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五血首銀耳

章二五 血首銀耳

雲揚子與雲曇的眉宇盡都微微皺起,不知摩羅道主這廝又有何事,盡出人意表。

這走出來的年輕人,一副好皮囊,觀之更有一股清朗明亮之氣,與他摩羅道中一眾人掩不住的陰沉狠戾大有不同,若是不問其所出,隻見其人,卻實是大好俊彥,雲嵐宗後進一輩之中,竟罕有所及者。

譬如那恒蒼修為不俗,卻秉性木訥沉肅,木軒朗然瀟灑,於心性上卻略有不足,身為人師,雲揚子自然是知之甚深。而這鳩摩智,顯然乃是天生根骨上佳,形容氣度更是不凡,實乃萬中難有其一。

這鳩摩智逐步走出,摩羅道主引道:“雲揚子道兄,這是拙子摩智,今歲方三十一歲。”

這鳩摩智顯然也是修道眾人,且在雲揚子等人眼中,其修為並無秘密可言,一眼即可明了。他走上前來,卻並不以修道人的禮儀見禮,卻躬身以那子侄之禮,朗聲說道:“小侄鳩摩智,見過世叔。”

以摩羅道主與雲揚子的輩分,他若稱一聲世叔,卻也未為不可,隻是練氣士隻以道行修為為別,門戶宗派為界,倒極少在意這些。

然而雲揚子等人,眼下一時卻並未及在意這些,蓋因這鳩摩智走了出來,眾修道界前輩一眼便看出,其修為實是已然臻入那罡氣內斂,蘊藏於內,渾然無鋒之境界,到了引氣入體之中煉罡之境的極致,說不得隨時都有可能渾行機圓於丹元,使丹元大成,一步而成正道。

他們隻是知道摩羅道主鳩突摩有一子,且年歲不長,卻萬萬未曾料及,此子竟才年方三十一歲!

世俗人雲,三十而立。

然而,對於修道練氣之輩而言,三十歲,不過修行方起,初窺門徑的年歲而已。

雲揚子座下,那木軒,閆光,修為已達至丹元之境,年歲卻已都百歲,修道將近百年;至於雲揚子座下首徒,備受稱揚的恒蒼,已然臻入了丹元之極致,隨時或可祭煉真元,上達天心,開辟靈竅,成就那玄元真神,然而他卻已修道過兩甲子,過一百二十歲矣。

若以此觀之,鳩摩智此子,以三十歲之齡,竟修煉到了煉罡之極致,渾然內斂,實乃天才絕頂之輩——畢竟,並不是人人都如雲卿卿一般,天生悟性絕佳,先有道心道行,後竟與天生神石靈胎為伴,以至於受其滋養,能引動浩浩天地元氣,一日成功果,丹元大成。

有並不知情,且那修心養性的功夫未到火候者,早已驚呼出聲了。

雲揚子心下隻是慨然,臉上卻是並不動幾分詫異,隻是神色和藹道:“世侄無需多禮,快快起來。”

那鳩摩智也不客氣,不卑不亢地直起了身子,與乃父對視一眼後,昂然說道:“世叔在上,小侄前歲聽聞,世叔正遣人遍尋一件物事,雖不知世叔是否已然得了,隻是小侄卻於前不久僥幸獲了這一樣東西,便不敢私藏,故一並攜來,贈於世叔,恭請為用。”

“噢?”雲揚子疑聲道,“不知世侄得了何寶物,竟是我雲嵐宗要尋的東西?”

他說話之間,臉色已然有些變了。

鳩摩智並無所懼,雙手一抬,便自袖間出來一物,托在手中。

顯然他這一身衣物,也不是凡品,尤以那袖口之上,更是被高人祭煉過,有容納須彌,內藏乾坤之功。

他手中所托,那是一封紫檀木匣。這木匣方尺之間,雕飾以朱紋,琳琅以瓔珞,華美異常,好似盛了何種珍奇異寶一般。

雲揚子略顯沉默,那方被留了下來的雲曇仙姑卻冷聲說道:“不知你有何物,要贈與我雲嵐宗?”

雲曇仙姑忽又冷笑兩聲,“摩羅道主,若是尋常物,怕是我師兄不介意,我雲曇卻不放在眼裏。”

摩羅道主不以為許,輕笑道:“雲曇仙姑不妨一看。”

雲曇冷哼一聲,這紫檀木匣之上,顯是已被人下了某樣禁製,她不好大動手段,適才言語之間,早已暗運神念探視其中,竟不能見其中玄妙,不由便有些氣惱,當下緊走幾步,幾下來到那鳩摩智身前,伸手便往那木匣抓去!

她探手去抓,卻任那木匣如何精致,在她手中,仍與朽木片紙無異,一把抓開,就見其中一股溫潤之光直衝上來,不是別物,竟是一方極其美妙的上等乳色玉函!

玉者,君子也,蓄而能納,伴而能養,終天地之靈氣,毓萬化之端秀,實世之第一等物也。是故,那修道人練氣士,每每以上等晶玉為符籙,為法寶,為蘊神養氣之物者盡有之,便是此理。而玉之為物,自有種類流品等級之分。

修道人重玉之為用,然則這十萬裏傲來之地,卻是並不產玉,若有求,必經與西方浩土貿易往來,或是練氣士親身前去采集,隻是那大海浩淼,何其艱險,連修道人也不願去,是以玉符之類的東西,在傲來便顯得尤為珍貴。是故石生偷了木軒一副長老賜下的紫玉晶簽,竟叫他十分肉疼。

而當此之際,鳩摩智竟捧出了一方一尺見方的玉函,且其色澤溫潤,如晶膏流脂,乳*暈欲滴,實在是令人歎為觀止。

這一方玉,可作上乘玉符百枚。

若以此為禮,顯然已是足夠。

然卻不然,雲揚子從未尋找過玉,是故這便不會是鳩摩智所謂敬奉給雲揚子之物。果不其然,正當雲曇與眾人都略有詫異之時,那鳩摩智忽空出一手,猛然抓在那玉函上!

喀喇!美玉崩裂,人心如碎!

那玉函迸開,內中現出一物,眾人皆盯目視之,不由倒吸冷氣!

無量道尊!那函中所置,不是別物,竟是一顆鮮赤淋淋的……人頭!

這人之頭顱,通體血赤,方一迸開玉函,就有一股陰戾慘厲的血腥之氣撲麵而出,於眾人心頭狠狠一擊,好似這人頭,竟是在萬千鮮血之中浸泡過的一般。

也誠然如是,這枚人頭,確實是血中浸染出來之物。雲揚子,諸長老與須陀老僧等,自是一眼便辨認了出來。那血赤的人頭之上,宛如有股股腥紅的血水尚在流溢,隻在那頭顱兩側,各生有一枚晶瑩剔透,漫布血色經絡,水晶一般銀亮的……耳朵!

血首生銀耳,係出百戰窟!

這枚血首之上,真正有用的,便是那一對血色紋絡的銀耳。

血線銀耳!

這竟正是過往經年,雲揚子為治雲卿卿先天不足,無脈而不能練氣之症,遍尋的血線銀耳。

血線銀耳,並非僅隻是望文而生義的生有血色線絡的銀耳。銀耳之物,朽木所生,殘木之精華,對於尋常人而言,實是一味良材,若是年份久了,生有人脈絡一樣的線紋,那便是極上等的可以與千年萬載的山參雲芝相比的寶物;但是這血線銀耳,卻並不是這等木質殘端的東西,說來卻甚為惡心,乃是那等陰氣慘烈,或是坑殺,或是戰場之地,總之是亡者無數的埋骨之地,因是死者血氣精華鬱結,經數十百年地長而出的一種狀如人頭顱的陰物,這物血氣精華充盈,然而陰氣戾氣過甚,獨有兩側晶瑩燦燦,有血色線絡紋飾的人耳狀部分,可以采取,以為入藥煉丹之用。

這傲來島上,諸國林立,自然是少不得血腥的廝殺征戰,往往死者以十萬百萬計,流血漂櫓,想要能滋生出這血線銀耳的地方,自然也是不少,奈何是這東雲國地處傲來島之東近東方大海處,更兼那雲嵐宗實力頗為不小,東雲國已經不少年沒有與外征戰了,想要找那等埋葬無數死者的地方,古跡雖有,數十年內卻是不可能找得到。更為重要的是,這血線銀耳一生,七日內無人采擷,不以上等玉函納之,便會化作虛無,凝聚的死者精血之氣,盡皆化作天地之間的靈氣,消散一空。

故而,要找這血線銀耳,實在是需要極大的運氣。

雲揚子遣弟子找尋許久,連自己也親自出山過,隻為尋此物配一味“玄元散”為女兒治病,不想他未尋得,竟是被摩羅道之人尋獲了。

若是以往,雲揚子定然心喜若狂,縱然摩羅道接下來提出的條件十分苛刻,他也會竭力留下這一枚血首銀耳,隻是如今嘛……

他心頭漸漸有了計較,眼中卻有明光閃爍,對一切緣由洞若觀火一般,忽笑道:“我是正求此物,摩羅道主,你有何用意,便直說了罷。”

鳩摩智顯然隻是個幌子,一切還是摩羅道主作主,雲揚子這一點看得分明。

摩羅道主卻也幹脆,直言道:“我知道兄求此物,乃是為了療令愛無脈不足之症,我與摩智將此物奉上,隻為一事罷了。”

“何事?”雲曇搶聲問道。

“無他,我知令愛天賦不凡,不下我兒,令愛痊愈之後,定然有大前景,我此舉,正是為了我兒求娶令愛卿卿姑娘為道侶,從此你我兩派共結親好,不知道兄夫婦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