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04
薑迎燈給許曦文發消息:他們為什麽起哄?
她有一些擔心火會燒到自己的身上。許曦文還在站軍姿,於是沒有速回。
梁淨詞慢行在前麵,薑迎燈期待又忐忑地問:“你請了多久的假?”
“一整天。”他說。
迎燈拎了拎塌下去的褲腰,跟梁淨詞相隔半米距離,烈陽底下,影子盛著影子,她過於高興,一時沒控製住打量著他的欽佩眼神,等到喜悅過去,她斂了笑意,轉而將那直勾勾的注視慢慢變含蓄。她又變回自己,回到那個向內生長的殼子裏。
迎燈收走視線,梁淨詞卻挪眼看過來:“沒曬黑吧?”
她說:“這才兩天。”
又問他,“你呢?軍訓的時候有沒有變黑?”
梁淨詞說:“沒有,天生白淨。”
她昂首看著他在日光之下“天生白淨”的後頸,不由莞爾一笑。
到車上,梁淨詞數落了一句:“這才兩天,軍姿都站不住?”
薑迎燈辯解:“我今天沒有吃早飯。”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下,視線掃過她嶙峋的手肘骨骼:“飯也不吃,怪不得長得跟柴火似的。”
迎燈默然。
梁淨詞沒急著開車,他忽然傾身過來。她下意識往車窗一側閃躲,但很快發現他隻是往後側探身,伸手去夠在車門上的東西。
她垂眸,貪婪地看他近在咫尺的下頜與鎖骨,剛剛因為驚嚇而避掉的那一點距離,又被她神不知鬼不覺靠近的動作,而一點一點填滿。
直到,肩膀輕輕與他擦了一下。
梁淨詞翻了半天:“隻有山楂,要不要?”
她點頭:“好。”
很快,零食落在她的手心。薑迎燈緩緩撕開包裝。
秋天,沒有那麽炎熱,車裏沒有開冷氣,梁淨詞把車窗降下,扶著方向盤的腕鬆鬆搭在上麵。
她偷看他骨節分明的指:“你今天也請一天假嗎?你用什麽理由啊?”
他說:“陪陪家屬。”
梁淨詞看過來,她就急急地收回了視線。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臉色奇怪,迎燈嚼著山楂,沉默低頭。
梁淨詞忽然問:“班上有人追你嗎?”
很突兀的一個問題,讓她驚了驚:“什麽?”
他橫瞧她一眼,重複一遍:“有沒有人追你?”
她沉吟半晌:“不知道算不算追。”
有幾個男生會發來問候,她不確定他們是不是給每個女孩子都發,所以表現高冷,她對男孩子總是多留心眼,戒備很足。
她講完,冷場一兩秒。
手機收到消息,梁淨詞打開看了眼,並說:“可以和男同學交往試試。”
薑迎燈滯了滯,頓覺口中山楂變酸,她輕聲說:“沒有喜歡的。”
他一邊開車,一邊回複消息,還要騰出嘴巴來漫不經心回她一句,“物色物色。”
被準假的快樂也被他這兩句話一掃而空,迎燈視線微微失焦,她放下山楂片,揪著迷彩褲邊沿的線頭,沒有頭緒和章法地搓來搓去,餘光裏是正把手機塞回儲物格的梁淨詞,他事不關己,甚至心思並不在這個話題上。
她聲音更為低弱:“不想物色。”
物不物色也不重要,不過是平平寒暄。梁淨詞換了話題,又問她:“待學校無不無聊?”
“還好。”
薑迎燈淡淡地應了一聲,心情就像**秋千。
沒有話講是正常的,其實不用這樣生硬地聊。
她稍顯沮喪,低頭玩手機。
許曦文的回複姍姍來遲:哇哇哇那是你哥哥?
薑迎燈:嗯。
許曦文:哈哈哈哈哈不能怪我們,師大陰盛陽衰,僧多粥少,看到極品帥哥當然少見多怪啦。[星星眼]
薑迎燈:好吧[尷尬]
許曦文:有沒有嫂子??[斜眼笑]
薑迎燈手指空懸在屏幕上麵,不知道輸入什麽。
她不知道答案。
也不是沒有斟酌過。
比如他的車內沒有絲毫女性停留過的蛛絲馬跡。
比如在各個平台翻遍兵長的情侶頭像,沒有找到和他匹配的。
比如,他一句“一個人住”可以被她來回咀嚼,甚至自戀地覺得會不會是丟給她的某種信號?
事實證明還是她想多,人家還關懷備至地叫她物色男友呢。她的推敲登時變得有道理又無意義。
薑迎燈在屏幕打字:沒有吧。
到了商業區,腰帶買到手,薑迎燈提著小袋,走在步行街上。金九銀十,秋冬裝上市,她瞥一眼琳琅滿目的服裝店,又瞧一眼對麵排長龍的奶茶店。嘴巴也饞。
身旁的救星察言觀色,看懂她的為難:“想喝什麽?我給你排。”
薑迎燈靦腆一笑:“牛油果巴旦木酸奶,可以麽。”
梁淨詞為這長長前綴哂笑一下,又縱容說:“稍等。”
“謝謝哥哥。”她禮貌地道謝,然後鑽進花裙子中間。
今天,梁淨詞承諾給她買條裙子。
薑迎燈在裏麵挑花眼,她不喜歡店員跟著,把人支開,還是隱隱約約察覺到有視線纏在她的身上。她撥開一件一件衣架,沒多久,餘光裏有人從外麵走進。
梁淨詞一隻手拎著她要的酸奶,一隻手握著手機在通話。
店員旋即迎上去。
他稍稍抬了抬下巴,衝著迎燈的方向。意思是,跟她來的。
店員退到一旁。
梁淨詞沒往裏麵走,他在門口的長凳落座,準備等候一會兒,稍微抬起眼,從四麵八方的鏡子裏都能看到迎燈的身影。
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錯,鏡子裏的小姑娘好像在背過身,掀起吊牌迅速看了一眼什麽,然後放下。
短暫的小動作被他捕捉。
梁淨詞有微微疑惑,偏頭看她時,那條本來握在迎燈手中的裙子又被完好地掛回衣架,她還妥當地為人家整理到位。
薑迎燈繼續在衣架之間穿梭。【看小說公眾號:不加糖也很甜耶】
她耳邊傳來男人沉厚的聲音:“我跟迎燈在一塊兒呢。”
她捏著一件開衫的手稍稍一頓。
他對著電話嗯了一聲:“給她買些東西。”
說著,繼而起身,隨她走過來。
薑迎燈將手探進開衫裏麵,用手指挑開疊在一起的吊牌,企圖看向人民幣符號後麵的數字。
下一秒,一隻手擋在她的手背上,將她的手和吊牌一同壓了下去。
梁淨詞注視著她,低低地說:“挑喜歡的。”
他替她擋住價格。
她心頭一酸,點一點頭,“好。”
覆在她手背上的手很快撤開,那一瞬間的溫熱從手指牽到心底。
薑迎燈問他:“你剛剛和誰打電話?”
他說:“我媽。”
“你媽媽知道我啊?”
“知道。”梁淨詞回到一旁、閑適坐下,平靜地恭候。
迎燈嘴角揚起一個還算愉悅的弧。
“這件好不好看?”很快她又出現,手抬高,提著一隻衣架,裙子是溫柔的紫色,衣擺翩躚,像搖曳的風鈴草。
他抬起久闔的雙目,掃一眼說:“你得穿上,我才知道好不好看。”
薑迎燈提著裙子過來,有些為難,跟他竊竊私語:“我不太想試了,這個軍訓的衣服有點髒,感覺很不方jsg便。”她很盡心周到,要替人家考慮。
她聲音輕細,像羽毛在耳邊畫圈。梁淨詞會了意,看著她這一身迷彩服,笑了一笑,沒強求,接著起身往櫃台走。
“直接拿吧。”
他勾一勾手,裙子落在他的指尖。
很快,衣服被裝好,她歡喜地拎走,“謝謝。”
又端起酸奶,把吸管捅進去,咕嚕咕嚕喝一大口。
恰好同款裙子的試衣顧客從更衣室走出來,梁淨詞無意掃到對方,便用視線淺顯地丈量了一番裙子的長度,再挪到迎燈的身上,虛虛比擬,他揣測,那流光的紫紗應該恰好**在她膝蓋上方十公分處。
這裙子不長。
梁淨詞望向她被寬鬆的褲子束著的小腿,忽然意識到,這好像還是他第一次給女人買裙子。
任何事情被冠以第一次,就會顯得莊嚴許多。
送人裙子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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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迎燈回到軍訓基地,天已入暮。他送她裙子,給她買奶茶,又請她吃飯。跟梁淨詞待在一起的時間,要拆成三秋過。薑迎燈很充實。
最終,他送到基地門口,說就不進去了。
她合了門,跟他說拜拜,隨後快速地躍向宿舍樓。
薑迎燈是徑直往宿舍跑,卻在路上發生一件小插曲。
她聽見操場傳來歌聲,並不足為奇的拉歌環節,讓她頓住腳步的是一陣似遠又近的曲調。夜幕還沒降臨,彼時是暗沉的深海色的藍,在這要黑不黑的冷光裏,她聽見有人在唱:“起初不經意的你,和少年不經世的我,紅塵中的情緣隻因那……”
這個曲子……
薑迎燈步子登時停住,她往操場看去。人山人海裏,一眼望不到舞台中央的人。
應該是有人在彈吉他,撥弦的聲音很清澈。
薑迎燈往操場中間奔過去。
“抱歉,讓一讓。”她一邊擠進去,一邊抬頭找歌手。
在最後一個旋律降下來之間,薑迎燈看到一個抱著吉他的男孩。
斯文清秀,戴副眼鏡。
她艱難地在人群裏穿梭。
男生下台。
“同學。”
薑迎燈繼續往裏麵擠。
“同學!!”
終於,拽住他的衣角。
男生詫異地回身,就看見一個氣喘籲籲、麵色蒼白的女孩朝著自己。薑迎燈攥著他的t恤一角,生怕手一撒人就消失一般緊張:“請問,你剛剛彈的那首曲子叫什麽?”
他有點不明所以,但好整以暇回答她說:“滾滾紅塵。”
“滾滾紅塵,”她低語,重複一聲,如釋重負,“謝謝你,我找了它很多年。”
看著她頗為感懷的模樣,男生推了推眼鏡。他的長相與他的音色一致,給人空靈與清澈的感覺。
覺得行為唐突冒昧,薑迎燈平靜下來,禮貌補一句:“你叫什麽名字?”
“周暮辭。”
她視線微微收緊:“哪個ci?”
“暮色的暮,修辭的辭。”
迎燈緊繃的唇線鬆弛下來,很快又友好地彎起:“很好聽,像在晚風裏告別。”
她攥著對方的手倏地鬆開。
衣料那小小的褶在暮色與風中一點一點地複原。
她說:“再見。”
而後轉身走出了人海。
……
薑迎燈拎著裝裙的袋子,步伐溫吞往宿舍樓走,順便看一看手機消息,正好一條短信示意她有一個快遞。
薑迎燈不記得自己買過東西,走到快遞櫃前,掃完碼,和她眼睛一般高的櫃門彈開。
裏麵卻空空****。
疑心是不是快遞流程走錯,導致消息誤發,正要將門關上,迎燈忽然想起什麽,手往裏麵一探。
果然,格子裏躺著一封信。
她急忙取出,看著信封上的字跡,是薑兆林寄來的家書沒錯。
薑迎燈加快了腳步,匆匆上樓。
宿舍在五樓,她登得很快,走到腳酸。喘著氣往盡頭的房間去,往下堪堪瞄一眼。
薑迎燈止住腳步。
熟悉的黑色轎車正停在她的宿舍樓下。
男人在車外,他倚著車門站,指尖夾一根煙,青煙在他的身前蒸騰。一早被領帶束緊的領口早就鬆散下來,他另一隻手插在褲兜,放下在工作時那樣板正的一麵,這樣迷蒙的煙塵與晚風裏,他靜靜站著,看著五樓的人,這般惹眼、自己又渾不在意的姿態,頗有幾分二世祖的架勢。
在迎燈望下來的同時,梁淨詞也微微眯起眼覷著她。
兩人就這樣隔著一片鬱鬱蒸蒸的樹影對望了十幾秒。
她忐忑地撥出電話。
他同時舉起手機。
薑迎燈:“你怎麽還在呢?”
梁淨詞緩緩地“嗯?”了一聲,分明聽清了她的意思,但他慢吞吞地發出一個疑問音節,隻在端詳,在思考。
他不答反問:“裙子試了嗎?”
她說:“還沒有。”
薑迎燈手伏在護欄,帽子被一陣急風吹掉,她瞧一眼地上,卻沒急著去撿。問他:“你有話要說?”
“沒,”梁淨詞抽了一口煙,說,“再看看你。”
“……”聽著他沉啞的聲線,看著不遠不近那雙含糊的眼。她呼吸放慢,手心湧出一點密集的汗水,好像真的得了一種聽他說什麽都會臉紅的病。
梁淨詞側身,往垃圾桶裏撣一下灰,說:“奶茶沒拿走。”
薑迎燈看了看自己的手,果然隻有裝衣服和腰帶的塑料袋子,奶茶被落在他的車上,她忙說:“那你等一下,我現在下來。”
然而正要邁步回頭,薑迎燈又聽見梁淨詞說了句:“不用了,我喝了。”
她愣住:“什麽?”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喝了……?”
他輕淺一笑:“你再買一杯吧。”
說完,將那節短短的煙蒂丟進垃圾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