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越界(四) 是的,我喜歡你

李斯琳好奇藺雨舟置辦的那些“戰袍”。在她十幾歲的時候,老師們通過班上哪個不修邊幅的男生突然開始了打扮來判斷誰有早戀的苗頭。李斯琳覺得自己就像班主任一樣,開始鬼鬼祟祟觀察藺雨舟。

起初她表現得很淡然。兩個人吃了飯到家,她看起來非常隨意地走進他的房間,想看他為自己置辦的行頭。但藺雨舟擋在衣櫃前不許她看:“這是我的隱私。我不能給你看。”

?“我幫你參謀參謀。”李斯琳說。

“真不用。我個人愚見是穿衣打扮是自己的事,不用別人參謀。”

“享受被打造的樂趣不好嗎?”

“被女朋友打造才有樂趣。”

李斯琳氣得直點頭:“行行,藺雨舟你真出息了。我發現你這幾年別的沒長,心眼子倒是多了不少啊。”從前的藺雨舟跟她單獨在一起,別說主動提起“女朋友”三個字了,就是露天電影裏放著男生對女生表白,他跑得比兔子還要快。

李斯琳回到房間後,越想這一天越窩囊。她覺得自己似乎是被藺雨舟拿捏了,至於他到底怎麽拿捏的,她又說不出個一二三來。藺雨舟臥室門開了,她躡手躡腳走到門口,將屋門打開一個縫隙,看到藺雨舟換好了居家褲,而上身不再是那件能蓋住褲子前門的寬大黑T恤,他換了一件隨身T恤。從前沒仔細觀察,這一天搞“偷窺”的李斯琳看到藺雨舟的T恤袖口貼著他手臂,他竟然有肌肉。他的肌肉不是那種大塊的肌肉,是很有輪廓感的、勁瘦的那一種。跟Wolf簡直不太一樣。藺雨舟竟然不擔心自己的前門了。

李斯琳有隱憂,她怕藺雨舟就此自暴自棄,哪天再變成一個暴露狂,在她麵前褪下褲子。那她是看呢還是上手呢還是暴打他呢?她說不準。這一天帶給李斯琳的衝擊太大了,她躺在**以後還在思索:藺雨舟是被誰奪魂了嗎?

好在下一天她要出外景,能短暫離開藺雨舟。

拍照間隙她跟高沛文討論藺雨舟突如其來的變化,說著說著就說不對,打我回來那天起,他就不是那個單純的藺雨舟了。虧我對他的印象還停留在三年多前,以為他還是那個純真的少年。沒想到三年多過去了,他竟然變成了情場高手。

“開屏了,小舟。”高沛文對此非常興奮:“遙想當年,你做夢都想吃了他。現在呢?對他什麽想法?”

“他那天穿得很好看,讓我想脫掉他的衣服。我沒有動手的唯一原因就是怕我自己誤解他的意思,從而毀了我們好不容易建立的友情。我不能把他的舉動多想一分一毫,因為那很有可能跟我沒什麽關係。他可能要練習相親,也有可能因為岑嘉容快要回來了。”

“跟他開誠布公談一次呢?”

“怎麽談?我放下了,但現在有點想跟你發生點什麽不可告人的事。這麽談嗎?那藺雨舟得弄死我。你別看他脾氣看起來挺好,生氣的時候可是寧願用手機打字都不麵對麵跟你說話的。”

高沛文被她最後一句逗個半死,她倒是知道這的確是藺雨舟能做出來的事。好脾氣的藺雨舟,其實有點軸,也有點倔。

李斯琳出了趟差回來,小區樓下的草已經綠了一點,她在樓下跟發新芽的草坐了一會兒,才托著箱子上樓。

藺雨舟也出差了,說是出去上黨課,但李斯琳心裏清楚,是去執行“秘密任務”了。兩個人一起住了四十餘天,冷不丁就剩一個人,李斯琳還有點不習慣。

百無聊賴地在房間踱步,甚至主動收拾起了垃圾桶。藺雨舟的房間她沒獨自進去過,決定幫他也打掃一下。進去前給他發消息:“我打掃房間,你那屋順便掃了?”

“不用管,我自己回去打掃。”

“那多不仗義!”

“哈哈,那你如果覺得累,就停下。”

“行。”

藺雨舟的房間很幹淨,書桌上碼著幾本書,書下壓著一張宣傳頁,是附近的一個新型青年社區。這種社區李斯琳有過了解,獨衛、公共廚房,還有巨大的娛樂空間,租住的人可以一起玩。宣傳頁下麵寫著一行小字:計劃3月15日入住。

3月15日。

李斯琳掐指一算,還有14天。藺雨舟跟她簽合同為搬離日期討價還價的時候,她以為他不太想搬走,這麽一看,的確是他的謹慎使然。

李斯琳身體裏那簇燒著的火苗瞬間熄滅了,把那張紙重新壓回去,為他的房間囫圇掃掃灰,就出去了。她跟Wolf說:“計劃有變,可以考慮4月初到了。”

“太好了!長城的花,可以去看,我們。”

“說英語。”

“到中國,說中文。”

Wolf的半吊子中文在國外看起來很牛,這讓他產生了自己是一個“中國通”的錯覺,無論什麽場合都以“中國宣傳大使”自居。他的腦回路讓李斯琳頭疼不已,但對中國的熱愛又讓人覺得非常可愛。

半個小時後,Wolf等人的機票已經訂好,他們將在3月25日到。Wolf甚至發來一張有200多個菜的手寫菜單照片:“都吃,我都要吃。”

他們都很興奮,李斯琳也有點興奮。她在倫敦有很多無聊的時候,還有無聊的假期。除了岑嘉容,就是Wolf和朋友們。意大利、德國、荷蘭、挪威、美國,跟隨朋友們去到他們的國度,吃住在別人家裏,這似乎已經成了他們之間的默契。現在輪到她招待他們了。

李斯琳把菜單收藏好,又想起藺雨舟那張青年社區的宣傳單,搬出一個藺雨舟,搬進來四個外國友人。

李斯琳情緒不高、不明原因。以至於下一天睡到中午,出差歸來的藺雨舟進門她都沒有多雀躍。

藺雨舟把包裝袋遞給她,裏麵是新式網紅茶包,他聽同事說女孩都喜歡,就一股腦買了很多。

李斯琳當即撕開一包,燒水泡了,淡淡的玫瑰香綠茶,非常醒腦。從藺雨舟進門後她還沒跟他說過任何一句話,此刻終於開口:“你是3月15號搬走嗎?”

“?你趕我走?”

“你桌上放著宣傳單呢,上麵寫著計劃3月15號搬家。”

“那個啊?那是我幫同學谘詢的啊。我不住那裏,我還在找房子。”

李斯琳舉起手來,單指揉自己一瞬間鼓動的太陽穴,眉頭鎖著,眼看就要發作了。藺雨舟想了想,問她:“你是著急讓我搬走嗎?”

“對,非常急。你在3月23號以前就要搬走,因為我以為你要3月15號搬走,所以讓他那之後來。”

“但你都沒跟我確認一下。”藺雨舟有點委屈:“你可以給我發條消息,或者打個電話,問我是不是決定好了。當然,這是你家,你有權利…”他的委屈不像裝的,反倒讓李斯琳變成了十惡不赦的壞人一樣。

“別別別。”李斯琳舉手投降:“是我自己的問題,我自己解決。是我自己缺根筋,沒跟你確認這件事。我承擔責任。”

“那你怎麽承擔?”

“我給他們訂酒店。”李斯琳說了“他們”,她自己沒注意,藺雨舟卻是抓住了要點。

“我出一半錢。他們…你有幾個男朋友?或者是你的朋友們?又或者是男朋友以及他的朋友們?”藺雨舟坐在椅子上,抬起頭看著李斯琳,鏡片微微閃光,竟帶著一點狡黠。

李斯琳捧著水杯喝茶,為了避免過熱,手指交替觸杯,像在彈奏音樂。她沒有回答藺雨舟的問題,反而問他:“所以為了咱倆都省錢,你在3月25號前搬走是最好的。你覺得呢?”

“但我搬不走。”藺雨舟很為難:“我整個三月都很忙,房子隻能線上找,就算找了我也沒時間搬。”

“我幫你搬怎麽樣?”

“你這麽討厭跟我合住嗎?”

李斯琳被藺雨舟這句話嗆住,咳了一聲,震驚地看著他,良久才說:“藺雨舟你…現在很厲害啊…”

藺雨舟則拿出手機來跟同學講話,過一會兒對李斯琳說:“我今天晚上就能搬走。我現在去收拾行李。”

“這麽快?”

“我就今天有時間。我想了想,不能影響你跟你男朋友團聚,畢竟你們很久沒見了。但過幾天我又實在沒時間,不如現在就走。”他對李斯琳笑笑:“同學剛搬進新房子,女朋友在外地偶爾才過來。”

搬也是他不搬也是他,租不到房子是他,轉眼就找到住處也是他。李斯琳靠在他臥室門口看他收拾東西,他沒幾件衣服,最大的資產是書,倒是容易收拾。

他盤腿坐在地上,將書在袋子裏擺放整齊,李斯琳問他要搬去哪裏,他說延慶。

“那麽遠,怎麽上班?”

“我能克服。”

“五點起床?”

“在車上可以睡覺。”

李斯琳想象一下,如果一份工作要她五點起床六點出門,她寧願在家裏餓死,也不想遭這個罪。藺雨舟還沒開始通勤,她已經開始覺得辛苦。

“你為什麽不去你姐姐那住?”

“我不想讓她做扶弟魔。”

李斯琳覺得自己多餘問這個問題,藺家姐弟的自尊心都很強,不然以顧峻川的財力和大方程度,藺雨舟早該有一個自己的房子了。無非是他不願意,想靠自己的努力,不想讓別人戴有色眼鏡看自己和姐姐。

李斯琳也學藺雨舟盤腿,坐在他對麵,看他似乎心情不好,她心情也有點不好。過會兒才說:“算了你別著急了,剛剛不是說了麽,我再想辦法。不行就讓他們退票。”

“這樣不太好。”

“這樣很好。”

李斯琳扯著藺雨舟的編織袋,連帶著那些厚重的書一起抱到懷裏,人擋上去:“今天不許搬了。找到近的再搬,我幫你找。”

“真不用。”

“我說用就用!”李斯琳突然有點莫名生氣:“你這人怎麽這樣!我說了不著急就是不著急!”

“但你不喜歡跟我合住也是真的。”

“誰說的!”李斯琳急了:“你別胡說八道!”

藺雨舟也急了,眼睛都紅了,過了很久才說:“是應付還是真心,我能看出來。”

“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那麽聰明,一定懂。”

“我不懂。”

藺雨舟停下動作,定定看她:“你怎麽會不懂呢?喜歡你的人那麽多,你怎麽會不懂呢?”

“你別驚訝,是的,我喜歡你。”

李斯琳愣在那,她以為藺雨舟對她是出於愧疚,從來沒有向深處想過。她甚至覺得藺雨舟因為人品極佳所以對任何人都是這樣的好。

她被這表白嚇到了,久久無言。頭腦中閃出一萬個拒絕的話術來,但都卡在嘴邊,反而說了一句跟當年的藺雨舟拒絕她的時候一摸一樣的話。

她說:“如果我拒絕你,我們是不是永遠也做不了朋友了?盡管很遺憾,對不起,真的。”

一字不差。

她拒絕一個不熟的人:“離我遠點。”

拒絕一個討厭的人:“我對你真沒感覺,我壓根不喜歡你。”

從來沒這麽委婉過,她心中覺得藺雨舟才是情感大師,因為他拒絕人的話術太溫和了。讓當時的她甚至沒有受傷的感覺。

“你為什麽不說你有男朋友了,所以對不起呢?”

藺雨舟比她想象的表現的要平靜,但他心裏有點難過。李斯琳杜撰一個男朋友出來,無非是想為當年的自己討回一點顏麵:你看,你不喜歡我,隻要我願意,喜歡我的男人很多。藺雨舟都知道,所以配合她演戲。

當李斯琳在異國度過很多孤獨夜晚的時候,藺雨舟也經曆著同樣的孤獨。她永遠不會回他消息,她的朋友圈社交賬號全都對他關閉了。他買了一個二手手機,注冊了一個新的賬號。她隻對陌生人展示的10條動態,每一條都在他的手機截圖裏。

她因為吃到好吃的川菜興奮不已的瞬間、在異國街頭的驚魂瞬間,有一天打坐的時候突然崩潰大哭的瞬間,還有,還有她在一場冬雨裏懷念清大的銀杏葉,抱著吉他唱歌,她的喜怒哀樂藺雨舟都看到了。

沒有錯過任何一條。

在她不愛他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