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離弦(五) 跨年,跨過去

“我沒喝多。”藺雨舟臉上的紅已經到了眼底:“我酒量很好。”已經開始嘴硬逞強,仰頭舉杯,等著空杯裏的最後一滴酒落到嘴裏,傻裏傻氣。

“那就繼續喝唄。”李斯琳拿過杯,為他再斟了一個杯底。再有十分鍾就要敲鍾了,她提議兩個人都各自去騰空身體後一起倒數新年,最後喝它個酩酊大醉。藺雨舟同意,他舉起手指頭:“我一年隻喝醉這一次。”眼神略有渙散,亦有天真。

李斯琳心中盛讚他的勇氣,對他豎起拇指:“了不起了不起。”轉身去了衛生間,坐在馬桶上玩了幾分鍾手機。她的豪華年夜飯在一年一度大賽中很顯眼,兩副碗筷更是讓人沸騰。評論中大多是在問:

兩個人?

好事將近了?

又或者說:要幸福哦!

李斯琳也不解釋,她小小的虛榮心得到了滿足,哼著歌出了衛生間。藺雨舟站在電視跟前等她,身體微微晃,幾分鍾過去了,他的酒又上頭了一點。但他竭力保持清醒,對李斯琳招手:“要倒數了。”

一起倒數新年,兩個人也要搞出喧鬧動靜來。喝醉的藺雨舟被李斯琳感染也舉起了手,跟隨她一起倒數:十是初次相見晚風拂動;九是他們途經清大的晨露荷香;八是金秋黃葉鋪陳地麵,笑響至天邊;七是冬日初雪,她捧起一把丟向他;六是酒醉之夜,他頑抗的嘴唇;五是綠春夏日,虛度時光;四是出發前夜,她恍惚以為他於樓下為她送別;三是隻身去往異國,自此杳無蹤跡;二是冬深夜冷,她裹帶寒霜推開家門。

一是此刻,他們站在一起。

他們的故事,像一首後青春時代的詩歌,始於校園終於人潮,並最終和解。不怨恨,是後青春的禮贈。

李斯琳隨著電視裏的人將手舉更高,轉向藺雨舟:“新年快樂,藺雨舟!”

“新年快樂,李斯琳!”酒讓藺雨舟的情緒比平素昂揚,事實上真正的快樂本身就會令人昂揚。

新年快樂,要擁抱的。從前假期留校的同學在大禮堂裏跨年,滿世界都是呼喊聲,大家彼此擁抱祝福。兩個清大人記得這個傳承,但李斯琳不太敢貿然伸手。是藺雨舟張開雙臂,做擁抱狀,身體前傾拍拍她肩膀,再道一句:“新年快樂。”掌心溫熱,透過睡衣傳導進她的肌膚,李斯琳仰起頭,臉上滿是笑意:“新年快樂。”

這是藺雨舟這一晚最後一句清醒的話。

再過十分鍾,他喝了杯底的酒,酒意夾帶著著幸福和快樂,在他體內迅速散開,麻痹四肢和大腦。他頭垂在桌上虛無地擺手:“好了,好了,晚安。”盡管有醉態,還是下意識維持自己的體麵。趴在那裏的樣子像在課間休息,好像鈴聲一響他就會起來上課。

李斯琳推推他的腦袋,他沒反應;抓高他的手放下,砰一聲落到桌子上,聽著就很疼。真喝多了。她拍桌大笑:“就你,還要跟我拚酒!”然後拿出手機來給藺雨舟錄像。

她叫他名字:“藺雨舟,藺雨舟。”

藺雨舟不動。

捏他臉:“藺雨舟,疼嗎?”

藺雨舟沒反應。

年夜飯最後一道菜,是藺雨舟的“醉朦朧”。李斯琳豐富的人生閱曆中,藺雨舟是醉酒後最好看的“男孩”。唇紅齒白的紅臉少年,放在任意場合,都可與人相較,說他“醉玉頹山”亦不為過。多好啊。李斯琳又戳戳他臉,為了避免他睡糊塗了摔倒,決定把他送到**去。

抬起他臉,手被燙了一下。李斯琳下意識收手,又忙去接住他,掌心貼在他臉頰,取下了他的眼鏡。人湊上去,看到他挺翹的鼻梁上那道鏡痕。

“勒那麽緊幹什麽。”她嘟囔道。

手臂架到他腋下,一二三給自己加油,藺雨舟下意識配合,但他無法控製自己,又跌回座椅。李斯琳折騰了十幾分鍾,才把他從餐桌拽到床邊,像拽一條死狗。這時又不覺得藺雨舟“好看”了,氣急時甚至踢他一腳:“讓你喝!”全然忘記放倒他的最後一口酒是她主動為他倒的。

還有最後一步,李斯琳拽著他胳膊:“去吧你!”藺雨舟順著她的力道躺到了**,而李斯琳一起摔了上去。頭撞在藺雨舟肩膀上,疼到流淚。她顧不得起身,先去揉額頭。用另一手支撐身體,無意間碰觸他心口。醉酒的人呼吸比從前重,那心髒在皮下咚咚咚地響,讓人誤以為他在為什麽心動。

李斯琳喜歡藺雨舟的時候沒有這等讓他為她心跳的待遇,此刻機會送到眼前,耳貼將上去聽了聽。可以啊,小夥子年富力強,就連這心跳都透著不凡。眼再向下,T恤卷起來,露出精幹的腰肢,而那睡褲前門蓬勃支起了帳篷,他不知做了什麽齷齪的夢,亦或麻木的大腦有了怎樣的奇幻旖旎。那帳篷高度令人驚歎,李斯琳酒全醒了。最後這一出,可謂新年夜的驚喜饋贈了。她從前對藺雨舟的想象此刻具體起來。但她不敢多看,一邊念“非禮勿視”一邊捂著眼,準備起身,又哎呦一聲躺回去 ,她腰疼。不是那種銳痛,不是骨折,好像是扭到了。她仔細回憶剛剛的一切,應該是最後拉他上床那一把,力道沒用對。

那句有氣魄的“去吧你”,讓自己也“去”了。

喜劇開始,悲劇收場。絕了。

李斯琳惜命,想趕緊去醫院,但她著實腰疼,房客又醉成死狗,隻得在**胡思亂想。什麽自此全身癱瘓臥床、什麽未來走路高低腳,她覺得自己太淒慘了,而喝醉的藺雨舟竟然還在支帳篷。

他怎麽敢的。

藺雨舟一直睡到年初一中午才睜眼,房間內有濃重的酒氣,快把他熏吐了。忙爬過去開窗,衝澡時站在那想後來發生了什麽。他斷片了,什麽都想不起來。站在李斯琳門口,耳朵貼在門上,聽到裏麵的人在痛苦地哼哼。

“李斯琳,你怎麽了?”藺雨舟問。

“嗚嗚,我腰疼。”李斯琳的回答帶著哭腔。

“我能進去嗎?”

“能。”

李斯琳穿著厚珊瑚絨睡衣趴在**,扭頭看藺雨舟,帶著些許憤恨,蓬頭垢麵著實狼狽。後者有些摸不到頭腦,直到聽她講完整個經過,覺得自己是個罪人。

“我帶你去醫院。”

“我動不了。”

“我背你。”

“你背不動我。”

藺雨舟並不辯解。李斯琳還當他是當年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弱書生,他不是了。在她的指示下找齊了證件,叫了車,最後蹲在床邊:“過來。”

藺雨舟嚇到李斯琳了。她心裏沒底,上他背之前叮囑他:“別逞強啊,不行你扶著我下樓也行。”

“快點。”藺雨舟拍拍自己肩膀,回頭看她:“車到了。”

“哦。”

李斯琳小心翼翼趴上去,因為怕跟他接觸太深而用手臂隔開,些微縮起胸部。藺雨舟果斷站起的時候,她驚呼一聲,摟住了他脖子,他竟真的能背起她。李斯琳在背後注視他因為用力而突起一根青筋的脖子,徹底意識到今時不同往日,藺雨舟進化了。

她的身體隨他走路微微動,滿腦都是禮義廉恥,不許自己的胸部沾到他後背。這就令他們的前進看起來非常怪異,像兩道相斥的力向各自的方向掙紮。

藺雨舟累了,也悟了,停下來說:“李斯琳。”

“怎麽啦?”李斯琳哼哼一聲,胳膊肘拄的藺雨舟後背生疼。

“你能摟著我脖子嗎?”

“不能。”

“你剛剛摟了。”

“那是我大意了。”

藺雨舟一時語塞,卻也拿她沒有辦法。一直到車上,他都沒吭聲。大年初一,蓬頭垢麵看急診。李斯琳覺得丟人,在車上命令藺雨舟不許跟別人說。後者點頭承諾,放心,我誰都不說。轉頭就給藺雨落打電話:“我初三也不能回家了。李斯琳扭到腰了,需要人照顧。”

李斯琳去搶他電話,聽到那頭顧峻川說:“什麽動作扭到腰了?你們多少注意點。”這是什麽虎狼之詞,李斯琳迅速坐回去,心裏把顧峻川罵個半死。這哥們有大病!

藺雨舟臉紅根本不需要預熱,急忙解釋:“不是。”

“哈哈!再見。”顧峻川不聽他解釋,替藺雨落掛了電話。

藺雨舟對李斯琳解釋:“我覺得我姐不是外人。”

李斯琳幽幽看他一眼,因為司機在,她忍住了教育藺雨舟。心裏盤算著這過完年,可真要再買輛車了。她的腦回路很直接,要解決不當著別人麵教育別人這個問題,那就要在自己的車裏。一杆子支到很遠。

過年期間的急診也算熱鬧,燙傷的感冒的,像李斯琳這樣扭到的倒是不多。醫生拿著拍完的片子:“沒什麽大事,回去臥床休息、冷敷、用外用藥塗抹。”

“可她疼的受不了。”藺雨舟很擔心:“需要再做進一步檢查嗎?我怕有別的問題。”

醫生頗有深意看李斯琳一眼:“沒必要。痛感因人而異,有人輕輕拍一下就疼,有人則沒有感覺。分人。養著吧!我叫下一個。”就差說李斯琳小題大做有裝的嫌疑了。

藺雨舟還想說什麽,李斯琳哎呦一聲:“醫生說的對,我就是從小受不得一點疼。走吧,背我回去吧。”藺雨舟聞言蹲下,李斯琳又趴他後背上。身後的醫生沒忍住,笑了一聲。大概是覺得這兩個年輕人挺好玩,大過年的跑醫院一日遊來了。

藺雨舟是到家以後才反應過來的,李斯琳如果腰傷,他最好讓她以平躺的方式去醫院。但他當時著急,竟然把急救方法忘得一幹二淨。好在沒誤事,不然他不知到內疚多久。到了家一邊安頓李斯琳一邊跟她道歉:“我昨天不該喝那麽多酒,我對自己認識不夠,我跟你道歉。還有,我也不該背你出去。我太無知了。”

李斯琳安慰他幾句,見他拿出藥膏來,就接過去,要自己抹。她的疼呢,其實沒那麽嚴重。但她從小就惜命,有點事兒就想去醫院,生怕有什麽嚴重的後果。醫生說她沒事,她徹底放下心來,胳膊抬起的時候撕扯腰間疼,她也不怕了。擰開蓋子,見藺雨舟站那不動,就命令他:

“出去。你想看我抹藥怎麽著?”

“你八成夠不到。”

“誰說的?”

手臂向後齜牙咧嘴展示一番,嘴上不服輸:“男女有別,我就是夠不到也不會讓你幫忙。”非常有氣節了。

“哦。”

藺雨舟走出去,看到藺雨落的消息,問他李斯琳是否嚴重。藺雨舟是非常相信李斯琳的,就把他看到的對藺雨落說了。藺雨落回他:酒後不亂性,你把自己喝倒了,她為了照顧你把腰傷了。你們倆加一起智商夠一百嗎?

“姐夫,你別老看我姐手機。”藺雨舟閉著眼睛都能猜出來,這麽講話的肯定是顧峻川。他昨天送東西來的時候特意指著那些酒:這可是好酒,好酒就不要浪費。喝點酒,聊聊天,往近了坐,我真不想再教你了,石頭腦袋。藺雨舟跟他解釋自己跟李斯琳不是他們想的那種關係。顧峻川反駁他:哪種關係?住在一起的好朋友?給我歇了吧!

藺雨舟壓根就沒有聽顧峻川的。他覺得酒後亂性不對。他甚至無法想象睜開眼後兩個人該怎麽麵對彼此?他沒有相關經驗,他連經驗都沒有,根本不知道怎麽應對。

李斯琳在房間裏哼哼,他聽著有點心疼。就站在門外問她:“你需要我做點什麽?醫生說可以推拿。”

“你懂推拿?”

“我可以學。”

“不用!”

隔門交流講話需要喊,李斯琳喊了幾句力竭,覺得他們倆真是蠢。蠢到讓人發笑。頭沉進被子裏笑了半晌,笑夠了清了清嗓子,喊人的時候還帶著顫音兒:“藺雨舟~誒~”

一直候在客廳的藺雨舟忙跑到她門前:“怎麽了?我在呢!”

“沒事!叫著玩兒!”

李斯琳頑皮了一下。藺雨舟單純,什麽都當真,李斯琳逗他上癮。她也體會到岑嘉容說過的跟藺雨舟做朋友的快樂。

原話是:藺雨舟在人際交往方麵有點傻,你對他好一點,他加倍還你。你說一句玩笑話,他當真話聽。到最後你都不忍心逗他。

李斯琳覺得她們看到的藺雨舟不一樣,根本原因是他喜歡岑嘉容。而岑嘉容則不同意這個看法,她說隻要是好朋友就行。不信你試著跟他做朋友,別跟他談感情。

這不就做朋友了麽!岑嘉容誠不欺我。李斯琳想。

李潤凱問她初一在姥姥家怎麽樣,她才想起這件事,忙給何韻打電話,說自己發燒了去不了。何韻一聽急了,要來看她。她忙製止:“別來別來,萬一傳染你呢!”

外麵藺雨舟敲門,她怕何韻聽到多問,就蒙著被子安慰她幾句,匆忙掛了。

藺雨舟進來給她送水,順道問她晚上吃什麽。李斯琳大方點菜:“把昨晚剩的西紅柿炒雞蛋和紅燒肉回鍋,湯汁粘稠點,再放點米飯進去。”

“這是什麽吃法?”

“你不懂,這麽吃香著呢。”這個吃法還是小時候發現的。父母離婚後她兩頭住,那時他們各自還沒成家,如果遇到加班晚,鍋裏有剩菜剩飯,八九歲的李斯琳就自己熱了吃。有一次突然發現剩菜拌到米飯裏,比飯菜單獨吃要香。她把這個發現對何韻說,何韻一陣心疼,點她腦門:“傻孩子。早幾十年的窮苦人家才這麽吃。這叫折蘿。”

李斯琳對藺雨舟說:“我反正要吃這個啊。你吃什麽?”

“我吃其它剩菜。”

做的時候覺得自己很厲害,兩個人鼓搗12個菜,照此情況,或許要一直吃到初三。好在藺雨舟不挑食,也不浪費,準備有計劃地消滅除夕夜剩菜。李斯琳覺得不至於,她掰著手指頭算:“你一頓給我弄兩個折蘿菜,你自己再消滅一部分,明天晚上咱們就不用吃剩飯了。”怕藺雨舟不讓她吃,在他去廚房前還要叮囑:“你必須給我做啊!我就想吃這一口!不給我吃我會生氣。不信你試試!”

藺雨舟關上廚房門,在是否讓李斯琳吃剩菜這個問題上思考一會兒,最後決定尊重她。但是做了一鍋新米飯。

李斯琳如願了,藺雨舟把她扶到餐桌前坐著,準備開飯的時候,門開了。

眼前的景象讓何韻陷入了沉思。

她有李斯琳家裏鑰匙,但因為買房時候李潤凱出的錢多一點點,她默認這裏該由李潤凱照顧,所以她隻在李斯琳暖房的時候來過。

自己三年多未見的女兒大年初一說好的回去團聚被放了鴿子,反而在家裏跟人吃折蘿菜。何韻一口氣上不來,差點讓這兩個人氣死。

最重要的,這個男人,陌生的。

盡管生氣,想念仍舊占了上風,母女兩個淚水漣漣擁抱了一會兒。

“媽。我不是說不讓你來嗎?怕傳染你。”

何韻哼了一聲,伸手探她額頭,她躲開,顯然沒燒。但她很快發現女兒站姿不對,就問她:“你怎麽了?”

“我腰扭了。藺雨舟本來初三要回雲南,退了機票照顧我。”李斯琳指指被她們遺忘的藺雨舟:“媽,這是我清大學弟藺雨舟。我出國前把房子租給他了。”

“學弟啊?”何韻再次確認。

“對。學弟加好朋友。”李斯琳答。

那何韻看藺雨舟清白良善的模樣,料他也不是什麽壞人,就對他友善一笑:“辛苦你照顧小琳。”

“應該的阿姨。”

藺雨舟忙去拉椅子,又問何韻喝什麽,吃過了麽?

“別麻煩了小舟,我不放心來看一眼而已。還有一大家子等著我回去吃飯。”何韻手在李斯琳腰間揉捏:“這裏扭到了?我給你揉揉。”

“行。”

李斯琳趴在沙發上,何韻拿過膏藥,看到藺雨舟有眼色地回到房間避嫌,就小聲跟李斯琳誇他:“你學弟還可以,很文明。”

何韻對男人的高評價之一就是“文明”。她最看不慣一些人張嘴“傻逼”、閉嘴“我操”,沒事裝老成,抽煙喝酒打架件件不落。她覺得一個男人的“文明”是很重要的。

李斯琳湊到她耳邊:“何止文明,簡直是個古董。保守著呢!”

何韻聽到“保守”,就又誇讚:“保守?那更難得。意味著他很有可能是一個“潔身自好”的人。我這麽說可能片麵,但是你自己想是不是有點道理?”她幫李斯琳揉腰,知道李斯琳怕疼,就收著勁兒。

“有道理,但是跟我有什麽關係啊?我的好媽媽。”

“閑聊懂不懂啊?”何韻手上的動作沒有停。

李斯琳好多年沒得到母親這樣的照顧,心裏暖融融的。

“媽。”

“嗯?”

“我可想你了。”

“我知道。我也想你。我每次一看到哪裏放倫敦,我就睡不著。你之前教我看實景地圖,我還找到你那條街,琢磨著是不是能看到你。有一次我看到有一個姑娘穿著大紅色毛帽子羽絨服,以為是你,我還放大了看呢!”

“真傻。”李斯琳笑:“那圖像都是之前采集的,又不是實時直播。”笑完了小心翼翼翻個身,拉著何韻的手:“你膽兒真大,萬一我真是發燒了,你來就傳染你。”

“那也不能讓我女兒初一孤零零啊。還要吃剩菜…”

“這下好了,您拿了那麽多菜,我們的剩菜更多了…”李斯琳故意歎氣。

媽媽來了,讓她覺得這個年徹底完整了。她好多年都沒過過這麽完整的年了。抱著何韻說好久話,又把自己斥巨資從蘭卡買的藍寶石塞給她。何韻喜歡寶石,她夏天穿旗袍,珍珠寶石一戴,是一個風姿綽約的小女人。李斯琳很是愛看。

兩個人說了一會兒話,何韻不得不走了。她臨走前敲藺雨舟屋門:“小夥子,出來吃飯吧。”

藺雨舟一直把她送到車上,期間為她按電梯、開門,甚至順手幫她擋了甬道上支出來的枯枝。話不多,人勤快。何韻走一直在觀察,心裏也在琢磨這個房客說到底還是有點蹊蹺。

她看著藺雨舟滿臉書生氣,麵相又好,行為舉止頗有修養風度,就忍不住調查他家底:哪人啊?多大了?在哪工作?有女朋友了嗎?

藺雨舟一一回答,何韻由衷稱讚:“有前途啊。”

藺雨舟受之有愧,謙虛道:“我還有很大進步空間。”

“年輕人有理想又不自負,更好了。”

何韻把藺雨舟誇上了天,他自己卻想找地縫鑽進去。他沒有姐夫顧峻川那樣的姿態,別人誇他他反而會說:你誇得不夠深刻具體啊。藺雨舟習慣自省和低調。

他越這樣何韻看他越順眼,臨行前甚至要了他聯係方式,說要給他介紹女朋友。何韻拍著胸脯:“小藺啊,你放心,阿姨給你介紹的女朋友,那肯定是我們單位最好的。保你合適。”

“阿姨我…”藺雨舟想推脫,何韻已經拉開車門走了。

藺雨舟進門後李斯琳追問藺雨舟跟何韻聊些什麽,藺雨舟如實陳述,再多加一句:“好像在挑女婿。”

“…”李斯琳歪著頭辯解:“不可能。她見過我男朋友照片。”

“說要給我介紹女朋友,阿姨單位最好的。”

“那倒是有可能,老年人的社交圈子那就是一個巨大的婚介所,而他們又熱衷於牽線搭橋。給你介紹你就去看看,萬一看對眼了呢?你也老大不小了。”

“嗯。”藺雨舟沒接茬,多少有點心梗,終於還了一句嘴:“你都不著急…”把重新熱好的飯給她,又把何韻帶來的菜盒都打開。兩個人的剩菜計劃本來非常光明,此刻都陷入了沉思。

“倘若明年再一起過年,我覺得我們要控製好菜量。”藺雨舟提議。

“明年不可能一起過年,你最晚4月30號就搬家,你是不是給忘到腦後了?”

“哦。搬了家不能一起過年了嗎?搬了家以後不見麵了嗎?”藺雨舟問。

“…”

李斯琳吃著折蘿菜,黏糊糊,每一粒米都被湯汁浸泡入味,太香了。

李斯琳安心享受藺雨舟無微不至的照顧,感激之情無以言表,有時對著藺雨舟歎氣:“如果你是女生就好了。”

“?”

“如果你是女生,咱倆一起泡澡泡腳,一起玩,多好。”

“李斯琳你別說了。”藺雨舟不想聽這些假設。他覺得在李斯琳心中,他的性別特征已經開始模糊了。她遺憾他不是女生,但她顯然在拿他當“姐妹”看待。放在別人身上,藺雨舟不會辯白。做女生有什麽不好?又或者在你心裏對我的性別定義跟我沒有關係。

但李斯琳不行。藺雨舟不允許李斯琳把自己當姐妹。他被氣得說不出話,在李斯琳好奇的目光下謹慎措辭才開口:“我不可能是女生。你也別拿我當姐妹。”

“?”李斯琳覺得他們之間的感情已經很深厚了,萬萬沒想到藺雨舟因為她這句示好跟她翻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