老師，這沒什麽好羞恥的。
深深吸了一口氣，希爾諾佯裝淡定舉起勺子，將注意力強行凝聚到眼前的食物上。
潔白圓盤上，黃澄澄的蛋皮裹成橢圓形，鮮嫩滑膩，其上用酸甜醬汁畫有一張鮮紅的簡易笑臉，周圍隨意鋪散著一圈圓菇、堅果，下麵墊有切成絲的紅綠蔬菜。
在笑臉的額頭上，甚至還用竹簽插上了一隻三角小旗。
是蛋包飯。
希爾諾啞然失笑，這樣可愛的造型，簡直就像是哄小朋友吃飯一樣。
廚師還挺——
腦海裏浮現出尤珈老師那張不苟言笑的臉，他將心底裏的“可愛”兩個字吞了回去。
不，希爾諾，哪怕是在心裏，你也不可以褻瀆老師。
希爾諾默默懺悔著。
他捏起飯上的竹簽，正打算放在一邊，才注意到旗幟上寫有小字。
“細嚼慢咽，配上飲品，小心噎著。”
希爾諾目光移向那杯翠綠色的冰鎮果汁，有些許心虛。
他本來確實打算速速吃完就走。
但既然尤珈老師囑咐了要慢慢吃……這真的是老師做出來的東西嗎？
想象著老師係著圍裙在後廚忙碌的樣子，希爾諾握著勺子的手一抖。
不，當然不可能，尤珈老師隻是這家店的所有人而已。
他既不可能去做廚師，也不可能係著圍裙……好了！不要再聯想了，希爾諾！
將腦海裏某些奇怪的畫麵趕走，希爾諾紅著臉用勺子戳開蛋皮中心。
順著破開的缺口，粘稠晶瑩的蛋液漫出，流淌至盤子上，露出包裹其內的鮮香炒飯。
飽滿的米粒裹著醬汁，與青豆、肉丁燴在一起，遇上流動的金黃蛋液，顯得更加誘人。
咕嚕。
希爾諾感受到胃在蠢蠢欲動。
他今早上喝了瓶營養劑，中午又喝了瓶營養劑……好吧，在學校裏，這就是他慣常的一日三餐。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坐下來好好享受食物了。
希爾諾沉默地盯著這盤色香俱全的蛋包飯，良久，挖起一勺送入口中。
很美味，他想。
希爾諾閉上眼睛，細細感受著舌尖久違的味道。
他又小口嚐了那杯果汁。
冰涼，酸甜，很好解開了蛋液的濃膩。
不愧是尤珈老師開的店。
希爾諾就這麽一勺食物，一口飲料，慢慢享用起這難得的餐飲。
窗口送進來的微風輕輕撲在臉上，攜帶著黃昏殘存的暖意。
學生們三三兩兩逐漸離席。
鳥叫蟲鳴。
……
將用完的餐盤送回後廚時，希爾諾看到小小的魔法人偶，兢兢業業踩在高板凳上掌廚。
不是尤珈老師。
他眼中很快掠過一抹失望，又迅速隱去。
“歡迎您的下次光臨！”魔法人偶說。
希爾諾笑著點頭，心裏卻說，不會再有下次了。
這樣的破例，一次就夠了。
回到宿舍時，昏暗的街道上已經亮起了燈。
希爾諾坐到那輪木樁書桌前，翻開今天早上未讀完的書，手上羽毛筆不時寫寫劃劃。
上午的開學典禮、友人們計劃的郊遊、他在留言簿上的唐突言論……所有的一切閑雜思緒都驅散開，希爾諾專心致誌完成著今日自己定下的功課。
鍾盤上的指針安靜走過一格又一格，引領著星月挪移。
月明中天。
午夜十二點，希爾諾準時熄了燈。
他提起法杖，臨走前看到桌子上那封信，停頓幾秒，還是合上門，出了宿舍。
深夜裏的亞彌斯，籠罩在清冷的寂靜裏，聆聽著一個又一個好夢。
希爾諾輕車熟路走近道，來至飛行區。
他站上飛行法陣，握緊法杖催動魔力，腳下法陣紋路瞬息被點亮。
綠色的亮光從紋路匯入法杖，希爾諾感受著法杖中被注入的魔力，調動方向，向著高空飛去。
順著飛了無數次的熟悉路線，希爾諾心下放鬆，不知怎的回憶起一年級時新生統一上的飛行課。
那一年，正巧原本的飛行課教授因病須修養，不知校長怎麽想的，竟安排了黑魔法學院的院長來代了一學期的課。
尤珈老師的名聲便是在那一年傳遍了全校。
僅在第一節課上，老師便定下種種飛行要求，諸如不能在飛行區以外私自飛行，飛行速度要保持在多少以下，不允許在飛行時進行吃喝……
其中最重要的是，絕對不允許騎在法杖上，將法杖當做物理意義上的載具。
事實上，如果單論飛行本身，自然是騎在法杖上更容易控製方向，也更能夠讓沒有翅膀的走地人類保持有穩穩的安全感。
可一旦習慣運用這種飛行姿態，突遇敵襲時，便難以迅速揮動法杖進行攻擊或防禦。
“如果你們在戰場上，騎著法杖被當做靶子打了下來，那我寧可你們從來沒有學會過飛行。”
尤珈老師當年的話令希爾諾至今印象深刻。
他還記得當初毫無飛行基礎的自己，是如何每天晚上摔得鼻青臉腫，才終於摔會了所有的飛行技巧。
那段時間，他每天早上都會蹲在學校的醫務室門口，等來值班的人為他治愈好傷口，才摘下鬥篷和麵罩趕去上課。
校醫務室值班的誌願者通常是白魔法學院高年級的學生。
直到後來自己結交了一位白魔法學院的朋友，希爾諾在練習實戰類課程時，才不至於天天往醫務室跑。
有句老話說的好：人這一輩子總得結交一位白魔法師做朋友。
想起這些過去的往事，希爾諾禁不住彎起眉眼。
腳尖之下是亞彌斯的全景，隨著耳邊呼嘯的風逐漸縮小，縮小。
希爾諾用那隻沒有握法杖的手，描繪起亞彌斯的輪廓。
待再度踩上地麵，眼前是一處僻靜的小型演練場。
希爾諾站在演練場中央，腦海裏回憶著書上的文字和自己所做的批注，揮動起法杖。
今晚的功課才剛剛開始。
……
淩晨三點多，希爾諾匆匆回到宿舍，披星戴月。
宿舍區每間屋子相隔有段距離，因而他不必擔心每晚的活動驚擾到他人。
迅速洗了個“戰鬥澡”，霧氣騰騰中，希爾諾反思著今晚練習中體現出的不足。
換上睡衣躺下，他閉上眼睛，兩手放在腹前，靜心等待入眠。
【我們都很擔心你。】
【對自己不要太嚴厲了。】
【希望你天天開心。】
【袍子似乎變大了。】
【蛋包飯很美味。】
【——我隻是稍微練習了兩個晚上。】
希爾諾翻了個身，排除掉雜念，強迫自己迅速入睡。
“……所謂天才啊。”
小屋內，**人輕輕一歎宛若夢囈。
床下魔法燭火噗嗤輕晃，靜靜等候早晨的接近。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