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丫頭片子

第二章 丫頭片子

婆婆見秀雲想坐起來,連忙過去將她按進被窩裏,將身子下麵沾滿血水的膠紙取走,再端來一盆熱水細細將秀雲身上的血水擦幹淨。

秀雲覺得有些難為情,又有些感動,但是又想到自己生孩子這麽大的事情怎樣沒看見張強呢。看見婆婆墊著小腳顫顫巍巍將髒水端出去的樣子,話到嘴邊還是沒有說出來。

回頭看見一個小小的包裹躺在用稻草墊了的蘿兜窩裏,小小的腦袋恐怕跟拳頭差不多大小,而且現在眼睛嘴巴都閉著,人家都說小孩子出生的時候是肉紅肉紅的,但是這個孩子明顯的已經有些烏紫了。難怪剛才問婆婆的時候含混其詞的。

突然想到自己好不容易生下來的娃,就要這樣離開自己,心裏沒來由非常難過,眼淚不自主掉了下來。婆婆過來連忙安慰道,“你個傻女子想啥呢,娃娃就是在肚子裏憋久了點,沒的事的,過一陣子就好了。到是你一定要好好休息好,這次這麽艱險,等下我再去煮兩個開水蛋來,多吃點,女人這段時間很重要的,身體沒恢複後,會留下後遺症的,等天亮了我就去把那個老母雞殺了,燉來給你補補身子,哈,趕緊睡吧,孩子沒的事的,有我呢。”

秀雲感激的看著婆婆,沒來由的又想哭,但是因為太疲憊了,沒過一會就沉沉睡去。

婆婆則抱起蘿兜裏麵那個小不點,貼身放進懷裏,跑到灶門前,將灶膛裏麵的火籽刨開,小小的皺巴巴的小臉在火光的映襯下似乎要有些血色了。自己則靠在柴垛上眯縫一會,天亮了還有的事情忙乎呢。

……

秀雲在迷迷糊糊中聽到喊自己的聲音,還有一股誘人的雞湯味傳來,努力的撥開眼睛,看見婆婆一臉笑眯眯的端著一大碗雞湯在自己麵前。不知為什麽看見婆婆對自己這麽好,又想苦。

婆婆連忙打住她,輕言細語勸她不要傷了身體,沒一會把一大碗的雞湯吃下,渾身暖乎乎的。生了孩子身子骨虛的很,看著出汗,其實怕冷的很。

“媽,你也吃點吧,真是辛苦你了。”秀雲真誠道。

“你這女子,說的啥子話的,你嫁到我們家來就是我的女了,是我們的福氣呢,現在你生娃娃,這是天大的事情,我這當媽的當然該照顧的。”婆婆祥做微怒樣子,“以後不能再說這樣生分的話,啥子辛苦不辛苦的。你給我好好把身子養好點,等下有奶了再喂孩子哈。”

婆婆越是這樣說,秀雲就越想哭,婆婆見狀,一邊安慰一邊又將她塞回被窩裏去。這孩子對她好一點就感動成這樣,要不是那個不爭氣的兒子~,唉,想到這裏暗自歎了口氣。

來到廚房裏,看見張強正舀了一大碗雞肉蹲在門檻上猛吃著,婆婆忍不住上去給了兩梨笊,低聲吼道“你這砍千刀的,這個是給秀雲坐月子吃的,你在這裏吃啥子?”說著想上去搶碗。

張強見自己媽動了真怒,但是心裏又很不平道“生娃娃又怎麽樣,不是她生還是我生的。我一個大男人的連點雞肉都吃不的咯?”一邊閃到後院裏去,一個老婆婆家怎麽也沒有年輕人快。婆婆本想罵上兩句,又怕媳婦聽到,使勁挖了張強兩眼。

張強以為自己媽妥協了,咕噥兩句“就是嘛,怎麽說我也是你的兒子啊,你不為我好為哪個好嘛。哦,媽,生個啥子哦?”

“你現在才曉得問哦,你自己的娃咋個都不操心呢,這麽大的人了……”一說起這個來,婆婆又是一陣替媳婦難過。從昨天張強回來到現在都沒去看過秀雲一眼,而且現在還在跟月母子搶食。

“你說嘛,生的啥子?是女兒的話就算了。”

“你這個挨千刀的,啥子算了不算了的,怎麽說也是你的孩子啊,點都不懂事的。”

“這麽說來就是生了丫頭片子了。”說著臉色暗了下來,也不多說話,埋頭更狠命的吃起雞肉來。

八十年代的農村,生活條件還是非常的艱苦,好在包產到戶,一年到頭一家人勉強能夠吃的到飯,但是像雞肉雞蛋之類的奢侈品平常是根本不敢想的,也隻有秀雲做月子,婆婆才舍得殺掉給媳婦補補身子。

家裏總共養了兩隻母雞,平常都是將雞蛋積攢下來,湊夠十個再拿到集市上去賣掉換些油鹽回來,張強很懶,家裏地裏的事都是秀雲一個在做,日子過的緊巴巴的。

這是張強吃完了將碗往放豬草的石台上一擱,打了兩個飽嗝,對還在那裏發愣的媽說道“媽,你在幹什麽呢,又不是你生娃,你那麽緊張幹什麽?我約了張二麻子,我走了哈。”

秀雲婆婆聽了更是氣的跺腳“你這挨千刀的啊……”。

任由後麵那個老太婆怎樣叫罵,張強輕飄飄的從後院翻了出去,開始今天的廝混。

秀雲婆婆默默的撿起空空的大碗,但是任由怎樣的不爭氣,怎樣的心痛,畢竟那是自己的兒子啊,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啊。

其實也虧得老太婆會做人,兩個媳婦對她都非常的尊敬,沒有尋常婆媳之間的那些小九九。兩家小兩口通常拌口角,都是她出麵將自己兒子製住,一邊將兒媳安撫好,像大兒子還爭氣一些,總算有個石匠的手藝,哪家有個修房造屋或是打個茅坑什麽的叫上他,還可以掙點錢補貼家用。

但是這個小兒子就不行,都二十多歲的人了,整天都在村頭集鎮上閑逛,幾次叫他去學個手藝,不管篾匠還是木匠,總之有個手藝就不會餓死。但是都被他推掉。

現下家裏又添了一口,若是全壓在秀雲身上,一是怕雷壞了這麽懂事的兒媳;二是這以後兩口子的矛盾肯定越來越深,弄不好把兒媳逼走了,這個家就真的毀了。

想到這裏秀雲婆婆鐵定了心,等將秀雲坐月子好了,怎麽樣都的讓張強去學個手藝來。

回到廚房來粗粗的喝了兩碗糊糊,鍋裏還麵前有個半碗雞湯,等下子好給月母子做個湯麵,月子裏是虧不得的。

孩子一直放在灶前烤著火的,剛出生的孩子弱的很,因為早產,又加上在娘肚子裏憋久了,能不能帶活都是問題,現在也隻能盡人事聽天命。秀雲婆婆看見孩子臉色有些血色了,呼吸也平穩多了,但是依舊呼呼的大睡。

她知道孩子出生的頭天不需要喂奶,等孩子醒了喂點開水就可以了,好將肚子裏的髒東西排出來。但是任怎麽看這孩子都小的很,若其他孩子有五斤的話,這孩子頂多三斤出頭,若是尋常的話這孩子是鐵定活不下來,通常幾個小時就沒的呼吸了。

秀雲婆婆心裏也有些酸,秀雲懷著的時候哪裏有什麽的吃的喲,還要頂著幹活,想到她娘都那樣命硬,這孩子也是個命硬的主。

秀雲婆婆抱著孩子正想著的時候,聽見前門傳來嬸娘和大媳婦的聲音,將孩子重又放回蘿兜窩裏,出去將兩人迎了進來。

兩人手裏都擰了幾個大包裹,嬸娘手上還提了一籃子的雞蛋,少說也有三四十個。

嬸娘是二爺後來娶的媳婦,和秀雲婆婆是同輩的,但是秀雲婆婆習慣跟孩子一起叫嬸娘。

嬸娘一進門就問秀雲怎樣,生了沒有?

秀雲婆婆笑眯眯回到“多謝她嬸娘關心的,秀雲生了,大人孩子都還好的。昨天出血多了,現在身子骨虛的很,剛喝了雞湯睡下了。”一邊接過兩人送來的東西,除了那一籃子雞蛋外,其它都是小孩子的衣物,或是大人穿的不要的舊衣裳之類的,用來做孩子的尿布。

嬸娘湊近秀雲婆婆道“生個啥呢?”

“是個丫頭呢,現在懂事的在灶前睡覺。”

嬸娘愣了一下,“哦,丫頭也好,丫頭也好啊。”

“可不是嘛,和她娘一樣可硬氣的呢。”說著將兩人引到廚房裏,將孩子抱來。果然兩人一看就知道怎樣說她命硬了,而且現在臉色還好些了,沒有那樣發紫了。兩人連連封贈道“好福氣的丫頭。”

小丫頭也許知道來了客人,也許是有些餓了,竟漸漸的將眼睛剝開了。三人一旁又連連稱奇,小孩子至少也要兩三天才睜眼的。小家夥努力的將大人手指大小的手臂伸出來,直朝秀雲婆婆方向抓去。

這一下眾人更是驚訝的很,嬸娘逗到“小丫頭,你知道睡是你的奶奶呀,來叫個嬸婆。”

楊紹芬也在一邊逗道“還有伯娘哦,來伯娘抱抱哈。”

抱了一圈回到奶奶手上,小家夥居然衝著奶奶咧嘴笑了。這一下將秀雲婆婆高興的哦,直呼孩子懂事,早將兒子的氣拋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