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琪琪格騰身而起。

緊接著她一個踉蹌,眼前發黑雙膝發軟,長時間跪地而血液不流通的膝蓋猛地充血,雙腿瞬間發麻發木,腦袋更是一片空****的。

烏日娜眼疾手快的扶住琪琪格。

琪琪格迅速深呼吸幾口,待眼前的黑霧褪去,她第一時間走到暈厥的男孩身邊,揮退圍攏在一起的宮妃和仆役。

琪琪格將男孩平躺在地上,隨即檢查他的瞳孔、呼吸和脈搏。確定三者都沒問題以後,她才用力一掐人中,同時輕輕拍著孩子的臉頰:“醒醒,醒醒!”

一連串的動作很是迅速。

男孩幽幽醒轉,看到琪琪格的瞬間就想坐起。

琪琪格卻是一把摁住他。

與此同時她吩咐烏日娜:“去取一盞蜂蜜水來,快!”

烏日娜急急應是。

片刻以後她端著蜂蜜水匆匆趕了回來,琪琪格示意孩子慢慢坐起身,隨即才將蜂蜜水交到他的手裏:“來,慢慢喝。”

男孩小小聲應是。

喝完一盞蜂蜜水以後,他的臉頰和嘴唇都多出一抹血色。他雙手緊緊捧著杯子,磕磕絆絆的說道:“兒臣,兒臣謝謝,謝謝皇額娘。”

琪琪格一愣。

緊接著她後知後覺的想起,眼前的男孩大體就是小康熙的兄弟。

唔,不過是誰來著?

琪琪格細細翻閱記憶,愣是沒有尋覓到男孩的身影,硬說孩子的話,好像有個女孩?

皇太後匆匆而至。

沉靜如水的目光滑過諸人,最後還是落在一派平靜的琪琪格身上。琪琪格重新走回靈堂的最前方,剛剛打算跪下繼續守靈時,耳邊響起皇太後的聲音:“琪琪格,你先回去休憩片刻。”

“……是?”

“明日是三阿哥的登基大典,你要養好精神,知道了嗎?”太皇太後又叮囑一句。

靈堂內的宮妃們深深低下了頭。

她們眼底波瀾起伏,卻又很快沉寂下去。

琪琪格應了是。

此刻的她已經守靈超過十二個時辰,幾乎是走入寢殿的瞬間,琪琪格便是眼前一黑。

前身的身體太虛弱了,雖然底子不錯,但是半年多的折磨也讓她虛得不行。琪琪格在外還能咬牙堅持著,回到坤寧宮裏卻是再也忍不住。

宮女們急急將她送到貴妃榻上。

鬆了發髻,脫了鞋襪,琪琪格滿臉疲倦的倚靠在貴妃榻上,喝了一盞蜂蜜水才感覺舒坦些。

當然起先宮女是打算送參湯的,隻是被琪琪格阻攔罷了。藥力太猛的補劑對於自己並不合適,而參類之中比較適合的西洋參如今還沒被人發現吧?倒不如用一些平補清補的藥物,隻是這些還得等禦醫看過才是。

至於現在。

琪琪格覺得更大的原因應該是自己太餓了,思緒剛剛落下就聽見烏日娜輕聲道:“主子,您一天沒有吃東西了,可要膳房裏送點什麽嗎?遲些還要繼續哭靈……若是您再不吃東西的話……隻怕身體撐不住啊!”

當然要啊!

琪琪格打起精神:“時間晚了……”

烏日娜眼裏閃過一絲失望。

本以為主子似乎有了一些變化,沒想到依然是無用功嗎?

她又是擔心又是焦慮。

正當烏日娜琢磨要怎麽辦的時候,耳邊的聲音讓她眼前一亮。

“讓膳房裏隨便準備點吧。”琪琪格笑道。

不吃那是不可能的。

琪琪格萬萬沒想到的是,她的話音剛剛落下,周遭宮人們的動作竟是齊齊一停,緊接著一個兩個哽咽出聲。

琪琪格登時傻眼了。

不過很快烏日娜率先醒過神來,她用力抹去眼淚,抽抽噎噎的喊著:“主子,您總,總算想通了。”

烏日娜醒醒鼻子,含著眼淚笑了起來。

緊接著她又想起如今是喪期不能笑,圓蘋果般的臉蛋愣是不知道應該維持在哪個表情上,扭曲古怪,看著十足搞笑。

琪琪格望著烏日娜許久,又環視周遭滿臉激動的宮人們,忍不住嘴角上揚。

前身所有的心神都落在順治帝和孝獻皇後的身上,也因此是不是忽視了一直在身邊守護自己的那些人?

琪琪格心裏酸酸的。

她輕輕拉著烏日娜的手,又抬眸環視四周:“哭什麽?咱們的好日子在後頭。”

烏日娜重重點頭,想笑又不敢笑。

半響她才呐呐的叮囑:“主子這話可不能在外頭說……”

琪琪格點了點頭。

烏日娜鬆了口氣,當然如今最重要的就是主子願意用膳了。

想到這裏她是鬥誌滿滿。

什麽隨便用一點?那怎麽可能!?烏日娜匆匆退出正殿,選擇親自去取膳食。

烏日娜剛退下。

塔娜又帶著一行宮女迎上前來,琪琪格微微坐直身體,由著宮人為她卸去妝容,洗淨雙手。

一名宮女取來毛巾,在撒了花瓣的溫水裏泡了泡。第一塊毛巾上要搓上一層玫瑰胰子,揉搓到起泡以後才能輕輕敷在琪琪格的臉上手上,隨即再重新取一盆清水,用一模一樣的步驟進行清洗,最後再用毛巾一點一點擦拭幹淨。

琪琪格:…………

整個流程瞧著比自己以前卸妝的流程都要複雜,至於清潔程度嘛,隻能說幸好如今的化妝品那都是純天然的材料,以水溶性的為主,倒也不必擔心無法卸幹淨。

這些事等回頭再說。

如今琪琪格最新犒勞的是自己的肚子,她饑腸轆轆,翹首期盼半響終於看到歸來的烏日娜。

圓桌上很快就擺得滿滿當當。

除去熬製細膩的小米粥以及九種不同口味的醬菜以外,短短時間內膳房裏還準備了色彩鮮豔的清炒時蔬、香味誘人的青椒素肉餅、熱氣騰騰的南瓜豆腐羹、醋溜白菜等等。

雖說全是素菜,但也讓人食指大開。

琪琪格吃一口就眯起了眼,果然味道非常不錯。她來了精神,端起小米粥抿了一口,暖洋洋的粥點湧入腹中,仿佛將渾身的倦意都一股腦兒帶走一般。

琪琪格輕輕舒了口氣。

她望著滿桌的菜色,終於覺得自己是活過來了。這些看似簡單的菜色味道卻不簡單,鮮甜的味道讓琪琪格恨不得將舌頭也吞下去得了!

貧瘠許久的腸胃也蘇醒過來。

沒用膳的時候肚子也不咋鬧騰,倒是開始用膳以後腸胃也輪番鬧騰起來,恨不得將半年沒有得到的份一起帶走。

琪琪格克製的停下碗筷。

即便如此她也足足喝了兩碗粥,足以讓烏日娜和另外幾名宮女喜形於色。烏日娜又是控製不住的落淚,喃喃自語著:“太好了太好了!”

塔娜也是紅了眼角。

隻是她要比烏日娜來得冷靜一些,撞了撞烏日娜的胳膊讓她注意話語,隨即吩咐宮人將剩餘的膳食撤下以後,又柔聲問道:“主子可要回寢殿小憩片刻?”

烏日娜連連點頭。

看著兩雙滿是熱情的眼睛,琪琪格心裏又泛起一絲酸澀。

許是前身遺留下的感情。

她眨了眨眼將淚意壓了下去,望著忐忑不安的兩人笑道:“說的也是。”

烏日娜和塔娜齊齊舒了口氣。

兩人輕手輕腳的扶著琪琪格往裏走,謹慎小心的動作活像琪琪格是易碎的瓷器。

琪琪格無奈得很,同時也明白兩人擔憂的理由。她略略想了片刻,隨即笑盈盈的補充:“如今天氣涼,明日早上讓膳房裏準備一盞燕窩,裏麵加一把銀耳幾顆紅棗,再放一點玫瑰花醬。”

“早膳讓膳房裏準備素餑餑罷,要用菌菇湯煮的,至於餡料就用胡蘿卜、包菜和蘑菇,都切成細絲以後再加上酸豆角。”

“另外讓膳房裏準備點能飽腹的點心,要碎渣少一些,能收在身上的唔……要不紅棗糕如何?”

說到這裏,琪琪格又想起先前低血糖暈厥的孩子,她順勢補充一句:“讓膳房裏做得精致可愛點,明日一早拿去送給幾位阿哥和公主,讓他們隨手帶著填肚子。”

多說點要求,看她們還有沒有亂想的時間?

琪琪格滔滔不絕,至於烏日娜和塔娜已經驚呆了,她們傻乎乎的扶著主子進了寢殿,直到琪琪格躺下都沒醒過神來。

琪琪格背過身,噗嗤笑了出來。

烏日娜和塔娜這下終於醒過神來了,她們漲紅了臉,氣鼓鼓的喊著:“主子——”

琪琪格翻了個身。

她疲倦的打了個哈欠,沾著被子以後瞌睡也一個勁兒的往上冒:“怎麽了?”

主子想睡覺了呢。

烏日娜和塔娜全心都撲在主子上,哪裏還會在此刻打攪琪琪格休憩?她們神情溫柔退後兩步,直至主子沉沉睡去以後,才躡手躡腳的退了下去。

除了時間稍稍短了些以外,琪琪格的一覺睡的相當不錯。當然這也是沒有辦法的,畢竟今日便是皇帝的登基大典,身為嫡母的琪琪格是必須要出席的。

起床都是個大難題。

今日不過是正月初九,外麵冰天雪地,屋子裏即便點了炭火盆子,也難已讓琪琪格離開被子。她裹著被子像是蟲繭般一動不動,好半響才勉強打起精神,不情不願的挪到床邊。

就是伸出腳穿鞋還是非常困難的事。

主子苦大仇深的模樣實在好笑,烏日娜樂嗬嗬的將暖爐子塞進主子的懷裏,帶著點哄騙勸說著:“主子,您要的玫瑰花醬銀耳紅棗燕窩已經準備好了,如今正在爐子上溫著。待會兒您換好衣服,喝上一盅定然能夠渾身暖洋洋的。”

有了點心的**,琪琪格勉勉強強的起來了。

她懷裏揣著暖爐,由宮人服侍著慢慢喝燕窩,燕窩濃稠口感細膩,軟糯的紅棗,爽滑的銀耳,最後再淋上甜蜜的玫瑰花醬,風味十足。

喝完燕窩,早膳也送上前來。

圓桌上很快擺滿了精致的吃食,除去自己昨日晚間點的三鮮素餑餑以外,還有柔軟香甜的豆沙小花卷、口感軟糯的山藥芋泥糕、酥脆可口的杏仁瓦片酥、酸甜可口的玫瑰百果蜜糕、清香撲鼻的青豆豆腐雜糧燒麥、另外還有九種不同的涼拌素菜和一盅山藥糯米粥。

豐盛得讓琪琪格也有些訝異。

塔娜輕哼一聲:“不過是些狗眼看人低的東西,如今又巴巴的湊上來。”

一朝天子一朝臣。

曾經的琪琪格後位動搖,性格又懦弱擔小,就連宮權寶冊都被收了回去,看碟子下菜的內務府宮人們自是不把她放在眼裏。

而如今順治帝的去世也撥開了琪琪格頭頂的陰雲,曆朝以孝治天下,她將是板上釘釘的母後皇太後,是居於太皇太後之下最為尊貴的存在,而不是過去隨時有可能被廢的皇後。

雖然晉封為皇太後的旨意尚未下發,但是宮人們已然改口,就連自己的待遇也悄然升級。

琪琪格略想了想便回過神來。

塔娜還憤憤不平的說著禦膳房過去的惡行:“明明主子過去才是皇後,禦膳房裏卻是緊巴著阿格額捏福晉——”

阿格額捏福晉①是多羅郡王博羅特之女,性格直爽的她屬於難得比較受順治帝待見的蒙妃,打從以前起阿格額捏福晉就很看不上性格軟弱的琪琪格,私底下還譏諷嘲笑過她幾次。

塔娜的不滿日積月累,到如今也終於爆發出來。琪琪格捏了捏塔娜的手背,止住她抱怨的話語:“也是哀家太過軟弱,阿格額捏福晉才這般不滿。至於禦膳房的人嘛……”

琪琪格看不上這些趨炎附勢之徒。

同時她想起看著不算結實的玄燁,又想想那個昏厥的瘦弱孩子,琪琪格的眉心微微皺了皺:“這段時間多多注意後宮的諸位庶妃,還有阿哥公主,免得他們受了委屈。”

“主子心善……”

“不是心善,這些事情本就是哀家應該做的。”

琪琪格搖搖頭,打斷了塔娜的話語:“應該說如今先帝爺剛剛去世,宮裏人心惶惶,此刻哀家不出來又何時出來?”

身為一宮之主,終日沉浸於悲傷惶恐的情緒之中。無論是孝莊,亦或是順治,又或是恭靖妃,誰會滿意自己,自己如何服眾?

琪琪格必須支棱起來。

倒不是她有多大的野心,隻是琪琪格想要舒舒服服的享受退休生活,而不是當個受氣包,更不想忐忑不安的度日。

烏日娜和塔娜聽得一愣一愣。

回過神的兩人難以抑製激動的情緒,雙眼都閃閃發光的。她們絕不允許自己拖了主子的後腿,兩人屏息凝神,齊齊應是,迅速麻利的將事情吩咐下去。

至於琪琪格。

她起身坐在梳妝台前,任由著宮人為自己梳妝打扮。

宮人們慎重且小心。

琪琪格先穿上一件連體紅緞朝裙,隨後在外側套上一件明黃色緞繡九龍紋朝袍,再披上正龍紋朝褂,最後掛上采帨,穿上一雙高低女朝靴後便完成了朝服的穿戴。

倒也算簡單。

不簡單的則是妝容、發型和各種飾品。

宮人的動作很是輕柔。

纖細的手指將濃密的黑發一點點紮緊,既不會讓琪琪格感到疼痛也不會輕易鬆開。

慶幸的是清宮早期還不不必來個大拉翅的造型,隻要將頭發包在腦後,帶上嵌滿寶石和東珠的金約,掛上沉甸甸的朝珠以及東珠打造的領約,最後再戴上讓人腦瓜子一沉的冠帽即可。

烏日娜和塔娜一左一右的扶起琪琪格,坐著挺多是覺得沉了點,等站起來走兩步,琪琪格發現這一身裝束簡直是在考驗自己的負重能力。

琪琪格一路走至落地鏡前。

一抬眸她險些被各色珠寶亮瞎雙眼,足足眨了四五下眼睛,琪琪格才總算看清自己的打扮,下意識嘀咕道:“瞧瞧哀家這樣子,活像是個行走的珠寶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