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回到宋家的時候,宋向軍沒想到二十多年過去了,宋家居然還是當初爺爺在世時蓋得那三間紅磚瓦房。
隻是二十多年過去了,原本嶄新氣派的瓦房已經變得很舊了。
宋向軍從包裏拿出一疊百元大紗,約莫有十來張的樣子,直接遞給宋向黨讓他先拿著用。
宋向黨倒也不跟他客氣,喜不自勝地接過來,抽出一張鈔票遞給自己媳婦,讓她到村尾那邊的三叉路口買些菜回來。
宋向黨的媳婦叫錢小花,長得極為普通,一雙三角眼,十分勢利。打他一進來,她就直盯著宋向軍手裏的那個包瞧,直到他抬頭看她一眼,她才故作不在意地把目光移開。
給了錢之後,錢小花整張臉都笑成了一朵花。隨後,等她看到林向黨自己收錢的動作,她眉頭緊緊皺著,可是顧忌到有客人在家,也沒有多說什麽,直接拿錢出了門。
宋向軍等人走遠了,才扭頭看向自家小弟,皺著眉問,“錢怎麽不給你媳婦收著?”
在林家村,祖祖輩輩都是男主外,女主內。錢一般都是交給女人收著的,所以,他才會有此一問。
宋向黨從兜裏拿出一把瓜子嗑起來,聞言撇撇嘴,罵罵咧咧地道,“給她幹嘛。這敗家娘們,家裏隻要有一點點錢,她就全劃拉到她娘家那頭。以前,我掙了點錢,全被她送給她娘了。她娘家的日子倒是越過越好,前幾年還蓋了三間大瓦房,可咱家呢?這麽多年也沒起個新屋子,還是這老房子。你看,村裏誰家像我家這樣的。都是這媳婦沒娶好!”
他嘴裏叨叨個不停,想起來就恨得不行,“要不是看她給我生了個兒子,我非攆她走不可。這敗家娘們!”
宋向軍也不好說什麽了。他把自己的行禮放回宋向黨為他準備的房間裏。
這間屋子極其簡陋破舊,二十多年前也是他的住處,隻是如今早已變了模樣。四麵紅磚牆上刷著白漆,可是顯然已經有些年頭了,有些牆皮都已經脫落,露出了裏麵的紅磚和沙土。沒有脫落的白漆也不太幹淨,上麵還沾著些黑黝黝的汙漬。
宋向軍坐在床邊,暗暗想著,他們兩人坐公交車回來時,道路兩旁都是一排排嶄新大瓦房。再看看幾乎沒怎麽變的林家村,他心裏頓時有種難以言說的酸澀感。
一個小時後,錢小花就騎著自行車回來了。她買似乎挺多,車子後麵夾著的尿素袋子,鼓鼓囊囊的,有小半口袋。。
她把自行車靠在東屋牆邊的拐角處。把尿素袋子拎到廚房,就開始麻利地收拾了一桌子飯菜。
等飯菜全部擺上桌的時候,宋家來了客人,是宋向軍的好兄弟--林愛軍。兩人從小一起長大,從穿開襠褲的時候,就在一起玩,感情十分要好。
林愛軍在部隊當兵的時候,腳麵被重東西砸壞了,之後就一直跛著。看到他一瘸一拐地進來,宋向軍一點也不意外。
二十多年沒見的好兄弟,兩人激動地擁抱之後,宋向軍忙招呼他坐下喝酒。
兩個人重新坐下,林愛軍笑著說,“剛才聽三裏說你回來了,我還不信,沒想到還真是你回來了。怎麽樣這回來了,就不走了吧?”
“不走了。”
宋向黨給兩位哥哥都倒了酒,“大哥,從你走後,都是愛軍哥照顧我們家的。要不然咱家早就餓死人了。”
聽了這話,宋向軍十分感激地給林愛軍倒酒。林愛軍端起酒杯謙虛了幾句,“我哪裏幫上什麽忙,都是向黨客氣了。”
宋向黨癟癟嘴,反駁起來,“愛軍哥,你客氣啥,要不是你每個月給我們二十斤糧,我們還不知道在哪呢。”
宋向軍聽到這話,心裏很欣慰,看來當初那縣長答應的二十斤糧食還是如約兌現了。
宋向黨又說,“更別說,你每年還借我們錢。這些年,你給了我們三萬多塊錢呢。雖然我已經還了,可你對我們家的恩情,我一輩子都不會忘的。”
林愛軍笑了笑,故作生氣地瞪了他一眼,“錢都還了,你還老提這茬幹啥。”他說著這些話的時候,坐在門口納鞋底的錢小花不屑地撇了撇嘴。
林愛軍轉過頭來看著宋向軍,笑著問,“向軍,這些年你跑哪去了呀?”
“哎,我跟船去了香港。”
“香港呀,那地方不錯呀!”宋向軍給自己點了根煙。又遞了一根給林愛軍。
宋向軍這些年跟在大老板身邊當保鏢,一直都是禁煙禁酒的。對林愛軍遞過來的酒忙擺手拒絕。“是不錯,可我是黑戶,到了香港人生地不熟的,吃了很多的苦,好在都挺過來了。”
“那就好呀。”
“對了,你身上還背了件案子呢,沒事嗎?”
“案子沒事兒,我現在是香港戶口。跟著老板回來做投資的。上麵不敢難為我。”
他說著話的時候,林愛軍眼睛亮了一瞬,他搓搓手指有些激動,可隨後又想起什麽,臉色一淡,他轉向宋向軍笑道,“那就行!你別說,你走的這些年,我還真挺想你的。一想到當初,我爹做的事,我都沒臉見你!”
當初,隊裏適齡的青年都去參軍,選拔的時候,其實隻有宋向軍一個人通過了,可林愛軍的爹是個會鑽營的人,說通了上頭的人,讓林愛軍頂替了宋向軍的名額。
宋向軍倒對他的話沒有在意,拍了拍兄弟的肩膀,安撫他,“這跟你有什麽關係,再說了,我早就已經忘了。”
1973年的時候,宋向軍被人告發,從家裏搜到“藏有封建糟粕的書籍”,判了五年,被送進勞改農場。家裏老的老,小的小,沒有一個人能掙整工分。為了讓家裏人活下去,他不止一次想要逃出來。
後來,還是愛軍來探望他的時候,給他出了個主意,讓他幫著縣長的兒子頂了一項調戲婦婦的罪名,他們家就會月月給林家送二十斤糧食。
雖然,這事情是不對的,可為了家人能活下去,他還是應了下來。雖然頭上多了一項罪名,可因為縣長的操作得當,他依舊是判了五年。說起來,除了罪名多了一個,他幾乎沒受任何影響,反而因此多得了二十斤糧食。
宋向軍從回憶中回過神來,忙問林愛軍,“這些年你過得挺好唄?!”
林愛軍喝了一口酒,“好啥好呀!哎,自從我那頭一個老婆給我帶了一頂綠帽子,我在村子裏頭就再也沒有抬過頭。”
宋向軍捏著酒杯的手一頓,愣愣地看著他,“你是說陳伊容偷人這事?”
一想到這事,林愛軍就壓抑不住心中的怒火,“那賤人早就跟那小白臉好上了。聽說,兩人還是打小就認識的。你說,我這頭頂是不是綠油油的?”他說著還指了指自己的頭,仿佛上麵真戴著一頂綠帽子似的。
他說到激動處,雙手還不停地拍打桌麵,桌子上的碟子碗筷隨著他的動作跳動了幾下,斟滿的酒杯隨著它的動作,歪倒在桌子上,發出滾動的聲響,酒水酒到桌上,順著木縫流到他的衣服上,他也絲毫不在意,依舊氣憤填膺地罵道,“更可氣的是,我還給人家養了半年龜兒子。我這就是活王八呀,村子裏誰不笑話我林愛軍眼瞎,娶了個浪娘們。兄弟,我心裏苦呀。”
他說到激動處,還流下了悔恨地淚水,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那是因為未到傷心處。在鄉下,男人被戴了綠帽子,是十分恥辱的一件事,會被人看不起的。
宋向軍心裏有些堵,賭得他透不氣來。陳伊容,那個姑娘他是認識的,甚至說,他現在至今未婚,都是因為心裏有她。這些年,他還能清楚地記得她的樣子。
她有一雙清亮的大眼睛,一條油光水滑的大辮子,整整齊齊地綁在腦後,隨著她的動作,一甩一甩的。她的臉上永遠掛著迷人的微笑。
在村口的時候,他聽到陳伊容沒有嫁給陳明蘇,居然嫁的是林愛軍,他不是不震驚的,可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陳伊容居然婚內出軌?
“你會不會誤會了?”他還是不敢相信,自己暗戀了那麽多年的姑娘居然是那種水性楊花,不知羞恥的女人。那他這二十多年的暗戀豈不成笑話了?
哪知林愛軍不屑地撇嘴,“我親眼捉奸在床,還能有假?更可氣的是,那小白臉在陳家村插隊的時候,我還替他們傳過幾回信,你說我是不是傻到家了。”說完這句話,他心情更差了,一杯接一杯地往嘴裏灌酒。
宋向軍張了張嘴想勸,可看著林愛軍似乎想要一醉方休的架勢,到嘴的話又咽了回去。
“你倆怎麽結婚的?她和陳明蘇不是一對嗎?”宋向軍問出這個讓他一直很不解的問題。
林愛軍捏著酒杯的手一頓,雙眼瞪大如牛鈴,“啥?她還有別的姘頭?”
宋向軍愣了一下,反問他,“他們處過對象,你不知道?”
林愛軍氣得更狠了。他這哪裏是戴了一頂綠帽,他頭都成大草原了。他仰起脖子喝得更狠了。
宋向軍隻能認命地一杯杯給林愛軍倒酒,看著他醉得都走不動道了,嘴裏依舊還對陳依容罵罵咧咧地,他心裏也跟著歎氣。
終於,林愛軍支撐不住,醉倒在飯桌上。
*****作者有話要說: 男主重生,但因為這些比較重要,所以要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