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子衿白露
第五章 子衿白露
且說當日靈山之上,小開將金光鼎交給田子衿,要他送去峨嵋,田子衿懷裏揣著金光鼎,駕起飛劍直奔峨嵋方向而去。
他雖然本性淡定,此刻卻也有些緊張,天祿說過,”這件法寶雖然很垃圾,但是在你們眼裏,也勉強算是件仙器”,天祿是眼高於頂的散仙,他既然這麽說,那麽這東西的威力就絕不在當今修真界十大仙器之下。
這是掌門交給自己的第一個任務,如果自己中途把寶貝遺失了,那麻煩可就大了。
此刻烏蒙山、武陵山、天台山和十八洞山已經整個連成一體,處處鳥語花香,成為真正的洞天福地,占地麵積也極為遼闊,天祿第一時間施展神通布下了絕大的結界,將四大名山整個隔絕在凡人視線之外,從現在來看,這裏已經跟傳統的六大門派沒有什麽區別的,該有的應有盡有。
田子衿飛到結界邊緣,就遠遠看到半空中凝立著一個女子,體態輕盈,眉目姣好,正對著麵前的結界,神色有些猶豫,一隻雪白的皓腕伸出來,食指纖纖,仿佛想要點在結界上,卻又不敢出手,田子衿馭劍飛過去,大聲道:“敢問姑娘可是要入靈山嗎?”
那女子臉上露出一絲驚喜,趕緊點頭道:“對,你是靈山弟子嗎?”
田子衿站在結界內笑道:“你看我像不像?”
女子看了他一眼,笑吟吟道:“道友看起來一表人才,而且身在靈山結界之內,自然就是大名鼎鼎的靈山弟子了。”
要知靈山一向都是典型的末流門派,如果換個人來說這番話,恐怕田子衿百分之百認為是在諷刺,可是這女子說起話來清清楚楚,眼神清亮,雖然音色柔婉,卻自有一股自信肯定的意味,田子衿忍不住連連點頭,又道:“姑娘剛剛神色遲疑,可是害怕強行穿越結界會造成誤會麽?”
女子笑道:“你怎麽知道?”
田子衿道:“隻看這把飛劍的光華,就知姑娘的修為已經達到一流境界,若不是有所顧忌,要破結界隻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我雖然實力低微,這點眼光還是有的。”
那女子點頭道:“不錯。”
田子衿又道:“姑娘既然害怕造成誤會,那顯然是友非敵,而且應該是有備而來,並非碰巧路過。”
女子略有訝色,點頭道:“是的。”
田子衿這才鬆了口氣,抱拳笑道:“在下田子衿,靈山派天台宗宗主,敢問姑娘師門?”
他身懷仙器,說話做事不得不謹慎小心,此刻聽到這女子自承是友非敵,這才放下心來,開始正式問答。
可是女子卻偏偏不遂他的心意,笑道:“宗主這麽喜歡分析,為什麽不猜猜我的來曆呢?”
田子衿也不多說,微微沉吟片刻,道:“目前靈山初建,一窮二白,知道靈山底細的也隻有五大門派、天山和龍門石窟這七派而已,所以姑娘必是這七派之一。”
女子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這才點頭:“你說的對。”
田子衿微微一笑:“七派之中,女弟子最多的便是流雲水榭,而我靈山掌門正好剛剛從流雲水榭回來,據掌門透露,水榭與靈山將要結成同盟,既然姑娘自己也承認是友非敵,那顯然是來自流雲水榭了。”
女子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點頭道:“你說的對!”
田子衿看她點頭,便抬起頭來,仔仔細細的打量她。
這女子看起來相當賞心悅目,不戴頭飾,不施脂粉,一張清水般的鵝蛋臉上,五官以最精致的方式完美無缺的組合在一起,若論容貌,可謂一等一的美貌,甚至帶著些許難以形容的嫵媚,可是她氣質十分高雅脫俗,真如天上明月,花中百合,卻並不顯得狐媚,反而溫柔款款,落落大方,田子衿方才匆匆一瞥還不覺得,此刻細細打量,居然心中一蕩,微微有些走神。
女子臉上微微發紅,大聲道:“宗主看什麽呢?可是分析不出來麽?”話一出口,才醒悟到竟有幾分嬌嗔的意味。
田子衿這才反應過來,道:“姑娘風姿如玉,貌美如仙,功力已入極高深的境界,當不是水榭中尋常弟子,若我所料不差,難道竟是藍田玉掌門親傳的徒弟?”
女子雖然有些羞澀,對他的判斷也大為驚訝,美目連閃,在他身上滴溜溜的轉了幾圈,才道:“既然宗主神機妙算,那幹脆再說詳細點?”
田子衿哈哈大笑:“這個你可難不倒我,現在藍掌門的兩個徒弟都在掌門身邊,我都見過,而藍掌門一共就三個徒弟,姑娘當然就是流雲水榭的掌門大弟子——白露姑娘了。”
這個女子正是白露,她奉藍田玉的命令前往靈山,不料在這結界邊上,居然見到這樣一個相當有趣的靈山弟子,不由大感好奇。
靈山一直以來都是末流門派,而流雲水榭卻是天下修真公認的六大派之一,如今靈山雖然憑借小開的扶持暫時站了起來,但是在白露心裏,靈山弟子其實是不屑一顧的,即便他們以後會如何如何強大,那也是以後的事情了,她的確沒有想到,自己剛來靈山,居然就看到這樣一個靈山弟子。
此刻被田子衿一口道**份,白露卻沒有絲毫不悅,反而微微一揖,貝齒忽露,梨渦隱現,嫣然笑道:“流雲水榭大弟子白露,見過天台宗宗主。”
田子衿穿過結界,道:“姑娘若是要拜訪掌門,可能要失望了,掌門已經閉關修煉,恐怕要一個月後才能出關。”
白露露出失望的神色,道:“我奉師傅之命來到靈山,是要與你們商議結盟的具體事宜以及靈山開派儀式的具體步驟,如果掌門不在,我應該找誰才好?”
田子衿恍然道:“若是別的事情,我還真沒辦法,可是這些事情我倒是現在就能回答你。”
他指指自己的鼻子,笑道:“隻因為靈山上這些大大小小的繁瑣事情,都是我來張羅的。”
白露頓時大喜,湊上來一步,欣然道:“那我們先上山去吧。”
她這一湊前,頓時一股難以形容的幽香撲鼻而入,田子衿不自禁的吸了下鼻子,忽然覺得有些唐突,連忙退後一步,道:“我……我……見笑了。”
他雖然性格灑脫,可是畢竟受靈山功法局限,這輩子修煉的都是低級法門,除了禁絕欲望枯燥打坐之外,對修真界的一切都所知甚少,至於雙修這麽高深的男女功法,更是想都未曾想過,所以在麵對異性修真時,居然顯得大為窘迫。
白露倒是覺得大為好玩,笑吟吟道:“是不是很香?”
田子衿裝模作樣的咳了兩聲,老臉微紅,強作鎮定道:“傳說流雲水榭的弟子個個都是萬中無一的根骨,起初我還不大相信,今天看到姑娘居然體帶異香,這恐怕也是萬中無一的稟賦,我也不得不信了。”
白露看他明明不懂,卻在假裝行家,更覺得好笑,解釋道:“你錯了,我這個不是天生的,天生異香的身體確實萬中無一的,我們整個水榭也隻有我二師妹一人而已,至於我……嗯,這個是後天生成的。”
“後天生成?”田子衿張大了嘴巴。
“不錯,這個是有方子的,”白露道:“水榭的前輩們很早之前就傳下過的方法,取甘草、鬆香、馬尾鬆的根皮、大棗、香瓜子各等份,烘幹研成細末,一日服三次,一次服二錢,用此藥二十日後聞身有香,五十日後身有濃香,百日後衣被皆香,我們水榭弟子從小就要服用這個方子,所以體帶香味是很正常的。”
她一口氣說完這番話,才忽然想起,這個方子雖然不算秘密,畢竟也是女兒家的小秘密,怎麽自己一時口快就說出來了呢?想到這裏,不禁臉上又有些發燒,偷偷看了田子衿一眼,田子衿倒是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勁,隻是怔怔的看著天上,仿佛有些發呆。
白露清清嗓子,道:“宗主,我們還是回山去討論一下開派的事情吧。”
田子衿搖搖頭:“姑娘先上山去吧,我還要出去一趟。”
白露訝道:“去哪?”
田子衿遲疑了一下,還是老老實實道:“我要去峨嵋一趟。”
“哦,”白露秀氣的眉毛微微一挑:“難道峨嵋也跟靈山結成同盟了?”
“那倒沒有,”田子衿道:“我去送還一樣東西。”
白露仿佛鬆了口氣,道:“要不……我陪你一起去?”
田子衿右手放在懷裏,輕輕摸了摸金光鼎,不由大為躊躇,他身懷仙器,原本很怕被人覬覦,眼前這美女雖然看起來若不經風,可是真要打起架來,就算十個他不是對手,若是美女忽然起了歹心要搶寶貝,恐怕他就隻能辜負小開了,他想來想去,正要拒絕,忽然看到白露期望的眼神,那神情雀躍而專注,田子衿心裏忽的一蕩,脫口道:“實不相瞞,我是要去歸還一件仙器。”
白露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笑吟吟的道:“你怕我搶你的寶貝?”
田子衿臉皮發紅,道:“呃……姑娘一看就是坦蕩之人……”
白露忍不住咯咯直笑,道:“別掉吊袋了,走吧,我跟著你,正好給你護航保駕,你還不謝謝我。”
田子衿吞了口唾沫,道:“既如此,姑娘請走前麵。”
白露更是咯咯直笑,忽然的伸出纖纖玉手淩空一拂,頓時手裏多了兩根晶瑩剔透的簪子,田子衿一見之下,驚道:“這……這不是師傅的簪子嗎?”
“你是說天祿前輩?”白露道:“這件寶貝叫做兩極釵,比起你那個寶貝好太多了,原本是我們流雲水榭的東西,天祿前輩剛還給師傅,師傅就把它轉送給我了。”
她將兩極釵往空中一丟,頓時伸展開兩米來長,她白裙飄飄,落了上去,回頭招呼田子衿道:“上來。”
田子衿窘迫道:“這個……我還是跟在你後麵吧。”
“笨蛋!”白露白了他一眼,嗔怪道:“兩極釵的速度比你快多了,你快上來,我們早去早回,別耽誤了正事。”
田子衿這才硬著頭皮跳了上去,戰戰兢兢的站穩,白露一伸手,輕聲道:“起!”,兩極釵頓時拔地而起。
田子衿站在後麵,隻覺得幽香撲鼻,觸目皓腕如玉,從這個角度,連白露隱隱露出的一段粉藕般的頸項都曆曆在目,更是心中微跳,又吞了一口唾沫,這才寧定下來。
兩極釵的速度果然迅速,才片刻功夫,已經到了峨嵋山下,眼看白露的速度逐漸慢下來,田子衿道:“如果你不方便上去的話,就在這裏停下,我一個人上去吧。”
白露大為詫異,忍不住道:“你怎麽知道?”話一出口,才發現自己這是變相肯定了對方的判斷,頓時狠狠的瞪了田子衿一眼。
田子衿笑道:“剛剛說起跟靈山結盟一事時,你鬆了口氣的表情,我又不是沒看到,此刻明明還在峨嵋峰下,你卻明顯放慢了速度,分明是想找個借口留在峰下,讓我一個人上去,既然如此,我還不如主動要求更好一些。”
白露被他說得一句話也反駁不來,雖然田子衿說得輕巧,她卻知道眼前這人實是有常人難以企及的高智商和洞察力,她呆了半晌,忍不住歎氣道:“你這人……如此見微知著,明察秋毫……如果我們流雲水榭也有你這樣的人才,恐怕早不是現在這番模樣了。”
田子衿哈哈大笑:“姑娘錯了,靈山即便中興,那也是掌門的功勞,跟我沒有多大關係。”他一邊說著,一邊駕起飛劍,冉冉往上升去。
白露看著他遠去的背影,竟然有些失神。
田子衿去了沒多久就轉了回來,苦笑道:“走吧。”
白露道:“看你的樣子,事情沒辦成?”
“是啊,”田子衿道:“是我自己冒失了,這一趟就不該來。黃蓓姑娘既然得罪了雪風掌門,又怎麽敢回峨嵋呢?”
他歎了口氣道:“掌門要我把東西還給黃蓓姑娘,可是如今人海茫茫,我該到哪裏去找人呢?”
白露道:“既然如此,那我們還是先回去吧,如果黃蓓急著要這件東西,她總會回靈山來取的。”
田子衿點頭道:“也隻好如此了。”
這兩人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們要找的黃蓓,此刻已經身在蜀山。
蜀山幅員之遼闊雖然不及流雲水榭,但是地貌之豐富,卻是十個流雲水榭也比不上的,處處是名山,處處是勝水,無數的禁製,無數的法寶,無數的上古遺跡,就算是蜀山掌門人都搞不清楚,而蜀山無名峰,正是當日長生被天火玄冰裹挾而下的那座山峰,從來沒有人敢下去過,長生當時幾乎已經是必死無疑的局麵,結果反而突破了上古結界,進入無名峰底,收伏了天火玄冰,也不能不說是天意了。
黃蓓雪白的額頭泌出了一絲絲的細汗,問道:“還要多久才到?”
長生陪笑道:“黃仙子,馬上就到了,你放心,我師傅出馬,一切都沒問題的。”
他手上虛托著一朵玄冰,那玄冰上躺著的人正是司馬聽雪。
司馬聽雪被刺穿心髒,本來是必死無疑的局麵,長生沒有天祿的神通,沒法將他直接救活,可是他用玄冰的萬載寒氣將司馬聽雪的身體機能徹底凍結住,雖然沒法將他救活,卻也可以將最後一口氣吊著,維持現狀。他和黃蓓馬不停蹄直奔蜀山,想要求助於他師傅。
無名峰下一片青碧,綠意蔥蘢,卻帶著難以言傳的寒意,黃蓓才飛下去一半,就覺得全身發抖,牙齒打顫,連腳下踩的飛劍都有些搖搖欲墜,長生將天火放出來,在她身邊形成一道小小的圓環,天火的高溫散發出來,與峰下的寒氣抵消,黃蓓這才堪堪抵擋得住。
三人越是往下,四麵就越是青幽通透,仿佛已經來到了玄冰的世界,無論是腳底下,崖壁上,都是晶瑩剔透的冰塊,頭頂上寒氣厚重得仿佛實體,舉頭去看,連天空都被遮得嚴嚴實實,又過了許久,忽然聽到一個蒼老的聲音道:“長生你回來了?咦,怎麽好像不止一個人?”
長生大喜道:“師傅,徒兒是來向您求助的。”
黃蓓循聲看去,在那密密麻麻的冰塊中間,居然盤膝坐著一個老人,這老人不但頭發白了,連眉毛、胡子都是雪白的,放在一堆冰塊之中,難怪自己一直都沒發現了。
老人笑道:“據你所說,現在的修真界已經連一個飛升的修真者都沒有了,妖魔更是窮途末路,你身懷天火玄冰,飛升指日可待,還有什麽能夠難得住你呢?”
長生不由有些沮喪,道:“師傅,修真界本來是日漸式微的,可是有一個人,我卻打不過,這個人您也聽說過,就是上次害我落下峰來的天選門主嚴小開。”
老人怔了一怔,沉默片刻,才道:“天選門功法通玄,早已超越修真界的境界,一萬年前,天選門主是連仙人也不怕的存在,你打不過他,也是正常的。”
長生大為不服,道:“師傅,現在的天選門可不是以前的天選門,那個嚴小開,他什麽都不會,就是那根棒子太厲害了,我的天火玄冰連他一招都擋不住。”
老人吃了一驚,道:“棒子?什麽棒子?”
黃蓓道:“那根棒子,好像是叫萬年玄鐵之精。”
“什麽!”老人大吃一驚,失聲叫道:“你是說……萬年玄鐵之精!”
他猛地一下站起來,頓時帶起”稀裏嘩啦”的一片金鐵交鳴之聲。黃蓓這才發現,他全身上下居然鎖滿了鐵鏈子,這些鏈子從他的肩膀、大腿、肋骨、腳踝等多處穿入,把他死死的鎖定在原地,老人一起身,被鐵鏈一拉,頓時失去平衡,撲通一聲坐倒在地,口中卻還在嘖嘖驚訝道:“居然是萬年玄鐵之精,天啦,天啦,怪不得,怪不得!”
他一邊歎息,一邊抖抖索索的用手在地上**,長生趕忙走過去,從地上撿起一個東西,遞到他手裏,道:“師傅,是找這個嗎?”
老人一把搶過東西,放在手裏使勁捏了兩下,才點頭道:“沒錯,就是它。”
黃蓓此刻才發現,這老人兩隻眼睛白而無神,居然是個瞎子,很顯然,他平時都是靠聽覺來判斷的,自己下來時的呼吸和心跳落在他耳裏,才讓他發現了自己的存在,而司馬聽雪躺在地上這麽長時間,他居然沒有發現。
長生急道:“師傅,萬年玄鐵之精很厲害嗎?我帶來的這位黃仙子……她被嚴小開害得很慘,我得幫她報仇!”
老人”咦”了一聲:“天選門代代門主都是正人君子,居然會做壞事嗎?長生,你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我沒誤會,”長生道:“以前的天選門主可能是正人君子,可是現在的天選門,早就一代不如一代了。我以前也給您講過,嚴小開這個人不但貪財好色,而且殺人不眨眼,根本不拿人命當回事,上次闖蜀山的時候,還把蜀山大殿和陷空島都毀了,除了蜀山,昆侖派的禁地瑤池也被他闖過,據黃仙子所說,他還跟狐族為伍,拉攏妖怪,真可謂壞事做絕。這樣的修真者,簡直是修真界的恥辱啊!”他一指黃蓓:“您可以問黃仙子,看我說得對不對。”
黃蓓遲疑了一下,點頭道:“沒錯,天選門主的確是個……壞事做絕的惡人。”
她腦中忍不住又浮現出小開在誅妖大會上的樣子來,那個本來又懦弱又好色的小男人,居然當著所有人的麵,一字字的說出”如果我的小竹死了,我會用整個修真界給她陪葬”這樣的話來,這個男人,真的是壞事做絕的大惡人嗎?
至情至性,還是大奸大惡?
黃蓓忍不住幽幽的歎了口氣,她想,若是雪風對母親也能這樣,又哪會輪得到自己來報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