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弟,大哥!
從山坡上下來,盧栩悶頭走在前,走著走著,忽然聽見顏君齊問:“要抱你嗎?”
他回頭,發現顏君齊陪著臘月已經被他遠遠落在後麵。
臘月仰著頭奶聲奶氣地拒絕,“臘月自己走。”
盧栩有些訕訕,他這“親”哥走得快,人家鄰居哥哥比他還體貼。他幾步又走回去,將手伸過去,“我拉著你。”
臘月小臉紅撲撲的,瞪圓了眼睛很驚喜地握住他一根指頭,小手軟軟的,攥得緊緊的,盧栩莫名想起奶奶家喂的那隻小土狗小時候,剛睜眼的小狗,一隻手就能托起來,兩隻小爪子扒著他手指頭哼哼唧唧,這聞聞那拱拱,又軟又暖。
他低頭看看這比小狗更可愛的便宜妹妹,發現小短腿走幾步就要小跑兩下才能追上他,盧栩默默放慢步速。
盧栩出於客氣問:“要我抱你嗎?”
剛剛還要自己走的小姑娘軟軟地“嗯”一聲。
盧栩:“……”
唉。
他就不該問。
盧栩左右比畫兩下,彎腰端起臘月的肚子,將她舉起來,嗯……怎麽抱?他們大眼瞪小眼片刻,盧栩無師自通把她往懷裏一按,一手摟著固定,一手端屁股,臘月肚子附近的衣服全褶了,連忙雙手抱住他脖子。盧栩像端著大花瓶似的抱著臘月,沒幾步胳膊酸疼,好在是速度比剛剛快了很多。
臘月視野變高,看什麽都新鮮,“哥哥,花。”“哥哥,鳥!”
盧栩麵無表情:“嗯。”
他其實不怎麽想看。
顏君齊摘了朵野花給她。
盧家村挨著河,窄的地方有兩三米,寬的地方有五米多,上遊連著縣城,他們灌溉洗衣都靠河。
但平時吃水用水,都是靠山上流下來的溪水。
溪水淺,也幹淨。
盧栩拉著臘月到溪邊洗手,遇到他堂妹寒露來洗菜。
寒露性格直爽膽大,看見他們先爽利地喊起人,“大哥,臘月,顏大郎,你們這是去哪兒了,大哥你好了?”
盧栩沉聲應一聲,“嗯。”
臘月甜甜地叫人:“姐姐!”她還舉起沾了果汁的小爪子給人看,“洗手。”
顏君齊回了問好,往一旁退了退。
他們都是十四五歲,到了避嫌的年紀。
盧栩倒是沒注意,他手伸到臘月腋窩下把她提溜起來,看著濕乎乎的石頭,愣是沒找到下腳的地方,提著臘月又走了兩步,跨步踩到溪中一塊平整幹燥的石頭上,將臘月放下。
寒露拎著菜籃子湊過來,“摘山莓吃了?”
盧栩沒好氣:“她摘的——”什麽來著?
顏君齊遠遠地補充:“蛇莓。”
盧栩:“蛇莓!”
寒露:“啊?臘月你吃了沒?大哥你真是的,蛇莓有毒,臘月小不認識,你也不認識?你怎麽讓她摘蛇莓。”
盧栩:“……”
不好意思,他真不認識。
臘月體貼的沒揭他底,舉起手奶呼呼地喊他,“哥哥我洗好了。”
“哦。”盧栩又給她提溜回岸上。
臘月也不嫌難受,叉著兩個小胳膊指,“小魚!”
盧栩也看見了溪水裏一尾小魚。
銀色的鱗片閃著白光,看著就挺好吃的……
他已經三天沒吃上肉了。
盧栩:“哥給你抓魚吧。”
抓住了就回家燉湯!
盧栩脫了鞋,卷起褲腿踩著石頭下了水。
但他一個披著皮的假土著全然是低估了真土著,何況還是在水裏。小魚看得到抓不著,他一動,魚就一抖鑽石頭縫裏去了。
他折騰好一會兒,連片魚鱗都沒摸到。
岸上三個看熱鬧的,幫不上忙就算了,還添亂。
臘月:“哥哥哥哥後麵前麵後麵前麵!”
寒露:“哈哈哈,抓魚得去河裏,這兒根本抓不著!”
謝謝,河裏他更抓不著!
盧栩麵無表情地站在溪水裏,彎腰洗了把臉,他不抓魚解解暑行嗎?
他蹚水上岸,在岸邊苔蘚上看見兩隻田螺。
這不就有菜了?
盧栩抓了田螺上來,放在手裏給臘月看:“咱們不吃魚了,吃這個。”
臘月扒著他的手看了看,天真道:“哥哥,這要砸碎喂鴨子吃的。”
盧栩:“……”
顏君齊是知道田螺能吃的,幫著盧栩抓了一會兒田螺。這活臘月也能幹,她蹲在溪邊左翻翻右找找,沒一會兒就一小捧。
寒露也想玩,不過她得回家做飯,洗好菜囑咐盧栩要是做了記得給她分點嚐嚐就走了。
太陽接近晌午,盧栩拽著幾片闊草葉將田螺一包一包包好了拿回家。
他親弟盧舟正在家打掃雞舍,十來歲的小人,個頭隻有八九歲孩子那麽高,繃著張小臉拿個舊掃帚掃地認真。
見他們回來了,就停下來恭正地喊大哥妹妹,看他的眼神,還帶著點警惕。
盧栩心情挺複雜。
主要是吧,臘月這妹妹是後娘生的,原裝的盧栩其實不太喜歡她,臘月小時候沒少挨他罵。
盧舟生下來親娘就沒了,跟後娘關係不錯,自然是護著臘月的,這兩天看他們這相親相愛的兄妹組合,依舊沒放下戒心,好像他會趁人不備打臘月一頓似的。
盧栩很冤。
那個盧栩和他這個盧栩有什麽關係?
單純從長相性格來說,他還挺喜歡這個粉妝玉砌的妹妹的。四五歲的奶娃娃,正是好看又可愛的年紀,雖然瘦得細胳膊細腿的,臉上還帶著點嘟嘟的嬰兒肥,粉嫩嫩的小肉臉,黑亮亮的大眼睛,腦袋上頂著兩個小揪揪,一跑小揪揪一跳一跳的,湊到他跟前最是無害,一開口又奶又軟地叫他哥哥,問他藥苦不苦,肚子餓不餓,喝不喝水。這麽可愛好看又懂事的小幼崽,他能有什麽抵抗力?
小丫頭也會看人臉色,以前挨罵多了,見他臉一板,就知道躲。這兩天也許是別人都忙,全家就他一個養閑的,她沒人玩,往他旁邊湊了兩天,沒被趕開,就又黏過來。他們都和好了,盧舟還把他這個親哥當賊防著。
盧栩挺不爽弟弟那副防備模樣,將心比心,要是他是原本的盧栩,看見親弟弟更喜歡後娘和後娘的娃,不和他親近,不鬱悶才怪。
小小年紀一點兒活潑氣兒都沒,小老頭似的。
他嘴角抽了抽,陰陽怪氣道:“以後你別叫我大哥了,我叫你哥算了。”
盧舟:“?”
他一時沒看懂大哥這是又鬧什麽脾氣。
他大哥,打他記事以來一直挺有脾氣,但這次大病一場後脾氣越來越難琢磨了。
他雖然看不出是哪兒又惹了哥哥不高興,但多年的和事佬經驗還是起作用的,盧舟馬上低頭認錯,“大哥永遠是我最敬重的大哥。”
盧栩:“……”
啊!蒼天啊,這孩子是吃大哥牌pua膠囊長大的嗎?
打不過,他認輸,盧栩拎著田螺抬腳就走。
臘月還不大看得懂兩個哥哥間的風起雲湧,她是很喜歡盧舟哥哥的,她跑過去:“舟哥哥,臘月幫你。”
盧舟從煩惱中擠出點笑來,“不用,這兒髒,你……去陪大哥玩兒吧。”
盧栩:“……”
對,對,他這個幼稚的大哥才需要五歲的妹妹陪著玩。
盧栩沒搭理糟心弟弟,拎著田螺進廚房,將田螺扔進盆裏再洗一洗。
趁著小後娘不在,盧栩把廚房所有東西挨個看了一遍。
他不覺得自己有多貪嘴,實在是他那漂亮小後娘廚藝實在是不怎麽漂亮,蒸饅頭要麽硬要麽酸,菜永遠是水煮青菜拌點醬,要麽就是饅頭夾鹹菜。他這幾天過的都是什麽日子,硬饅頭泡水——他後娘煮那粥頂多算米水——就水煮菜葉子。
放以前,別說他媽養的寵物狗,他奶奶養的土狗都不吃。
要不是實在是餓,他才不吃,吃得他眼都要綠了。
檢查了一圈,廚房也沒炒鍋。
盧栩討厭他後娘,也不怎麽講究吃喝,以前是從不進她主管的廚房的,導致他鬧不清這世界到底有沒有炒鍋。
他正泄氣,一扭頭,看見弟弟妹妹站在廚房門口,疑惑、好奇、警惕地看他。
好奇的是妹妹,警惕的是弟弟。
他又不炸廚房!
盧栩朝便宜弟弟擺擺手,“過來。”
記憶中盧舟是經常進廚房的,三五歲就幫忙擇菜洗碗打醬油買醋了。
盧舟恭恭敬敬地站他旁邊,仰著頭看他,“大哥。”
盧栩問:“家裏有炒鍋麽?”
盧舟疑惑:“炒鍋是什麽?”
看來沒有。
搞不好別處也沒有。
盧栩換了問法:“有鐵鍋麽?”
盧舟搖頭,“裏正家有銅鍋,大哥要借麽?”
算了,他社恐,“那不用了。”
好歹家裏是有油的。
用煮菜的砂鍋炒不知道能不能行……
小心點大概是成的吧?
反正他就炒個辣椒炒下醬。
這世界說匱乏吧,挺匱乏,說不匱乏也不匱乏,老百姓常用的調料已經相當成熟了,醬油,醋,酒,還有豆醬,豆豉醬什麽的,花椒,八角,胡椒這些香料也有,不過除了蔥薑蒜花椒,基本都是當草藥用的。辣椒也一樣,每家屋前院後種幾棵,要麽醃成鹹菜,要麽曬幹賣給藥鋪。
盧栩不喜歡醃辣椒,執著認為隻有油和辣椒才是絕配。
他指揮盧舟、臘月洗田螺。溪邊的田螺幹淨,不用吐泥,在水邊他已經搓洗過好幾遍了,這會兒讓他們隨便搓搓。他拿剪子將田螺尾部剪掉,剪尾後去髒汙好入味不說,沒竹簽也能吸著吃了。唯一的缺點就是剪得有點手疼……
盧栩把能湊到的調料全湊過來,剝蒜切薑,堆草,打火,點火。
火石比他想象中好用,盧栩抓了把秸稈和細柴補進去,小心地在砂鍋倒油放調料,蒜薑末辣椒花椒炒香,倒豆豉醬進去炒香,鹹香味和辣香味兒在廚房彌漫開,盧栩心驚膽戰地將螺螄倒進去,快速翻炒,添水,有的調料一通倒,蓋鍋蓋。
這時候他能鬆口氣,好不好吃先放一邊,起碼鍋不會炸了。
“等會兒就能吃了。”盧栩一回頭,這次不僅看到震驚到張嘴的弟弟妹妹,還有背著孩子提著鋤頭剛從田裏回來的小後娘。
臘月同款眼睛,見了鬼似的隔著倆孩子瞪著他。他一歲不到的小弟弟被他後娘用布條捆在後背上,正咿咿呀呀揮著爪子興奮地朝他嬰言嬰語。
盧栩:……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