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無事不登三寶殿
行車記錄儀的視頻之前被孟珩交給交警隊的朋友,早上一起來他受到對麵的消息,機構無法通過視頻鑒定車速。
朋友說這在交通事故中是很常見的,彎道地形、視頻延遲、像素壓縮等等原因導致無法鑒定的例子很多。
孟珩心裏更堵了。
謝澤是在早飯後閑聊時知道的這事,叫囂著自己委屈,就連科技都沒辦法給他伸冤,氣得孟珩頭疼,罵上幾句才讓他閉上嘴。
趙顯說得沒錯,年輕人長得快,這才第三天謝澤就開始不老實,快中午的時候明明躺得好好的,忽然就鬧騰著要孟珩給他鬆一鬆固定肋骨的束帶。
“太緊了,我喘不上氣兒!”
孟珩走過來,給他後腦勺一下子,“別瞎折騰。”
昨兒晚上孟珩幫了他一次,搞得他現在食髓知味、貪戀得很,從睜眼開始眼珠子就恨不得挖出來貼在孟珩身上,現在看著快中午,意圖明顯道:“睡個午覺?”
孟珩早上起床的時候胳膊酸疼更甚,差點兒連謝澤都扶不起來,現在看出他的齷齪想法,隻恨他沒摔得再慘些,起碼在**癱個十天半月才好。
晚些時候交警隊又打來電話,這次聽聲音像是個中年人,談吐之間也明顯比上次打電話的交警老道,孟珩最厭煩和這群老油子打交道,直接一句“人躺**起不來呢”給打發了。
可這麽拖著也不是辦法,他瞥了一眼謝澤,大概是手機看累了,正在躺椅上歪著腦袋瞧外麵的小雀兒。
“定責的事,你怎麽想的?”孟珩問。
謝澤收回目光,看著他道:“他全責。”
“現實一點。”
交通事故定責,一般情況下不會有一方全責,除非真的是極端情況。
謝澤當然也知道,可他就是咽不下這口氣,聞言皺起眉頭準備爭論:“是他突然猛拐,我——”
話說到一半,他也發覺自從出事之後就是這麽翻來覆去的幾句話,幹脆道:“你收拾一下,咱倆下午去交警隊。”
他的傷還沒好,從客廳挪到衛生間都要疼得出汗,孟珩理所當然的沒同意。
定責的事情還沒商量出結果,另一件讓孟珩頭疼的事就又來了。
傍晚六點多,此刻正是煙火氣十足的時間,左鄰右舍的炒菜香氣都順著窗戶鑽進家裏,謝澤卻隻能可憐巴巴地等著孟珩半小時前打電話訂的餐。
他糾結了好一會兒,還是說:“我覺得總吃外賣不好。”
“這不是外賣。”孟珩低頭畫畫,回應道,“正經餐廳,你打電話他們家還不送呢。”
……。
他想反駁,結果被敲門聲打斷。
孟珩打開門,沒等來帶著職業笑容和包裝精致的晚餐,隻等到了他一臉嚴肅的哥哥。
“你怎麽來了?”他搬到這裏這麽久,孟乾雖然知道地址,但從來沒登過門。
孟乾嘴上說著順路來看弟弟,眼睛卻順著門縫往裏瞄,見孟珩擋著門,挑眉道:“家裏有人?”
孟珩也不瞞他,眼神平靜道:“我男朋友。”
語不驚人死不休。
謝澤的欠兒很大一部分體現在這人看熱鬧不嫌事大上,他在客廳把人家兄弟倆的對話聽了個全,此刻忍著鎖骨的疼揚言道:“是哥來了吧?讓哥進來坐啊!”
孟珩低頭掩飾勾起的唇角,再抬頭的時候就看見他哥臉色黑得嚇人。
“進來嗎?正好叫了膳仙樓的菜。”他把門開大些。
孟乾進到玄關,邊換鞋邊陰陽道:“你們吃得倒是好。”
孟珩沒空搭理他,先去把躺椅上嚷嚷著要起身的謝澤給扶起來了。
孟乾在進門之前就想到了弟弟口中的“男朋友”就是這個跟他有過兩麵之緣的街溜子。
但是想歸想,真等到親眼看見還是會有一種“好白菜被豬拱”的心痛感。
謝澤看出他不喜歡自己,他還委屈呢,他好好的直男被孟珩給掰彎了,他上哪兒哭去啊!不過想到昨晚在**那個從沒見過的孟珩,又覺得自己哪兒還有委屈,明明是他撿了個大便宜。
孟乾從趙顯那裏一聽說,就知道能讓孟珩動用人脈關係的應該隻有謝澤,隻是他沒想到謝澤傷得這麽重,竟然真到了需要人攙扶著起身的程度。
良好的教養讓他不能繼續安坐,幫著孟珩一起將他扶坐在餐桌前。正好這會兒門鈴和電話一塊兒響了,餐廳送餐的人也到了。
孟珩去開門,餐桌上隻剩下他們二人。
謝澤優秀的社交能力開始發揮,“哥你是幹什麽的?”
孟乾眼皮一跳,調整心情道:“我叫孟乾。”別張嘴閉嘴就是哥,誰是你哥。
“噢——哥你這名兒好聽,大氣!”
放棄了和他正常溝通的可能,好在孟珩這時候回來了,孟乾放鬆身體靠著椅背,等著弟弟在餐廳和廚房間奔走,將打包盒的飯菜盛入餐盤。
謝澤實在動彈不了,否則這些事情都是他來做的,現在看著孟乾心安理得等著,屁股像沾了502一樣緊貼在椅子上,他……不太爽。
窗外停在電線杆上的小雀兒撲騰著翅膀飛走了。
他拐彎抹角地陰陽道:“哥勞煩你給我扶起來,我進去幫幫孟珩,我怕他一個人累著。”
孟乾這麽多年遊走於商場,能聽出不來他話裏埋怨自己的意思?
孟家傳統,男人們平時從不做家務,家裏有固定的阿姨收拾瑣碎,阿姨下班之後又有妻子照顧,孟乾是真不覺得自己應該進廚房的。
謝澤管孟乾怎麽覺得,他隻要自己覺得!
他覺得孟珩是寶貝兒,是要疼著慣著的,所以哪怕他再腹誹孟珩事兒多,該幹活的時候還是頭都不搖一下。
這幾天每天看著孟珩忙裏忙外照顧他,謝澤麵兒上不說,心裏卻心疼著呢,每天夜裏聽著孟珩綿長的呼吸都心底發澀。
孟珩本來是個淺眠的人,就是因為白天累壞了才會在他把手機摔在地上的時候都醒不過來。
伺候他一個生活不能自理的也就算了,反正他倆還有一輩子呢,大不了以後都換他伺候孟珩,可是孟乾一個手腳健全的人憑什麽坐在這兒等人伺候啊!
總不能真讓一個半殘伺候自己,孟乾隻好微微挺直身體,讓謝澤坐著等好,自己起身走進廚房。
“有要幫忙的嗎?”孟乾慢騰騰地進了廚房,隨口朝著係著圍裙忙活的孟珩問了句毫不走心的話,篤定弟弟會和以往的妻子一樣讓他出去等。
沒想到孟珩忙著擺盤,頭都沒抬,道:“餐盒蓋好扔垃圾桶,打包一下放到門外,不然有味道。”
已經轉身準備離開的腿又收回來,頓在原地,孟乾不太確定,試探性地問:“……我扔?”
孟珩輕笑一聲,他哥是什麽脾氣他最清楚,挖苦道:“不用你,你打電話叫個阿姨吧,讓阿姨來扔垃圾。”
孟乾啞口無言,好吧,他想錯了,孟珩才不是他老婆。
他又想到坐在……哦不,癱在外邊兒客廳座椅上的謝澤。
好的涵養不允許他用低俗的話罵人。
他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才會在上完一天班之後來這裏受他倆的氣。
算了吧,他微微正色,他也沒瘋,正事兒要緊。
於是他默不作聲地扒拉走孟珩手邊的餐盒,一個一個疊好送進垃圾桶,又把那黑色塑料袋打好結拎著出了廚房。
整個過程一言不發,活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謝澤見他進去沒兩分鍾就又出來,重新把目光投向他這邊,他也看不見孟乾手上的垃圾袋,單純好奇道:“哥,不吃啦?”
孟乾臉上的表情一瞬間變得僵硬,廢好大勁兒才讓自己看起來不像個麵癱似的垮起個臉,他笑道:“小珩讓我把垃圾給倒了。”
這笑多多少少有點滲人。
“把垃圾放門外就行,孟珩肯定沒跟你說清楚。”他無比自信道。他作為男主人之一肯定得提醒孟乾一下,別到時候孟乾傻兮兮地下了樓走出幾百米,就為了倒個垃圾,回頭再上來黃花菜都涼了。
孟乾眼皮抽搐,繼續維持著表麵的體麵,“他跟我……說、了。”
“哦。”謝澤不再管他,繼續低頭懶散地看手機。
孟乾轉過了身,馬上垮起個臉,臭得六親不認那種。
等到他將垃圾安安穩穩地放在門口又走回來,孟珩已經把擺好盤的菜放上了餐桌。
謝澤還癱在那兒。
不堪入目。
他悄摸地又有些覺著自家的白菜被豬給拱了。
這回他倒沒詢問孟珩的意見,自動自覺地將拎過垃圾的手洗幹淨,走進廚房盛了飯。
孟珩注意到他這邊的動靜也沒說什麽,就覺得他哥今天反常。
他哥從來不是什麽會洗手作羹湯,願意自覺進廚房的人。
最後終於是落了座,孟珩坐在他們倆中間,一頭是朝著他笑得燦爛的謝澤,另一頭是蹙著眉不知在想些什麽的孟乾。
孟乾的確有些心事重重,並且這心事還是跟孟珩有關的。
今天妻子把倆孩子都帶回了娘家,他不用回去陪著,就想趁著這個機會下班來一趟孟珩這裏,也順道把一樁心事解決。
所以他過來也並非吃頓飯這麽簡單。
隻是他還沒找好開口的契機。
孟珩受不了他哥這若有若無的審視目光,再結合剛才他哥一係列反常的舉動,他直言道:“有什麽就說吧,我聽著。”
謝澤“啊”了一聲,孟珩打斷他:“沒問你。”
他乖乖閉了嘴,沒再插科打諢下去。
孟珩重新把視線放回到他哥身上。
孟乾輕笑了下,他弟弟他最清楚,不是個彎彎繞繞的性子,索性開門見山道:“爸一直想把公司開到美國去,老爺子之前一直不同意,現在終於鬆了口……”
他突然頓住,組織不好下麵的語言。
“嗯,那你要辛苦了。”孟珩沒什麽表情地給謝澤夾了塊糖醋裏脊道。
“前陣子去美國就為著這事兒,”孟乾雙手交疊在餐桌上,一副正經談判的姿態,“定是定下來了,但那邊還不安穩……”
他又停了下來。
他爺爺那邊是鬆了口,但萬事開頭難,開頭之後難上加難,他也沒有三頭六臂,這邊和美國那邊都落不下,現在無法兩頭兼顧——
能留下主持局麵的隻有孟珩。
孟珩還是沒什麽表情,而且一言不發。
謝澤倒是像察覺出異樣,隻覺著孟珩這哥是真夠有意思的,那兩句俗話怎麽說來著?
無事不登三寶殿。
黃鼠狼來給雞拜年。
沉默在餐廳蔓延開來,就連甜膩的糖醋香氣也被衝淡了幾分。
兩兄弟之間的氣氛一下子冷下來,隻有謝澤一個人幸存在風暴之外。
孟乾盯著孟珩良久,最終有些敗下陣來。
他說:“小珩,隻是要你暫時來幫忙而已。”
孟珩嗤了一聲,道:“我是學畫畫的,哥。”
孟乾有些急了,不再與他周旋,“爸和我都得往美國那邊跑,最遲也就是半個月後走,隻是讓你幫忙盯著點兒這邊,你有什麽不懂的隨時問我。”
他隻說“盯著點兒”,聽起來無足輕重,就是掛個名的事兒。
可他們都知道,這話掰開揉碎了看,就是讓孟珩接管公司的意思。
孟珩一五一十,不落下一個字地聽完,聽完隻是兀自垂下眼皮,扒拉了一口碗裏的飯。
“小珩,你表個態。”孟乾又恢複了那副溫和儒雅的模樣。
孟珩淺淺笑了一下,不過那笑意不達眼底。
“我有什麽好表態的?”
“我不願意,行嗎?”他抬頭,對上孟乾的眼睛。
果然,孟乾下一秒又變得嚴肅起來,微微急促道:“小珩——”
“哥,菜要涼了。”孟珩用自己的筷子夾菜放入孟乾碗邊。
孟乾張了張口,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
他這趟本來也沒抱什麽希望,就是先讓孟珩有個心理準備而已。
孟珩不答應是情理之中。
一頓飯吃得沒滋沒味,謝澤吃飯快,吃完之後卻不急著下桌,在旁邊外放消消樂的背景音守著孟珩,孟珩低頭吃飯,不發一言。
孟乾再待下去隻是破壞人家的幸福生活,臨走的時候還想著跟孟珩打聲招呼,他難得來一趟弟弟家,下回不知道是什麽時候。
“有事隨時找我。”孟乾換好鞋,站在玄關如同所有惦念孩子的家長一樣叮囑。
“孩子”不領情,反而不鹹不淡地甩過去一句:“別忘了把垃圾拎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