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琪琪格心裏直打鼓。
無論是曆史上的評價,又或是前身對太皇太後的恐懼,以及上午見麵的那一眼,都足以讓她頭皮發麻。
想要糊弄太皇太後?
嘖嘖嘖嘖,糊弄禦醫她都做不到,更何況是曆經三代的宮鬥勝者太皇太後呢?琪琪格訕笑一聲:“皇帝,皇額娘近來事務繁忙,這點小事就不必打攪了。”
福全也拚命點著小腦袋。
他眼巴巴的看著小康熙,使出撒嬌大法:“臣會好好喝藥,明天就會好的,就不要告訴皇瑪嬤了嘛!”
小康熙眉心緊緊鎖著。
琪琪格和福全提心吊膽的看著他,說有多可憐就有多可憐——足見太皇太後的威勢有多強。
小康熙有點不滿意。
明明自己剛才訓斥皇額娘和二哥時,他們兩個雖然老老實實認錯但也沒多少害怕的神色,現在倒好聽到自己說要告狀給皇瑪嬤,就……怕了?
小康熙怨念叢生。
正當他準備表示自己打算不改變主意的時候,旁邊的周禦醫忍不住說話了:“回稟皇太後,此事微臣必須稟告給太皇太後,您的身體必須好好調養休息才是。”
仿佛一道驚雷在琪琪格頭頂打響。
福全喜上眉梢,欣喜若狂的他踮起腳尖,拍拍琪琪格的肩膀:“皇額娘,沒事的。”
你說的沒事更像是幸災樂禍!
琪琪格怒目瞪著膽大包天的福全,福全哪裏還有初次見到自己時的含蓄羞澀,可憐可愛,分明就是個熊娃。
琪琪格咬牙切齒的同時,周禦醫又說道:“當然關於二阿哥隱瞞病情的事情,微臣也會上報給太皇太後。”
剛才還洋洋得意的福全驚呆了。
緊接著湧入他耳朵的是琪琪格偷笑的聲音,福全小臉通紅,氣急敗壞,明明是同一陣線的兩人卻是和鬥雞般大眼瞪小眼,誰也不服氣。
小康熙幽幽長歎。
他一時間不知道該高興的是做惡人的不是自己,還是該失落於自己被兩人忽視,莫名體驗到何為蕭瑟可憐。
不過小康熙還有更重要的事。
吩咐宮人護送皇額娘到裏間休息以後,小康熙收斂笑容,表情嚴肅,雙手背在身後:“這些宮人,二哥打算如何處置?”
小康熙注意到琪琪格的異常是從自己詢問處置宮人開始,同時又想起自己曾聽宮人們聊起的閑言碎語。
皇額娘入宮時曾受過驚嚇。
許是皇額娘心善,聽不得處置人的事情,因此才會驚嚇成那樣。
小康熙有些懊惱,自覺自己也有錯。
他樂得與福全插科打諢將此事略過,卻沒有打算放過那些宮人。
福全也收斂表情。
他抿了抿嘴,忍不住抬眸看了看跪在院子裏的宮人。宮人們麵色惶恐,不敢哭也不敢說出求饒的話語,隻是一雙雙眼睛裏滿是哀求。
福全於心不忍。
他沉默片刻,又小小聲道:“這件事……也有臣的錯在內,要不,要不就饒了他們這一回吧?”
董鄂氏一直如同壁花般站在邊上。
她沉默不語,等到的就是處置宮人,卻沒想到會聽到福全這一番話,董鄂氏登時麵露不滿。
還未等她說話,小康熙毫不猶豫的反駁:“若說二哥生病是自己隱瞞,錯在自己的話,二哥的衣服是怎麽回事?凍瘡又是怎麽回事?要朕說,分明是伺候的宮人壓根沒有把二哥你放在心上。”
前去抓捕宮人的塔娜也上前一步。
她一板一眼的回答:“二阿哥,恕奴婢失禮。奴婢先前奉皇太後旨意抓捕宮人時,還搜查了宮人住所,從裏麵搜查出不少東西。”
塔娜身後的小宮女沉默上前。
她手上端著一個托盤,裏麵擺著幾個匣子。塔娜伸手將匣子打開,隻見裏麵滿滿當當的都是金葉子、金豆子、銀錠和一些玉佩飾品。
數量之多讓小康熙都有些震驚。
更不用說小福晉董鄂氏,她一雙月牙眼睜得足有銅鈴大。隻看了兩三眼,董鄂氏便氣得聲音顫抖:“這,這分明是,是額娘送給你的!”
“還有這個?福全你上回說弄丟了?”
“還有這個……”
“宮人哪裏來的這麽多銀錢?”
福全滿臉驚訝和愕然。
他再是善良單純,可是在宮廷裏誰沒有十七八個心眼子?福全的小臉逐漸點燃,落在身側的雙手也緊緊握成拳頭,氣得渾身微微顫抖。
福全覺得剛才為宮人擔憂的自己就是頭驢!
至於小康熙和董鄂氏望著福全,一致認為他是個小傻子。小康熙歎了口氣,側首吩咐塔娜:“皇太後心善,不忍在先帝喪期大動幹戈,便杖責三十,退回內務府去罷。”
塔娜麵色微肅,恭聲應是。
皇帝本可以自己下令,卻借口是皇太後的旨意,目的是什麽?自然是為了遮住主子受驚嚇,無心處置宮人的事,保全主子的麵子。想到這裏塔娜神色越發恭敬,同時也暗暗高興。
主子可不是皇帝的生母。
皇太後想要在後宮裏過得順順心心,那也得有皇帝的支持才是,而如今皇帝已經送出台階,塔娜自然要將此事做的盡善盡美。
她悄然退下,迅速去做。
院子裏備受煎熬的宮人們麵露絕望,有幾個忍不住哭出聲,又被迅速的堵上了嘴。
福全立在原地,沒有為他們說話。
董鄂氏覺得皇帝的手段太輕了些,恨不得將這幫膽敢作踐自己兒子的宮人盡數杖斃,隻是她一低頭就發現福全麵色鬱鬱,董鄂氏頓時顧不得那些宮人,連忙攬著他和聲安慰起來。
裏間的琪琪格也得到消息。
她微微有些怔愣,又想起剛才通體發寒,驚恐欲絕的感受。這些大半是前身的情緒,部分是自己的,前身受到強烈刺激下的惶恐,以及自己麵對價值觀破裂的恐懼。
又一次告訴自己,這不是自己的時代。
琪琪格勉強鎮定下來,同時還有點苦惱前身遺留下來的問題。
若是沒有猜錯,應該是創傷後應激障礙?
對了!想到金手指的琪琪格,趕緊低頭看向自己的身體,隻可惜搗鼓半天那是半點反應都沒有,倒是讓烏日娜頻頻目露擔憂,唯恐主子又一下子身體不適。
琪琪格到最後隻能放棄。
隻能說,許是醫者不自醫的……緣故?她抱著最後一絲希望看向烏日娜,剛還一點反應也沒有的金手指立馬冒了出來:女患,月經延遲十日,小腹脹痛,月經失調……
琪琪格沉默。
烏日娜滿臉疑惑:“主子?”
看著半點痛色都沒有的烏日娜,琪琪格完全想不出她居然有經前疼痛的症狀。琪琪格沉吟片刻:“烏日娜,你的月事是不是延遲了?”
烏日娜神色尷尬且震驚。
隻是望著琪琪格求知欲爆棚的雙眸,她還是老老實實的回答:“奴婢的確延遲了,是一貫來的毛病,不礙事的。”
琪琪格又是一陣沉默。
她想了想:“今日讓小廚房裏準備一道黑豆紅花湯,還有日後不準你吃生冷的東西,用膳回頭溫一下再吃,哀家記得你平日都不肯回屋去用,隻在茶房裏扒拉兩口。”
烏日娜下意識道:“奴婢要伺候主子……”
對於這種話語,琪琪格隻需歎一口氣:“哀家也想長長久久和你在一起,可是若是你身體不適的話……”
烏日娜又是窘迫又是高興。
她立馬美滋滋的表示:“奴婢定然按著主子說的去做。”
琪琪格滿意頷首。
另一邊周禦醫也趕赴乾清宮,將皇太後和二阿哥的病情稟告給太皇太後。
剛剛與輔政大臣商討完朝務政事,甚至還沒坐下來喝一盞茶,太皇太後就聽到了這麽兩個壞消息。
乾清宮裏寂靜非常。
幾乎有一盞茶的時間,太皇太後都沒有說話。
周禦醫戰戰兢兢的。
這事宮人有錯,禦醫更有錯。周禦醫在養心殿沒被處置,到乾清宮卻早已做好了被處置的準備,隻是等候發落的時間是如此的漫長。
意外的是太皇太後並未多說,隻是吩咐周禦醫退下。送走周禦醫以後,太皇太後疲倦的長舒口氣,她倚在軟榻之中,剛才的氣勢頃刻散去。蘇麻喇默默走到太皇太後的身後,輕輕為太皇太後按摩著太陽穴。
太皇太後緊鎖的眉心緩緩散開。
她低聲打發了嬤嬤去問話,嬤嬤去的快回來也快,很快將皇太後發現二阿哥生病,隨即使人綁了宮人,以及宮人被處置的事情盡數交代。
小康熙想遮掩的事情也沒能遮掩。
太皇太後總體還是比較滿意的:“皇帝處置的還算不錯,隻是留在宮裏還是不太合適,傳哀家的旨意,等杖刑結束以後將他們盡數送去瑞山。”
瑞山乃是順治帝生前擇定的陵園。
多年戰爭,國庫空虛,以至於順治帝登基十餘年都尚未開始建造,愣是拖到如今才開始,急需大量的人手。
提到瑞山,就忍不住想起失去的兒子,太皇太後麵上悲色一閃而過。她努力遏製心中的疼痛,選擇轉移話題:“琪琪格也是,福全也是,都太過於心慈手軟了。”
蘇麻喇低聲道:“皇太後和二阿哥還小呢。”
太皇太後無語:“福全小也就罷了,琪琪格都二十歲還小呢?二十歲的時候哀家都有兩個女兒了……”
說到這裏她又歎了口氣。
太皇太後沉默片刻,忽然沒頭沒腦的發問:“她到京城了沒有?”
蘇麻喇恭聲回答:“已經到了,明日入宮為先帝爺上香。“
“回頭讓她去坤寧宮一趟。”
“是。”蘇麻喇應下,頓了頓又補充:“想必皇太後見到,定然會懂得主子的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