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鬱訶示意:“坐下。”
考官A慢慢地坐在沙發上。
他屏住呼吸,動作很謹慎,身體隻挨到了座位邊緣一點點。
但比起入座,他更像在紮馬步,同時表情如臨大敵。
鬱訶皺了一下眉。
對方一直在觀察他的表情,見狀麵露惶恐,條件反射道:“我坐了、坐了,不用管我死活。”
他的視線飄到了地板上,身體下意識抖了一下。
夏芝先前被鬱訶踢開。
此時東倒西歪,麵容扭曲,睡得很痛苦。
“……”
鬱訶忽然道:“這是什麽?”
考官A順著他的視線看了過去,思維一閃,這才想起他來這裏的目的。
“這是——首都軍校的選拔同意報名表。”他神情流露出一絲尷尬,扭捏了一下道,“之前不小心將您的信息刪除了,所以需要重新填寫一份。”
雖然星網儲存有電子資料。
但是必須有本人的簽名,他們才能夠重新調檔,將其納入招生範圍內。
鬱訶有點困惑。
“你的意思是我被選上了?”他皺了一下鼻,“可是我共鳴力隻有7,不太可能吧。建議你還是查看一下學員的名字,不要找錯人了。”
“沒……”
“還有,我沒有什麽特殊身份。”
考官A的視線緩緩移動,落在了他詭異的影子上。
鬱訶:“……”
鬱訶:“真的沒有。”
“沒有就沒有,一切都是您說了算。”考官A很體貼、很狗腿地將資料遞了過來,“資料我們後續會處理,別的都不用擔心。”
鬱訶看了他一眼。
後者很忐忑。
但很快,鬱訶拿起筆,在紙上簽了自己的名字。
反正自己也沒什麽可貪圖的。
如果可以,他當然願意去首都星繼續讀書。
他問:“這樣就可以了?”
“嗯嗯。”
考官A鬆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將報名表收了起來。
看來這位確實挺好說話的。
他在來之前為自己加油打氣,想了許多種可怕的可能,甚至在站在門口目睹一切的時候想過自己的後事,但唯一沒想到的是對方這麽平易近人。
為了避免夜長夢多。
考官A當場拿出通訊儀,掃描了手裏的簽名。
他知道一旦聯網,鬱訶的資料會立刻傳到對應的人手裏,被證實後,將直接由最高聯邦調查局接手。
不該有的記錄,都會被刪除。
其中,甚至包括他們這些經手人的記憶。
祂真正存在血脈,並且已經被找到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傳聞之所以被稱為傳聞,是因為無法被追蹤、無法證實。
保持將信將疑,總比生活在恐慌、懼怕中要強得多。
如果不出意外,這就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麵了。
考官A想了又想,沒忍住,頻頻側臉,自以為隱蔽地偷看鬱訶。
眼神帶著一絲期待。
太明顯。
鬱訶想裝作沒看見,都裝不下去了。
他放下手裏的飲料。
“什麽事?”
聞言,對方身體一抖,下意識站起。
半晌後,隻見他紅著臉,囁嚅道,“也沒什麽……就是、就是在想,可不可以和我握一下手——”
鬱訶:?
果然不是錯覺。
首都星來的考官都太有素質了。
……
夏芝醒來。
渾身酸痛不已,好像被人打了一頓。
床前的仆人見他睜開眼,頓時驚喜地圍了上來:“夏少爺,你可算是醒了!老爺都要擔心死了,還好你沒事……”
夏芝頭疼欲裂,將身旁的仆人推開。
“我、我現在在哪裏?”他努力回憶,“我之前不是在酒吧——”
他的腦海中忽然閃過了一雙凸起的蛙形眼珠,死死地盯著他。
以及纏繞在他手腕的血紅舌頭。
有、有惡種!
夏芝驚恐地睜大了眼睛。
“沒事了、沒事了,少爺,您在家很安全……”
但夏芝卻沒有被安撫到。
他察覺到不對,迅速掀開被子,在看清自己的手腕的同時,發出一聲慘叫。
他、他的手。
——他的右手不見了!
夏芝用左手一把抓過就近的仆人,麵容扭曲,聲嘶力竭:“這是怎麽回事?”
對方被他勒的喘不過氣來,艱難道:“咳咳……夏少爺,你昨天去的酒吧出現了惡種,還好醫生在傳染蔓延全身之前趕到,及時做了處理,你才沒有變成怪物……”
接下來的話,夏芝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腦袋嗡嗡作響。
考官C變成惡種死了。
而他成了殘疾。
夏芝理論課不突出,如果沒有人幫襯,根本就不可能考上首都軍校。
而他引以為傲的實踐課……
如果他是個殘疾,還有什麽用!
他捂住腦袋,胃裏翻山倒海。
“夏少爺,老爺吩咐等你醒了,去見他。”
夏芝被刺激,猛地抓起周圍的東西,憤怒地往地上砸去:“滾,你們都給我滾!”
房間頓時亂成一團。
正在他準備將花瓶砸在地上的下一刻,臥室的門被人從外麵推開了。
“胡鬧!”
一道聲音嗬斥道:“斷了一隻手腕又怎麽樣,花錢安上義肢就可以了,又不是多大的事——看看你現在什麽樣子,別給夏家丟臉!”
看清楚來人,夏芝心底一驚,低下頭囁嚅道:“……父、父親。”
……也對。
是他一時間想岔了。
他們旁係雖然在E星這個破爛地方。
但本家可不是。
首都夏家有權有勢,想要什麽沒有。
對普通人來說難以負荷的昂貴義肢,對他們不過是灑灑水而已,輕易就能搞到。
現在科技這麽發達,裝隻手,比換一件衣服還要簡單。
見他終於平靜下來,夏陽曜冷哼一聲,坐在了他的床前。
忽然,夏芝想到了更重要的一件事,趕緊道:“父親,考官C死了,那我後天的理論課考試怎麽辦,他昨晚本來是要給我透題的——”
那些書他看著就煩,根本沒一天學過。
讓他在一天內掌握所有知識,無異於天方夜譚。
收買其他考官?
不定因數太多。
畢竟樹大招風,免不準哪個考官和其他家族有關係,這事還是隱蔽點好。
但臨時去找其他人來頂替考官C,也來不及了。
夏陽曜不緊不慢地看他一眼:“急什麽?人死就死了。你明天不去考試,就在家裏好好養傷。”
這是讓他棄考?
夏芝不可置信地叫出聲:“父親,你說過,我要去讀首都軍校的!”
本家就在那裏。
他們這些旁係,自然想盡辦法也要去刷臉。
“誰說你不去讀了?”
夏芝愣了一下:“可是,你剛才讓我不去考試……”
“你們班的鬱訶,理論課成績很好吧。”
忽然聽到這個名字,夏芝沒反應過來,隻是遲疑地點了點頭。
“但這和我沒關係,我——”
“誰說沒關係。”夏陽曜打斷,“他去考試,就是你去考試。”
什麽意思?
夏芝腦海中閃過了一個奇異的念頭。
該不會——
“父親,你是想將……”
將對方試卷的名字替換成他的。
不過是修改數據而已,對夏家來說,這事確實輕而易舉。
唯一的關鍵是,確保這個被替換的人不要鬧騰的太凶。
或者說鬧不起來。
既然父親都已經為他安排好了,那他一定派人調查過鬱訶的資料。
說明對方確實是個毫無背景的孤兒。
像這種底層人,根本沒能力反抗。
真要鬧,給點錢也就了事了,翻不起什麽風浪。
這麽一想,他先前遇到的那些反常,估計也不過是湊巧罷了。
是他自己疑神疑鬼,竟然被糊弄到了。
夏芝鬆了一口氣。
見他反應過來,夏陽曜站起身,滿意地點頭:“好好休息,過幾天帶你去首都本家。本家少爺的生日宴,你好好表現。”
對方和他年齡一樣大,今年也會去軍校讀書。
但和他不一樣。
那人肯定是板板釘釘能去軍校的。
想到這裏,夏芝的內心湧上了一股嫉妒的情緒。
本家的那位一向心高氣傲,接觸過的幾次都拿下巴看人,認為所有人都是他鞋底的螞蟻,讓他心底非常不爽,卻還得陪著笑臉,不敢表露出來。
鬱訶的理論課成績很好。
如果分數換到他身上來,說不定能拿新生第一。
如果到時他借此壓過對方風頭,也算為自己狠狠地出了一口惡氣。
突然,夏芝意識到了不對。
“父親。”
他急急忙開口,“鬱訶根本不會參加理論考試,因為他就沒有通過實測考核——”
“複試名單裏有他。”
夏芝一愣,下意識脫口而出:“怎麽可能?他共鳴力隻有7而已!”
“不可能?當然,大家都會這樣覺得。”
夏陽曜極隱晦地笑了一下,語氣玩味道,“所以不管他那天運氣有多好,才能僥幸得了機會,也不會有人相信他能夠參加筆試——他的運氣到此為止。”
普通人最容易陷入自證的陷阱。
而對方,隻是個無人求助的孤兒而已,能被輕鬆擺平。
聞言,夏芝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不由露出了笑容。
……
當晚。
鬱訶收到了一則消息。
他反複確認,通訊儀沒有出錯,這的確是首都軍校選拔複試通知。
通知開頭寫了他的名字。
而且消息由軍校官方賬號發送,不可能作假。
盡管如此,他還是感覺很意外。
本來他隻是抱著可能的念頭,在考官A帶來的表格上簽了字,沒想到這荒謬的一切居然是真的。
感覺有點複雜。
像天上掉餡餅,專門朝著他一個人砸。
但餡餅都送到他嘴邊了,沒道理不去嚐一下。
所以他還是準時出現在了考核現場。
每個人的考室都是單間。
室內建造的四四方方,沒有多餘的伸展空間,任何與考試無關的設備都會被立刻識別出來,沒有任何利用電子器具作弊的可能。
而房間裏設有監考機器人。
它一隻眼,全程盯著考生。
心態差一點的,說不定會發揮失誤,和首都軍校無緣。
幸好的是,理論考試對鬱訶來說很簡單。
盡管他全程走神,時不時分心去看影子,也依舊成了考場裏第一個交卷的人。
考場外,太陽高照,曬得人頭腦發昏。
鬱訶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影子,再次確認了它沒消失、也沒變成奇怪的形狀。
挺正常的。
就算它還是那麽呆滯,也讓人覺得可愛。
鬱訶清楚,先前經曆的不是幻覺。
他仍對自己從惡種身上感受到的氣息念念不忘。
而那不是僅憑想象,就能構建的出來的。
但這氣息並非出自惡種本身。
是因為它去過哪裏,所以才沾染上了。
如果他還有機會再遇見惡種,一定會留下活口,弄明白氣息到底從何而來。
但接下來三天,鬱訶唯一要做的隻有一件事——
等待首都軍校公布新生名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