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張雲卿辦事的效率很高,消息也靈通得很。見沈知意過來,張雲卿還有閑心打趣她,“喲,小可憐來了,鬧了這麽一場,心裏舒坦了吧?”

沈知意瞪他一眼,自己也撐不住笑了,“確實很舒坦。”

張雲卿原本還覺得照沈知意這幾天表現出的性格來看,不像是那麽委曲求全的人。沒想到在這兒等著呢,今天鬧上這麽一場,他這個外人看了,都要說一句特別解氣。

沈知意嘿嘿一笑,樂嗬嗬湊過去問張雲卿,“舅舅,打聽好了這次下鄉有幾個地方嗎?”

“都給你問清楚了。”張雲卿懶洋洋地往椅背上一靠,手指輕輕敲著桌麵,發出有規律的噔噔聲,戲謔地看著沈知意,“不過你得先告訴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周廠長會去陳嬸家?”

“果然什麽都瞞不過舅舅。”沈知意也沒打算在張雲卿麵前說謊,張家待她親厚,她自然沒必要和張雲卿耍心眼兒。

張雲卿不但沒覺得沈知意心眼多,還啪啪給沈知意鼓掌,“行啊,我本來還擔心你下鄉後被人欺負,現在看,你自己心裏有成算,也用不著那麽擔心了。”

要是沈知意還是先前那樣一直被沈知秋暗暗欺負還反應不過來的樣兒,張雲卿才要擔心她下鄉後被人吃得渣都不剩。

現在這樣挺好,有自保能力,會合理利用人脈,也沉得住氣,等到關鍵時刻才給予對方致命一擊,一整套流程下來,張雲卿看了都想叫好。

這麽想著,張雲卿的臉上也有了笑意,溫聲告訴沈知意,“我去打聽了一下,這次的知青要分去五個省。回來和你外公外婆琢磨了許久,正好,你外公以前有個朋友,他的侄子現在就在原湖省境內的南風縣派出所當警察,這批知青,就有分去原湖省南風縣的,具體哪個公社就得看當地怎麽分。不過,到了南風縣,不管分去了哪個公社,碰上什麽事兒,他這個縣派出所的民警還是能幫得上忙的。”

那是肯定的。老話說縣官不如現管。在南風縣本地,有個縣裏的熟人,也能鎮住不少人。沈知意也沒傻白甜地覺得鄉下都是大好人,不管哪裏人,都有好有壞。女孩子在外,人生地不熟,多留個心眼兒準沒錯。有這麽個熟人在,就算隻露一次麵,也能叫當地的混子掂量掂量。

沈知意非常爽快地點了頭,“那我就去南風縣!多謝舅舅費心啦!”

“早就說過,一家人別這麽客氣。”張雲卿睨了沈知意一眼,繼續開口道,“你要是去南風縣,家裏現在就給對方寫信,等你到了,對方心裏也有個底。你外公手裏還有當年和老朋友的合影,到時候你再帶封老爺子的親筆信,上門拜訪也行。”

人情往來這方麵,張雲卿也沒什麽可教給沈知意的。單看沈知意這段時間的做派就知道,這家夥走的春風化雨的路子,平時待人接物沒問題,名聲還挺不錯,關鍵時刻更是毫不含糊。能做到這一點,已經夠了,再刻意,就顯得功利市儈,反而招人厭。

張仲廉更是迫不及待地寫好了信,見沈知意進門,張仲廉就衝她招了招手,既欣慰又不舍,“我那老朋友,原先當過兵,脾氣非常直爽。他教出來的孩子,個個兒都根正苗紅,樂於助人。你別覺得不好意思,該走動的,就走動起來。要是碰上什麽事,更是別忍著,直接去找他們幫忙,不用擔心欠人情。”

沈知意乖巧點頭,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張仲廉和秦曼,“謝謝外公外婆,外公可真厲害,五湖四海都有朋友。舅舅交友廣闊,人情練達,肯定也是隨了外公。”

張仲廉眉宇間還有當年孤傲才子的模樣,聽了沈知意這話,張仲廉本想說當年他們一幫好友痛飲暢談指點江山時是何等意氣風發,然而話到嘴邊,想到如今的境遇,張仲廉也唯有苦笑,“不過是當初年少輕狂罷了,算了,能幫上你,也算一樁大好事。”

秦曼偏過頭去,掩去眼中的淚光,一想到沈知意下鄉後,下次再見便不知是什麽時候,秦曼的眼淚就止不住,連著擦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收了眼淚,轉頭紅著眼對沈知意笑道:“過來看看,這是你太公留下的針,好幾套呢,各種尺寸的都有。”

沈知意好奇地過去一看,就見秦曼擺著一個較大的針灸包,裏麵密密麻麻擺了不少針,長短略有不同,乍一看還叫人心裏發怵。

秦曼伸手摸了摸針灸包,臉上浮現出懷念之色,沉默了一瞬才緩緩感歎道:“這一套毫針,是你太公當年教我時留給我的,我一直保存著,現在交給你,也算是一種傳承。”

秦曼說著,眼中又忍不住泛出些許濕意,說話的口吻也分外輕柔,“按《靈樞九針》記載,用來做針灸的針,可以分為九種。你太公當年倒是都湊齊了好幾套,不過我也沒繼承家裏衣缽,也就隻剩了這套。不過也沒多大關係,毫針用的是最多的,一般針灸,用的都是它。你看,我這一套,半寸,一寸,一寸半,兩寸,兩寸半,三寸,尺寸都齊了。基本不會再缺什麽。”

沈知意乖巧點頭,作為中醫學生,背人體經絡圖,湯劑方都是基礎水平,針灸當然也要學,當初沈知意也沒少給自己紮針。

《赤腳醫生手冊》上麵對針灸也有詳細的描述,什麽“斜刺,針尖向上,深0.2-0.5寸”,一般沒學過中醫的,理解起來還是有一定的困難。尤其是後麵那個0.2-0.5寸,紮針本就十分考驗人的心理素質,手要穩,心要定,下手要快,還要判斷出入針的長短。這對現學的人來說,實在是太難了。沈知意也隻能慶幸,還好自己上輩子學的是中醫,有底子在,學起來自然也不慢。

秦曼是個好老師,每種入針方法都仔細地講好幾遍,每講一遍還非常淡定地給沈知意做示範,眼睛都不眨一下,手穩穩地一紮,短短的針就紮進了自己的手裏,一邊紮一邊輕鬆說道: “隻要紮針手法對了,根本就不疼!”

“當初你太公教我時,差點把他自己的胳膊紮滿。我跟著紮,紮的手法不對,還把自己胳膊紮出幾個血印子,氣得你太公一邊罵我沒天分,一邊把他的胳膊伸過來讓我紮。我一害怕,就給學會了。”

這都是什麽離譜的學會了的理由,一害怕就學會了?沈知意也不由笑出聲,拿過一根一寸長的針,正準備試著紮一下自己,冷不丁麵前就出現了一隻瘦小的胳膊,一抬頭,秦曼正樂嗬嗬地看著她,“你在我胳膊上試試,不疼。”

沈知意頓時把頭搖成了撥浪鼓,“那不行,絕對不行!我紮我自己就行,外婆您別急,我這麽聰明,紮幾次一準兒就能學會!”

慌亂之下,沈知意語速都比平常快了一倍。一旁的張仲廉忍不住笑出聲,沈知意這才反應過來,嘿嘿一笑,拍了拍心口給自己壓壓驚,小聲嘀咕,“我可算是明白您為什麽說自己一害怕就學會了。”

沈知意針灸已經學得十分熟練了,這會兒在秦曼麵前還藏了點拙,失敗兩次後,順利把針穩穩地紮進了自己的胳膊上,並沒有像秦曼當年那樣,把自己的胳膊紮出幾個血點點。

秦曼很是滿意,邁出了這第一步,接下來就容易多了,毫不吝惜自己的誇獎,“要是你太公還在,知道你有這個天分,肯定說什麽都要把你搶過來繼承他的衣缽。”

沈知意一邊熟練地給自己紮針一邊接話,“現在也挺好,您傳給我,不也都是太公的心血?”

秦曼看著沈知意很快就能找好穴位迅速紮針,手又快又穩,眼中滿是欣慰。就沈知意這一手功夫,接下來還能再練二十多天,到了鄉下,也能當個大夫,給人看看基礎病。又有老夥計在當地照應著,秦曼對沈知意,總算是沒那麽擔心。

沈知意為了鞏固好針灸,多練習紮出手感,把這一套毫針都帶回了家。張寒梅一看就知道沈知意又往張家去了,但想著沈知意馬上就要下鄉,跟著秦曼學點醫術也沒什麽不好,也就忍下了心裏的不滿,算是默認了沈知意的行為。

沈知意回到房裏後,看著還躺在**的沈知秋,眼珠一轉,露出了和善的笑容,樂嗬嗬地問沈知秋,“姐,你這腿,用針灸紮一紮調養一下,能好得更快。怎麽樣,要試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