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九化骨殺陣

章四九 化骨殺陣

那雪山飛狐已成癡凝狀,仿佛失卻了所有氣力與知覺,一隻空空蕩蕩的袖口,從虛空裏伸了出來,往她頭上一罩,便收了去。

雲卿卿和石生一樣有些呆滯,不知所措。

忽然一股淡淡的憤怒升起在雲卿卿的心頭。千羽老妖本有能力將他們早些送到,或許也就能救那皮少峰一命,隻是他為了等那化骨尊者,必不願現出身來,此與見死而不救,又有何異?

這種念頭升起在兩人心中,然而老妖隻一句話,便如涼水一般,將兩人這心思澆滅了下去。

“練氣求長生,這世間又何來真正的長生?古往今來練氣士,渡劫羽化者寥寥,餘者或死於人手,或亡於天衰。天要他死,他怎能不死?”

人妖終歸殊途,天意不可逆阻。

皮家二少終於還是死了,萬年狐妖,活了數萬年的千羽老妖也是無法。修道、練氣,也誠非坦途,一旦踏入其中,縱然是死,也沒有人願意重回凡人。

那長長的,沒有盡頭的路的盡頭,是長生,是永恒,是不朽,或許也隻是一片虛妄。

千羽老妖並未從隱匿中現出身形,隻是那一聲悠長的歎息,仿佛從萬載之前而來,往萬載之後而去,穿梭時光而悲慨。這便是練氣之士在天地麵前的無奈。

那雪狐既被老妖帶去,便隻剩下石生二人,兩人對視之間,一股難以名狀的心思感觸湧上心頭。

人,妖?

可惜石生是個從來沒有自己是一隻妖的覺悟的,那雲卿卿自然也不是尋常,隻是心生一股淡淡悲落,倒不覺其他。

兩人攜手出了皮氏宅中,仰天看去,就見那城內空中早沒有了爭鬥的情形,顯然那襲入城中來的摩羅道練氣士,不是被殺了,便是已逃了,隻是想必多半還是已被殺了。

他這才攜住雲卿卿之手,飛上天空去。

“姐姐,我們去哪裏?”

想必是從南麵去出城更為容易些,不過雲卿卿卻神情有些寥落道:“問千羽前輩吧。”

千羽老妖果道:“自然是去北城。”

兩人隻得往北城而去。

當此之際,那北城方向,廝殺最是激烈,數百萬摩羅國大軍集結一處,又成了那“萬骨破殺大陣”,卷起傾天覆地的黑煙烏雲,雙方數以百計的練氣士紛亂廝殺,誰處得了先手,那陣中雙方兵士也自殺作一團,自然就誰占得上風。

那最激烈處,正有化神境界的高手出手廝殺,劍氣出時驚長空,漫射如長虹,紛飛激蕩,直震得國都雄城也簌簌顫栗。

那城頭之上,升起衝天水華光幕,萬骨破殺大陣中一團團骸骨砸將上來,每一團炸開都使得大陣劇烈震蕩,晃動不休。此時大陣之中,忽殺出一陣兵士來,並非是騎異獸的騎兵,而隻是一陣重甲重劍的步卒,約莫三千之數,然就是這三千步卒,不知從何處殺來,縱橫殺於大陣之中,莫可阻擋,擋者無不懼死。

任是涼茲國的精銳鐵騎,還是海安國的雄獅戰騎,俱都不是這一支凶悍步卒的對手。

這支步卒個個身披沉重鐵甲,卻步履如飛,更兼兵士銅皮鐵骨一般,馬刀斬首不斷,長槍刺不破鐵甲,而其手中戰劍揮處,卻將對手連人帶馬劈成兩半!是以,這一陣步卒所過之處,立即血肉橫飛,迅速摧毀殺潰了守城一方數陣大軍,無人敢掠其纓鋒。

“這……這是什麽軍隊?”

石生與雲卿卿業已到了北城上,被雲嵐宗弟子迎住,見到了恒蒼大師兄。

此時那城外空中,早已成了化神高手的戰場,如恒蒼與青荷仙子這等後輩,雖然實力不俗,然而但敢出城去,無非也隻是妄送性命罷了。

“不知是什麽東西,隻知道喚作‘化骨衛’,隻怕早已不是人了。”恒蒼大師兄沉聲道。

石生忽然想起,被那化骨尊者擄去時,他曾命那叫“落日”的美豔女子叫摩羅道主下令出兵,並且將他煉製的“化骨衛”也派赴戰場。既然這“化骨衛”乃是化骨尊者煉製而成,那麽必然已不是或根本就不是人了。

那化骨衛人人鐵甲鐵盔,連頭麵也遮蔽住,身軀高大,雄壯威猛,集體衝殺時,悍不可擋。涼茲國與海安國等過聯軍越發抵擋不住,漸漸得就被這支刀鋒一樣的軍隊殺到了城下。

那國都城外的護城河,早已被屍骨填滿,連浮橋也不用搭,直接就衝殺上來。那城頭上固然不斷投射下來烈火油彈,卻分毫傷不得這些化骨衛,反被這些化骨衛手中戰劍瘋狂地劈擊在城牆上,頓時城磚簌簌裂開,城頭顫動不止。

青荷仙子秀眉擰皺,道:“這些東西本不是人,我們便殺了,也是無妨的。”

恒蒼沉思良久,終究還是無奈道:“暫且不可,不如下去捉一個上來,且看是否是凡人兵士。”

石生心下嗤之以鼻,若是凡人,怎能如此凶悍生猛,隻怕是凝氣境界的練氣士,也不是這些化骨衛的對手。

恒蒼說話之間,劍指所向,一件飛爪一樣的法寶被他祭起,衝過城上的水幕大陣,直抓下城下去。

他飛爪抓下,化一支丈餘手爪,鐵骨錚錚,一把抓下一名化骨衛身軀,卻不料這些化骨衛反應極其靈敏迅速,瞬間就有幾柄戰劍劈擊了過來。

城頭之上,恒蒼眉宇擰皺,這些化骨衛戰劍一劍之下,竟可比道胎境界的練氣士,可以祭煉飛劍法寶之時,一擊飛劍擊殺的威力!這些戰劍若是劈擊在尋常岩石上,一丈高下的巨石,隻怕也要一劍崩飛!

“絕不是尋常凡人!”恒蒼大驚之下,一爪攥緊一名化骨衛,拉上城頭,劈手一劍,劍芒之下,那化骨衛身下鐵甲縱然是經過了練氣士粗略祭煉,凡人的神兵利器也難以斬開,這時卻也迸裂開來。

一切果如石生如雲卿卿所料,那鐵甲之下,哪裏是什麽人,分明隻是一具具骸骨,兀自騰躍起來,卻被石生在一旁飛起扶搖劍,一劍劈成了兩半。

恒蒼怒道:“我們下去十人,滅了這些魔物!”

當即就有雲嵐宗和水合派弟子跟他飛身下了城頭,那青荷仙子自然也在身旁。石生本是躍躍欲試,卻被雲卿卿一把拉住,不得下去。

那近城邊女牆處,飛箭流矢不絕,雖然不懼,卻也不宜靠近。石生正要震起扶搖衣上護身罡氣,護住自己和雲卿卿,好到城牆邊去看,卻見城下數道明光直射上來,旋即覆滅。

石生忙與幾名附近的雲嵐宗弟子撲過去看,究竟那城下,三千玄甲化骨衛被恒蒼十人殺了進去,轉眼飛劍斬殺了數十上百。那些化骨衛身披玄甲,固然是經過練氣士祭煉過的,卻哪裏是恒蒼與青荷仙子這樣修為的練氣士劍下可當之物,刹時迸裂,劍光掠動間劈碎了甲中骷髏。

十人殺得越發順手,轉眼滅了數百尊化骨衛,隻當是對方豢煉的這些魔物也不過爾爾,卻不察那些已經被飛劍劈碎了的甲中碎骨,卻發生了詭異的變化。

石生忽聽耳邊驚呼,他掉頭看去,就見適才被他一劍劈作兩半的骷髏,這時竟重新站了起來,並且重又合為了一體,除卻那短碎的骨骼結合處有些古怪外,別無異變,依舊揮動戰劍,直直地就從這雲卿卿劈了過來。

不需石生出手,雲卿卿這樣的人,自然是對這等醜陋惡心的魔物十分不喜,猛地揮動雲袖,一片雲光將之裹住,直轟下了城頭。

果然,那城下三千玄甲化骨衛,此時已有泰半化成了白生生的骷髏骨架,且都有重新彌合的痕跡。恒蒼等十人禦使飛劍法寶於其間,連連擊殺,卻殺得不如長得快……

恒蒼驚聲怒吼,仍舊無用。

忽然之間,身周一片慘白,卻是所有化骨衛已然全部被劈碎了玄甲,惟餘枯骨具具,手握殘缺戰劍,那兩具深洞一樣的眼窩裏,忽地俱都放射出慘白色的幽深火焰來!

所有殘破的戰劍之上,都燃起熾烈的白色火焰,一陣喀喇喀喇的骨節錯響,好似這些骷髏也振聲呼嘯了起來!

一時真是鬼哭魔號,淒慘悲厲,所有白骨盡都離地飛起,縱橫呼嘯。

恒蒼一劍刺去,再次直入一具骷髏胸腹之間,原當是必然一劍絞碎了這骷髏,哪知竟叮啷碎響一片,絞斷了三根肋骨,便再不能切削下去。恒蒼大驚,忙運罡氣一手抓出,一條雲光爪印印在這骷髏身上,將骷髏頭也擰了去,誰知那骷髏搖搖晃晃地倒了,竟伸出骨爪子,將那頭又抓了回來,安回自己脊骨頂端。

一個慘聲在群骨之中響起:“無知小輩,本尊化骨殺陣,豈是爾等能破得?!”

這慘聲一畢,頓時周遭黑氣升騰,似有眾鬼哭號,猖狂呼嘯,那些白骨骷髏也失卻了蹤跡,隻剩一片黑白混雜旋繞在周遭。恒蒼驚呼著收攏眾人,欲將十人合在一處,卻卻找到了九個,果然有一名水合派的女弟子不見了蹤影。

眾人盯目四周,早不見了天空,不見了城頭,不見了大地,隻餘下一片渾然黑白。

忽聞一聲驚呼,那黑白之間出現一個身影,卻正是那名失蹤了的水合派女弟子,眾人正要去接她,就見一隻粗長白骨長矛憑空出現,避無可避地一擊刺過了那女弟子的胸膛,慘呼方起,四麵八方不知有十七八隻骨矛骨劍骨刀刺來!

那女弟子固然橫死,卻隨後就被那些骨質兵器吸納吞噬了周身血肉,隻剩一具骷髏,也投入了那片隻作黑白二色的化骨殺陣之中。

轉眼之間,紅顏枯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