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動身

姑蘇這邊,林如海正帶著林清收拾東西準備啟程回京。

林如海年輕時中了探花後,便依照規製成了庶吉士,做了彼時還年少的皇帝的近臣,平常就是負責起草詔書,給皇帝講解經籍等。

皇帝親政後,他便順理成章入了閣。

後來江南貪腐問題日益嚴重,逐漸形成了尾大不掉的局麵。

林如海作為皇帝的心腹之臣,便從京都調往江南,從此統管江南鹽政。

那時黛玉才出生不久,故而對京城的一切都沒有任何印象。但其實林家在京城的勢力更大,林如海的人脈和關係網也都在京城。

這也是當初林如海一定把黛玉送到京城賈家的緣由之一。

隻是賈家的女眷一貫不愛交際,連帶著那些與林家交好的太太小姐們也無緣得見黛玉,更遑論多加照料。

林如海這次決心帶著林清一同去往京都也是有他的思量,他沒有兒子,清兒如今是他的弟弟了,日後也會是林家的掌舵人,早點讓他接手背後的關係網總是不會錯的。

臨行前的第三天。

林清慢悠悠的從自己院子裏踱出來吃午飯。

不知道是不是係統打通了他的任通二脈,導致他現在看書越來越得其趣味,就連記憶力也較之原先強了不少,也就比“過目不忘”差一些吧。

且這種變化在他被過繼到林家後越加明顯,林清每每想到這個,心裏都會惴惴,難不成是他認親的舉動暗合了係統的心意,所以才給他這個獎勵?

這也太邪乎了!

不過林清是個隨性懶散的人,對想不通的事,他一向是抱著“既來之,則安之”“天塌下來有個高兒的頂著”這般心態,所以他活的輕鬆且自在。

“大哥。”林清來到大廳,對已經坐在主位正等著他一起吃飯的林如海喊道。

“嗯,坐吧。”林如海點了點頭,和藹道。

林清應聲坐下,正提起筷子準備吃飯,卻發現擺在他麵前竟是一碗麵。

正當他納悶之際,林如海清潤的聲音卻從上頭傳來:“今日是你的生辰,吃了這碗長壽麵,就又大了一歲了。”

林清聞言,下意識的抬頭看向林如海。

隻見林如海正捋著胡須,眼角彎彎,一臉欣慰的看著他,眸中盡是慈愛之色。

“委屈你了。這是你來這的第一個生辰,本該大辦的,隻是回京在即,沒有時間操辦。等我們到了京都,把玉兒接回來,屆時三個人再和和美美的吃一頓飯,你看如何?”

林清聽了這話,不覺鼻頭一酸。

本是七尺男兒,此刻卻要落淚。

他很早就被寄養在親戚家,父母不在,沒有人記得他的生日,更遑論給他做長壽麵。來到這後,原主父母又早早沒了,有些老仆倒是記得他的生日,但是他覺得一個人過也挺沒意思的,倒不如去茶樓聽說書的,還熱鬧些。

慢慢的,就連他自己也忘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還有一天會是他的生辰。

林清自詡冷情冷性,隻對看得上的人交心,而今卻因為林如海的幾句話就要感動的落淚。

由此可見,破防就在一瞬間。

林清把頭埋的低低的,一言不發的吃著麵,用盡全力把自己眼中快要奪眶而出的淚水硬生生逼了回去。

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

隻是因為一碗麵哭,那也太沒麵子了吧!

於是,在緩了差不多後,林清抬起頭,對著林如海笑的有些傻,道:“好吃!這是哪個廚子做的?該賞!”

林如海聽林清這麽誇獎做麵的廚子,不禁有些喜不自勝,原本就笑的彎彎的眼此刻更是要眯成了一條縫,“是大哥親自下廚做的。”

這下輪到林清震驚了。

不管是在書中,還是這一年來跟林如海的相處,林如海在他心裏的形象一直都是雅正端方的君子,威嚴慈愛的長輩。

總之是有點類似於烏托邦式的人物,高高在上,沒有缺點,且不食人間煙火。

說的有些誇張,同時也並不是說“下廚”不好。

而是,“下廚”這種行為,在林清看來是屬於世俗行為,跟他心目中“不食人間煙火”的林如海聯係在一起會讓他覺得很別扭。

林如海見林清表情甚為複雜,震驚之餘又帶著些許不解,於是無奈的搖搖頭,道:“清兒,今天大哥便要教給你一個道理,你且仔細聽著。”

“聖人曰:君子遠庖廚。不是說我們男子要遠離廚房,而是教導我們要'止於至善'。千百年來,這句話不知被多少人當做不下廚的借口,可知就算是聖人的話也會被有心人當作謀私利的工具。”

“為兄的今日與你說這番話,隻希望你日後入朝為官,切勿太過信奉聖人的言行,而是要隨機應變。官場之上,瞬息萬變,最忌諱古板和一成不變。這個道理,你可明白了?”

林清萬萬沒想到,林如海竟能從一碗簡簡單單的麵,講到這麽深刻的道理。

看林如海此刻語重心長的模樣,顯然這是他多年來為官的感悟,於是恭敬道:“我明白。”

然後林如海聞得此言,卻並沒有多滿意,反而對著林清意味深長的笑道:“不,你不明白,至少現在還不明白。”

傍晚。

林如海把林清叫到了書房,預備在進京前給他說說現今前朝後宮的一些基本情況,以及將後的打算。

“清兒,後天就要起身回京了。到了京中,有些話不好說,大哥今天就在這一並與你說了。”

林清見林如海今日有不同於以往的嚴厲,直覺林如海接下來要聽的話是幹貨中的幹貨,於是也忙定了定心神,認認真真的聽起來。

“當今皇上,文治武功皆為上乘,實乃少見的明君,這個,不管任何時刻,你都須得銘記於心,知道嗎?”林如海盯著坐在麵前的林清,十分認真且嚴肅的說道。

林清見林如海此刻氣場全開的模樣,幾乎是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說實話,林清有點不明白為什麽林如海要如此強調皇上是個明君的事實。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林如海的說這話的態度有些許刻意,好像是讓他刻意記著這句話,而非真心想讓他認同一般。

他心中雖有疑惑,卻還是選擇了閉嘴,隻安安心心聽著。

雖然這些天和林如海相處的挺融洽的,他也沒一開始那麽怕他了,但心裏多多少少還有些怵。

而今這般嚴肅的氛圍,他還是不要大煞風景的為好。

林如海什麽人?

官場上的老油條了,每日與那些心眼子比篩子還多的鹽商打交道,早就煉成了一副火眼金睛。林清和這些老奸巨猾的鹽商相比,嫩的跟個小雞崽子似的,一舉一動,自然逃不過林如海的眼睛。

林如海習慣性的捋了捋胡須,知道林清理解了他話裏話外的意思,便直接切入正題。

“皇上勵精圖治,不愛女色。宮中嬪妃數是曆任帝王中最少的,子嗣也不多,而今也隻有三個皇子,四個公主。”

“其中,這三皇子養在皇後娘娘身邊,卻並非皇後娘娘所出。五皇子的生母是賢妃娘娘,賢妃娘娘最得帝寵,五皇子也聰敏機慧,唯一不足的是身子骨不行。六皇子最小,而今不過十歲出頭,是外番進貢的女子所生,倒也沒甚說的。”

林清聽了,頗有些不理解,便下意識的開口詢問道:“既是六皇子最小,那怎麽隻有三個皇子?其他三個皇子呢?”

話一出口,林清便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話。

這種場合下,其他三位皇子若還在,林如海怎麽可能不給他介紹他們的情況?

這很顯然是都沒了。

想到這個,林清後背不禁滲出了冷汗。

原先在電視上他也看過些宮鬥戲,可他心裏明白那都是戲,和親耳聽到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又聽林如海說,這皇帝已經算是不好女色宮中嬪妃也少的了,卻還鬥的這般厲害。

真是,可怕啊!

別說什麽古代科技醫療落後夭折率高,那三位作為帝國最高統治者的孩子,在娘胎裏就享受著最好的資源,就算是現代普通人家孩子都沒法和他們相比,就算是這樣,他們依舊夭折了。

且在皇帝的孩子中,夭折率高達二分之一,真的很難說沒有人為因素。

林如海聽到林清這般詢問,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但也沒做什麽,隻淡淡解釋道:“皇後娘娘本來生了大皇子,隻是這大皇子早年得了水痘,沒撐過來,故而沒了。二皇子四皇子都是胎裏虛,周歲沒過就沒了。”

林清隻是低著頭聽著,不敢再插話。

其實聽到這他也大致明白了,宮中其實並不如表麵看上去風平浪靜,須知前朝後宮一體,後宮都爭鬥的如此厲害,前朝就更不需要說了。

林如海見林清此刻溫順如鴕鳥的模樣,不覺歎了口氣,道:“我預備此次進京,安排你到國子監讀書。”

“啊?那到時是我一人留在京城嗎?”林清這才回過味來。

林如海點點頭,道:“你也大了,該結識些人物了,往後入了朝,也是用得到的。須知官場無父子,老師與同年才是你日後上升的政治資本。”

“我在京中頗有些至交好友,到時自會囑咐他們照料你一二,你隻安心讀書便是。雖然結交人脈重要,但讀書到底該放在首位。”

“可、可是,可是……”林清還是有些遲疑,怎麽會這麽突然?他完全沒做好準備。

想著日後自己獨自一人留在京都,他竟第一次莫名有些恐慌。

就連林清自己也沒察覺到,他已經對林如海產生了依賴感。

這種恐慌,其實也可以理解為不舍,是親人間的不舍。不知不覺間,林清已然把林如海當成了親人。

由此可見,向來隻有真心換真心,而沒有什麽無緣無故的愛與恨。

林如海見林清一番支支吾吾的模樣,以為他是沒準備好,便道:“你且放心,我這次會在京都待一段時間,不會立即離京。趁著這段時間,我會帶著你到何處認認人,屆時你也不會茫然。為兄的不管如何,自是會幫你安排妥當一切,你無需擔心。”

林清聽了,好半天沒有說話。

不知今天是怎麽了,自那碗麵後自己就一直恍恍惚惚的,一點也不似原先那般隨性,真真怪極了。

末了,林清才開口道:“既是大哥已經安排妥當,做弟弟的自當聽從便是。”

“嗯。”林如海點點頭,“我還沒有說完。”

“前麵說幾位皇子的事,是想提醒你,待的到了京都,輕易不要站隊。我聽京都來的人講,三皇子近期在拉攏一幫出挑的學子以充名麵,你到了那後,切記不要太招搖,須知'槍打出頭鳥',低調些總沒錯處。”

林清點了點頭,道:“我省得。”

“省得就好。回去吧,早點歇息,待上了路可就要舟車勞頓了,先趁著這幾天好好修整一番。”

林清點頭稱是,正要踏出房門,卻猛然想起一件十分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