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親吻(一) 初吻
李斯琳被問愣了。是啊,跟她有什麽關係呢?但為了對自己的行為有所交代,她竟真的站在那裏仔細思考起來。
藺雨舟看了眼時間,她真的要該了。不然她的外國朋友們要久等了。
“不重要,李斯琳。剛剛脾氣不好,我跟你道歉。你快走罷!”
“你不去嗎?”
“我不去了。”藺雨舟指指自己的胃,有點抱歉地說:“我有點不舒服。”
“胃疼?”
“是。”
李斯琳轉身去翻藥,發現家裏竟然沒有,在公交車上叫了藥送到家裏,人就開始發呆。她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再一次越界了,甚至根本無法想出任何一個合理的理由來解釋她今天的行為。
這讓李斯琳心煩。
吃飯的時候當然開心,但不太講話的“服務生”藺雨舟不在場,竟讓人覺得場麵不如昨天熱烈。Elle一直在問李斯琳為什麽藺雨舟缺席了,李斯琳解釋是因為他胃疼。
她當然清楚藺雨舟還在生氣,隻是因為他實在善良,不忍讓別人為難,就找了一個胃疼的借口逃避今天的飯局,以及跟李斯琳的相處。
到家的時候,藺雨舟已經為大家煮好了花果茶,還將房間打掃幹淨了。李斯琳關上廚房門,拿過他正在洗的杯子,讓他去一邊休息。
廚房本來就不大,藺雨舟幹站在那,令空間逼仄不少。兩個人都不太有跟別人鬧矛盾的經驗,尤其藺雨舟,此刻後悔自己對李斯琳發脾氣,束手束腳站在那,像做錯事的小學生。李斯琳呢,想酌情開口道歉,第二個杯子洗完小聲說:“對不起,我就是覺得半夜出去跑步挺難受的。我覺得你本來可以用別的方式解決,但Wolf在你的臥室,你又沒有自己的隱私空間。然後我…白天也跟公司提了,提前幾天休假,再過四五天我們就走了。”
“走多久呢?”藺雨舟問。
“半個月左右。”李斯琳說:“Wolf他們也玩攝影,Elle原來還搞過棚攝,我可以把衣服帶著,邊玩邊工作,定期給公司返片。所以時間就長一點。”
“等你們回來的時候,我應該就搬走了。”藺雨舟說:“今天白天,一個清大的學長在論壇聯係我,他被外派到新加坡三年,房子剛好空出來,可以租給我。是附近的一個大一居,他隻要3500。”
李斯琳點點頭:“好的。這個價格很合理,你不會有太大經濟壓力了。這樣我就放心了。”
“你不用總為我操心,李斯琳。”藺雨舟扯扯她衣服讓她回頭看他:“我盡管比你小三歲,但事實是我的確是個成年人,有照顧自己的能力。無論是八千還是三千五,如果我決定租,一定是經過計算的。你總覺得我是小孩子,我不是。”
“我沒覺得你是小孩。”
“你甚至擔心我不能處理自己的欲望。”
兩個人又聊到這,空氣好像突然升溫,李斯琳跑去開了廚房的窗。風進來,空氣流動起來,但又把彼此的味道帶給了對方。在這方小小天地裏,好像有什麽東西在滋生。
外麵Wolf敲門:“李,果茶開了。杯子沒有。”
“來了。”
李斯琳由衷感激這位大哥的適時出現,端著杯子走出廚房。Elle盛讚藺雨舟的果茶好喝。她現在看藺雨舟,就像看一個英俊的東方王子,怎麽看怎麽順眼。藺雨舟話越少,她越喜歡。在Elle的生命中,還從未遇到過任何一個男孩像藺雨舟一樣深沉內斂平和。又不全然平和,他的平和不是老氣橫秋式的,而是帶著一點少年式的清爽幹淨的平和。
在藺雨舟出去丟垃圾袋的時候Elle又跟了出去,李斯琳想像昨天一樣追出去,想起藺雨舟剛剛的話,他是成年人,他可以處理。那麽,三年多以前的藺雨舟為什麽不能處理她的強吻,是因為那時他還沒長大嗎?李斯琳在心裏反駁藺雨舟,一顆心七上八下,擔心Elle犯渾。
事實上Elle的確犯了個小渾。
她故意嚇唬藺雨舟,要擁抱他。藺雨舟迅速後退將雙臂抱胸,垃圾袋在他身前搖晃。
Elle大笑出聲,誇藺雨舟可愛。然後再次跟他表白,問他要不要開始一場異國戀。藺雨舟搖頭拒絕,Elle問他為什麽,他說:“我喜歡的人是李斯琳。”
Elle睜大了眼不肯信這是真的,但轉念一想,又覺得說得通。她拍拍藺雨舟肩膀:“加油,藺。”
其後的幾天,Elle再不提喜歡藺雨舟的事。在他們離開的前一天,藺雨舟提議為他們踐行。Wolf嚷嚷想吃辣,所以最後他們去吃了湘菜。
李斯琳那一天因為姨媽造訪胃口不大,吃了幾塊山藥就作罷。而藺雨舟因為中午跟朋友聚餐吃多了,也隻吃寥寥幾口清淡菜。大家都感謝藺雨舟對他們的照顧,輪番敬他酒,他禮貌喝幾口,卻也微微上了頭。上了頭的藺雨舟總是專注地看著李斯琳,眼睛裏寫滿智慧也寫滿真摯。
得空問李斯琳:“要不要喝點熱的?”
李斯琳搖頭:“我喝不下了。”
她整個人有點蔫,像被抽走了精氣神兒。腦子裏盤算的事情是如果藺雨舟走了,她的減脂餐又要回到生菜葉煮雞蛋的時候了,隨之而來的就是她的胃又會不舒服。聚餐最後,藺雨舟祝大家旅行愉快,並正式交換了聯係方式。他笑起來幹淨清爽,也朝對麵的李斯琳舉杯,希望她玩得開心。
Wolf等人在離開北京前準備去酒吧坐坐,最後李斯琳把蘇景秋的酒吧位置發給他們,讓他們自己去喝酒。而她和藺雨舟走路回家。
藺雨舟問她要不要坐自行車回去,李斯琳也不太想,於是兩個人就慢慢在街上走。自行車輪轉動的聲音很好聽,治愈了一點她莫名的不開心。
李斯琳覺得自己好像喝多了。
就在剛剛某一個瞬間,她對藺雨舟的感覺好像在蘇醒。像時光退回到2017年的夏夜,她看到他從馬路對麵跑來,讓一整個夜晚不再喧鬧。
她無法準確形容那種感覺。像一隻小鳥在啄她的心髒,她因為緊張,心揪起來,久久沒有放下。
三月末難得溫柔的晚風令人著迷,李斯琳看著藺雨舟,看到他單手扶著自行車,另一隻手從背包裏拿出一個保溫杯來,遞到她麵前。她清早出門的時候抱怨自己大姨媽來了,整個人都不太對勁。他聽到了,早早回去,給她煮了紅豆薏米大棗水帶著。席間他問她要不要喝點熱的,原來是這個。
李斯琳好感動啊,甚至快哭了。想到她明天就要跟隨Wolf等人出去玩,而半個月後她回來,他已經搬離她的家。李斯琳有點失落,也有可能她隻是單純喝了酒情緒有波動,接過保溫杯的時候,她竟然用另一隻手抓住藺雨舟的衣袖。
“藺雨舟。”
“嗯?”
“你搬家的時候,記得把菜譜留下。”
“……”藺雨舟以為她會說出什麽感人至深的話來,或者幹脆說你別搬走了,結果她來了這麽一句。藺雨舟拍拍自行車後座,對她說:“帶你回去?”
“再走走嘛。”李斯琳的語氣聽起來像在撒嬌,站到藺雨舟身邊。
再走走就再走走。
李斯琳有跟藺雨舟告別的錯覺,好像他搬家了以後再不能見麵一樣。剛剛複蘇的感覺讓她有一點傷春悲秋,她覺得如果她不像從前一樣跑有藺雨舟的飯局,他們可能就很難再見了。可她又覺得這段時間的相處,讓他們的友情變得堅固,藺雨舟對朋友那麽好,八成也會對她好。
進而再想,藺雨舟會不會真的喜歡上她了呢?像Elle說的那樣,他因為喜歡她,堅定拒絕了Elle的求愛?
她滿腦子奇思妙想,以至於藺雨舟跟她講了幾句話她都沒有聽到。藺雨舟無奈停下來,拉住她衣袖。
“啊?”李斯琳回過神來,手搭到自行車把上:“怎麽了?”
“你心不在焉。”
“我在思考問題。”
“思考什麽?”
“Elle說你跟她說你喜歡我。”李斯琳不太會彎彎繞繞,這個問題她搞不懂,那就很難去搞懂下一個。她得知道這是藺雨舟的借口還是什麽。
“Elle沒說謊。”藺雨舟說:“我也當麵跟你表白過,但你似乎不太信。又或者是你不想相信。”
李斯琳不太肯信,她此刻需要直覺做判斷,如果他喜歡她,那他一定不會躲。她是這樣想的,所以上前一步,嘴唇擦到他的下巴。
藺雨舟下意識仰起頭。
他躲了。
李斯琳抬起眼看他,她覺得人的下意識不會騙人,藺雨舟的下意識還在逃避她,但他的內心已經在欺騙自己喜歡上她了,藺雨舟果然會騙人了。可在她腳跟剛落下之時,他的唇就追了過來。
她沒有閃躲,卻很震驚。睜大的眼睛裏寫滿不解。
藺雨舟的嘴唇很涼,他隻貼上來,就再沒有動作。垂下眉眼對上她的,屏息之間心跳更快。眼鏡片阻擋了他的真誠目光,李斯琳不喜歡,撤離他嘴唇,幫他取下了鏡框。目光相遇,藺雨舟兀自壓抑心跳,然而徒勞無功。
他想吻她,又不知如何動作,隻是微微低下頭去,貼住她溫暖的嘴唇。呼吸屏住了,胸口卻在起伏。李斯琳的眼始終看著他,看得他心慌,手掌輕輕蓋住。另一隻手攥緊了車把,因為緊張手背青筋暴跳。
李斯琳清楚記得第一次親吻的時候,她費了多大力氣才撬開他嘴唇。那時他的舌尖避她如蛇蠍,他越反抗,她越想嚐。她不敢動,在這短暫又漫長的時間裏,她的心神已經飛向天外。藺雨舟嘴唇上幹淨的氣息令人著迷,還有他的心跳聲,她聽得到。她的眼在他掌心下眨了眨,睫毛刮得奇癢,他拿開手,理智似乎回歸,他的嘴唇撤離了。卻被李斯琳抓住他衣領一把拽了回來。
她咬住了他的嘴唇,動作不輕,藺雨舟有點疼,輕哼一聲,她的舌尖就舔在他唇壁上。藺雨舟捏著車把的手鬆開又捏緊,大腦一片空白。卻下意識用舌尖碰觸她的,又迅速撤回。
隻這一下,在李斯琳以為那是一場錯覺的時候,藺雨舟的舌尖又試探地、輕輕地,舔舐她上唇。他不會,也不懂,隻是記得那時李斯琳追啃他舌頭的執著。
他的臉很紅,甚至不敢呼吸,一口氣憋在喉間,遲遲不敢吐出來。
“魯莽點,藺雨舟。”李斯琳這樣說,掌心貼著他脖頸,感受血管的跳動。她說話的時候,嘴唇貼著他的,蝴蝶振翅一樣,細癢細癢。怕他不會,怕他撤退,微微張開嘴唇,含住他舌尖。
從舌尖湧起的悸動在身體裏四散,藺雨舟的本能蘇醒了。他的本能要他的舌在她唇間胡亂地舔舐,要他的手放到她後腦上逼迫她仰頭承受更多,要他咬住她的舌最終帶到自己的口腔裏。
慌亂無序的吻最終變成啃咬,自行車橫在他們中間,阻止他們下身靠近,但他單手擁住了她肩膀,將她狠狠帶進胸膛。他像魯莽的少年,不講技巧,橫衝直撞。呼吸愈發地濃,纏在他們之間,在拚命撕扯著李斯琳的身體,終於撕扯出一道縫隙來。她察覺到一股血湧,這在她意料之外。
他的懷抱味道幹淨,隨她呼吸進入她身體,將她身體關於藺雨舟的記憶悉數喚醒。李斯琳終於記起強吻他那天,她的手落在他褲前和他慌張蜷縮的身體。很多細節他們後來刻意遺忘了,怕在對方心中留下一個罵名。
她開始躲避他的嘴唇,想從他的懷抱裏逃出去,但他的吻雜亂無章地落在她耳後、下巴和脖頸,影子以奇怪的姿勢在纏動,空無一人的寂靜街道,證明這個吻將永遠存在。
“藺雨舟。”李斯琳急急地喊:“夠了,藺雨舟。”
再這麽下去,他們都將無法收場。
分開的時候都有點狼狽,李斯琳靠在他肩頭喘氣。她的嘴唇有點疼,對情愛一無所知的藺雨舟牙齒磕到她嘴唇。他那麽愛學習,這樣的功課卻沒做到位。
沒做到位,卻已然上癮。又低頭找她嘴唇銜住。
李斯琳推他,又被他抱緊,他腿磕到自行車上,嘶一聲,卻沒放手。
李斯琳直到進了幾門也想不起來兩個人怎麽就親上了,她已然忘記了是自己想要得到一個證明。藺雨舟顯然不想要一個不明不白的吻,進家門前擋在門前,向她自證:“我不是一個隨便的人。”
“你要是反倒好了。”
“那你要給我一個名分。”
“你跟喝多的人要名分?”李斯琳不認賬,一口咬定自己喝多了。她頭腦亂,急於逃離藺雨舟的注視,推開擋在麵前的他回到自己的房間,將自己摔倒在**。
發生的一切始料不及,她搜腸刮肚想找一個借口合理化他們的破格行徑,然而她沒有借口。最終隻得把這當成一場靈魂的出遊。
我的靈魂今天出遊了。所以我才吻他。
她淩晨四點多就跟隨朋友們逃出了家門。坐在去往杭州的高鐵上,別人昏昏欲睡,李斯琳卻頭腦清醒。那個吻帶給她的悸動她根本無法忽視。
她那麽喜歡他的時候,他不喜歡她;她放下了歸來,他們又牽扯到一起。藺雨落說他們倆開始是孽緣,走著走著就變成了正念。開始是她在執著,後來變成藺雨舟在執著。總之無論如何,兩個人就是要糾纏。
她甚至無法判斷自己當下對藺雨舟的情感,隻是當她閉目之時,耳邊就是藺雨舟低低那一聲。他的手臂似乎還在她肩頭,死命把她帶進懷裏。
當他們抵達杭州的時候,李斯琳收到藺雨舟的消息,他說:
我來自雲南一個不知名的地方,我的來路由書籍鋪就,除此之外我一無所有。我的心是我能給你的唯一禮物,你可以拒絕,亦可以嘲諷。但請不要對我說那個吻是假的。無論從前,還是昨晚,已發生的就是已發生,我們都無法將它從生命中抹去。
藺雨舟要李斯琳釋懷,她對那個強吻的應激反應一直持續到三年多以後,她衝過來擋在他和Elle之間,生怕他再遭遇一次。他很感激自己被她那樣溫柔的愛著,在春日勃勃的生機裏,她的愛穿透歲月的土壤,最終抵達他的心間。
“即便因為衝動而不是喜歡,你也可以接受嗎?”李斯琳問他。
“我可以。”
“不覺得委屈?”
“不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