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作為女兒的第十七天
艾譜莉和穿著小蝙蝠法蘭絨睡衣的達米安以及她的爸爸迪克坐在同一張餐桌上用餐。
她完美地收斂了自己如夢似幻的表情,萬分專注地用刀叉切割盤裏的煎蛋,仿佛她正在解剖外星人送來入侵地球的秘密武器。
早餐是迪克做的,他的手藝在單身漢裏算不錯,艾譜莉很快吃完早飯,端著餐盤送進廚房。
洗手池有點高,她左右看看,找了一個小凳子墊在腳底下。她擰開水龍頭,正要衝洗自己的餐盤,一雙手托著她的腋下把她舉起來。
艾譜莉渾身一震,餐盤險些摔進洗碗池裏。
迪克察覺到她發抖,立馬把她放下來。
“把你嚇到了嗎?這個家裏不需要十歲以下的小朋友洗碗。”他取走艾譜莉手裏的餐盤,把她輕輕鬆鬆從小板凳上提下來,賄賂了一根棒棒糖。
“羅漢果龍眼冰糖燉冬瓜口味的,”迪克打開櫥櫃,讓艾譜莉看到櫥櫃裏的糖罐和糖罐後麵整整齊齊擺成幾排的不同口味的穀物圈,“我托朋友買回來了。”
他答應過的事,他做到了。
艾譜莉盯著手裏那根棒棒糖,剝開糖紙,小心地嗅了嗅。
奇怪的甜味。
她很謹慎地把糖放進嘴裏,迪克期待地看著她,“我覺得味道很不錯。”
艾譜莉細細品味,含著棒棒糖若有所思,“味道太混雜了,除了甜味什麽味道都嚐不出來。”
迪克皺眉,也從糖罐裏摸出一根拆開包裝,“但我還是覺得很好吃。”
艾譜莉仁慈道,“也許我多吃幾根,就能體會到它的特別。”
瓊斯女士原本隻給艾譜莉請了一天假期,迪克在這個基礎上又幫她多請了一天假。
達米安不敢置信。
他背著自己的書包站在門口,表情作為一個男孩來講過於猙獰和冷酷。
“你讓我在你家睡,然後自己一個人從海文到哥譚去上學?”達米安磨磨後槽牙,“格雷森,哈。”
他喊迪克的名字,仿佛是從地獄深處發出的聲音,聽得坐在沙發上的艾譜莉瞬間把背挺得筆直。
迪克訕笑,“我幫你叫了出租車。”
達米安把書包往沙發上一甩,艾譜莉心頭一跳,險些以為他是要用這十斤重的包親吻迪克的臉。
達米安往沙發上盤腿一坐,“我和你們一起去。”
迪克試圖商量,“你得上學,阿福說你這個月缺課兩次了。”
“你可以幫我請假。”達米安不動如山,似乎要把自己釘死在沙發上。
迪克試圖在達米安眼中尋找一絲能夠和平交涉的可能,一如既往,他超快放棄了。
他認命地幫達米安請好假,布魯斯不讚同的目光在他眼前晃來晃去。
一顆糖被塞進他的手心。艾譜莉往他手裏又塞了一顆糖,手指努力地把露在外麵的糖屁股戳進迪克手裏。
“我希望達米安陪我,可以嗎?”她仰著臉對迪克說,藍眼睛裏全是祈求,“這兩顆糖是薇薇修女給我的,我拿這個換。”
迪克常用這招,他深知這招的威力,在各種場合屢試不爽。
終於有一天,他走在河邊,踩濕了自己的鞋,還不是拖鞋。
迪克的心靈如遭重錘敲擊,他連聲音都不自覺變得溫柔,“當然可以,隻要你願意。”
布魯斯,布魯斯算什麽?
他能抵抗這雙藍眼睛嗎?他能無視這可憐兮兮的目光嗎?
就算蝙蝠俠可以做到,布魯西也要跳出來用合金平底鍋敲他的頭!
達米安的表情從冷漠、嫌棄逐步扭轉向不解與茫然。
他看不懂這對父女上演的默劇,以至於他和艾譜莉坐上迪克剛從汽修廠開回來的小轎車時,他還在和艾譜莉說,“你沒必要向他求情。”
艾譜莉正靠在車窗那側,好奇地打量海文在車窗外一閃而過的風景。
“我知道呀。”她看了眼坐在駕駛座的迪克,轉移話題,“達米安,那是什麽?”
達米安斜瞥一眼,“一隻邊境牧羊犬,也叫邊境柯利犬。”
“哦。”艾譜莉點頭。
她沒說自己的想法。艾譜莉隻是想,這個說法或許會讓韋恩老爺對達米安的缺課行為寬容一點。
她隻在上次見過韋恩老爺一次。她的直覺告訴她對方是一個很嚴肅的人,並不像他在學校的演講裏表現得那樣風趣幽默。
迪克關注著後座孩子們的動靜,看到兩人相處和平,他放下心,哼著飄飄忽忽的小調載著達米安和艾譜莉在海文兜圈子。
他們去了城郊的一處大型商場。在進商場前,迪克叫住艾譜莉。
他拿出一張紙鈔在艾譜莉眼前晃晃,然後放進她的口袋裏,“這裏有十美元,你可以選幾樣自己喜歡的東西。”
達米安不耐煩地等在旁邊,“你們的過家家遊戲還沒結束嗎?”
迪克對艾譜莉笑笑,撲上去勾住達米安的脖子,“我絕對沒有冷落你的意思。”
他空著的那隻手朝艾譜莉伸過去,“商場人多,容易走散。”
艾譜莉小小地猶豫一下,過去牽住迪克的手。
成年男人的手掌很大,能毫不費力地把艾譜莉小小的手完全包裹住。掌心和指根的繭蹭過艾譜莉的手背,硬硬的。
艾譜莉腳下不自覺雀躍地踮了踮,她自己不知道,迪克卻注意到了。
這不是韋恩家的傳統,而是格雷森家的習慣。
格雷森們的血脈裏流淌著羅姆人的自由與活躍,他們總是步履輕快,麵上掛著太陽般溫暖明亮的笑容。
艾譜莉不像蝙蝠,她有羅姆人的基因。
她是一個格雷森。
這個認知在迪克心底呲溜一下竄過,像一隻警惕的小鬆鼠,躲在層層密密的鬆針葉間向他露出一個小腦袋。
他握住艾譜莉的手,帶著那隻手晃晃,他覺得很高興,“我們走吧。”
這是艾譜莉第一次進入大型商場。進入西城學校後,她的生活中出現了太多“第一次”。
她好奇地東張西望,高高的貨架上擺滿琳琅滿目的貨品。它們披著五花八門的漂亮外衣,整齊地陳列在貨架上,向艾譜莉招手。
迪克推來一輛手推車,邊走邊往手推車裏扔東西。他比著兩瓶不同香型的沐浴露,“你們覺得是橙花味更好聞,還是水蜜桃味更好聞。”
達米安冷漠道,“除了你沒人會在意這個。”
“一款香味合適的沐浴露能讓人身心放鬆。”迪克為自己辯解,他權衡許久,把橙花香型的沐浴露放進手推車,又拿出兩瓶兒童沐浴露問艾譜莉,“你想要草莓的,還是櫻花的?”
他和艾譜莉就選擇哪種香味的沐浴露進行了一番深入探討,達米安在旁邊聽得簡直要打哈欠。
他擺擺手,“你們隨意浪費時間,我去漫畫區逛逛。”
艾譜莉看著他很快消失在來來往往的顧客裏,她看看迪克,“我們不管他嗎?”
“沒關係,”迪克還在草莓和櫻花之間糾結,他還看到旁邊的牛奶香型,“小D有愛好,他等會兒會在出口和我們匯合。”
他最終把三瓶沐浴露全扔進推車,艾譜莉想用哪種香型就用哪種香型。
迪克對著自己在手機備忘錄裏列好的清單,一樣樣點手推車裏的東西。
“你還沒選自己喜歡的東西,”他提醒艾譜莉,“那十美元你可以自由支配。”
艾譜莉想了想,“如果我沒有用完,我可以把它存起來嗎?”
迪克怔愣一下,很快笑起來,“當然可以,在那之前我們要先去買一個存錢罐。”
他們在小黃鴨存錢罐和企鵝存錢罐中猶豫很久,最後選了小飛象造型的。艾譜莉走兩步就要往推車裏瞅瞅,看看小飛象存錢罐還在不在。
艾譜莉口袋裏還放著迪克給的十美元,她怕鈔票掉出來,所以一隻手被迪克牽著,另一隻手一直傻傻地揣在口袋裏。
她逛了一路,沒看到很想買的東西,在快結賬的地方看到了新口味的穀物圈。
她記得廚房的櫥櫃裏擺了很多這個牌子的穀物圈,迪克應該是一個麥片愛好者。
艾譜莉回憶了一下,擺在櫥櫃裏的穀物圈中似乎沒有這個口味。
穀物圈的價格是五美元,艾譜莉買下後還能攢五美元。她站在貨架旁邊算清這筆賬,拿著一盒穀物圈跑到迪克麵前。
迪克其實買過這款穀物圈,它上市有半個月時間了,迪克上周才吃完一盒。
他不是很喜歡這個口味,迪克偏好更甜的,能讓胰島素直線上升的那種甜。
“你要買這個嗎?”他向艾譜莉確認,“不買別的東西了嗎?”
艾譜莉搖頭,“剩下的錢我想存起來。”
她其實不喜歡麥片、穀物圈之類的東西,因為當初跟著媽媽生活時經常吃這種方便的速食食品。
沒有甜味的廉價穀物碎和麵包店賣不出去的對折麵包充斥了她生命中短暫的幾年,後麵被孤兒院的廉價布丁和修女們偶爾燒糊的咖喱取代。
迪克似有所感,他取走了艾譜莉手裏那盒穀物圈,放進推車裏。
“好了,”他絲毫沒有搶一個小孩東西的愧疚感,“現在這是我的東西了。”
他對艾譜莉擠擠眼睛,“你要去重新選一樣。”
艾譜莉茫然地看著空****的手,迪克伸手在她麵前晃了晃,“如果你還是想要一個同樣口味的穀物圈,你可以再去拿。”
“但是,”一個轉折,“如果你想要新的東西,你也可以去選別的。”
艾譜莉在心裏權衡。
她不是很想要穀物圈,她隻是覺得迪克會喜歡這個。但是迪克現在自己買了一盒,她沒必要再拿一盒。
小女孩折返回去,不多時摟了一隻胸口打著領結的兔子先生回來。
她把兔子舉到迪克麵前。“我想要他,可以嗎?六美元,剩下的四美元我想存起來。”
這次商場之行,艾譜莉滿載而歸。
迪克給她買了過量的生活用品,他基本上處於一個購物發狂的狀態,恨不得把看到的每樣東西都買回來試試。
達米安評價這種行為為“不知道怎麽做隻能大把花錢”。
達米安也給艾譜莉買了東西。艾譜莉很驚訝,她從達米安那裏收到一本漫畫。
《魔卡少女櫻》。
達米安說,她應該學會有一些精神上的享受。說這話的同時他把漫畫隨手往艾譜莉腦袋上一放,仿佛艾譜莉是一個尺寸合適的置物架。
身高不到一米的艾譜莉決定討厭他一天,他的這個行為可能會害她長不高。
抱回來的兔子先生被取名為馬西莫,馬西莫先生和南希女士一左一右放在艾譜莉枕邊,他正在和南希女士相親。
睡前迪克特意教了艾譜莉一些家裏安保係統的操作方法。他晚上不在,馬西莫先生和南希女士會陪艾譜莉乖乖睡覺。
艾譜莉躺在馬西莫先生和南希女士中間,滾來滾去。
她從被子裏爬起來,摟著南希女士去客廳倒水喝。
她對一個人待在家裏並不感到恐懼,迪克走前提出過請他的朋友來陪她,被艾譜莉拒絕了。
她隻是有一點點睡不著而已。
艾譜莉接了水,咕咚咕咚往下灌,客廳的窗戶邊傳來細微的動靜。
艾譜莉抱著南希女士,安靜地聽外麵的動靜。
不一會兒,外麵傳來觸電後的罵罵咧咧。想翻窗戶闖進來的人似乎不打算放棄,被電過以後還在鍥而不舍地撬窗戶。
艾譜莉的手摸到南希女士的左邊耳朵上,耳根的位置別了一個警報器,隻要艾譜莉觸發就會瞬時同步到迪克、提姆和一大群人的設備上。
她正準備按下去撤回臥室,突然發現安保係統除了無法關閉的電流外沒有觸發其他防衛措施。
這證明來的人是迪克的熟人。
既然是爸爸的熟人,那就是客人。
艾譜莉體貼地給客人倒了一杯水。
她看著客廳的窗戶被艱難地撬開一個縫,一隻戴了手套的手伸進來打開窗鎖。
窗戶推開了,一個腦袋通紅的人跨進來,嘴邊罵罵咧咧,“Fug dickhead!”
他一抬頭,看見坐在沙發裏抱著南希女士幽幽看著他的艾譜莉。
紅頭男人的髒話艱難地咽回肚子裏。
他有一瞬間懷疑自己跑錯了地方。
他跨進窗戶的右腿敏捷地收回去。
紅色的腦袋消失在窗戶後麵,戴著手套的手還貼心地拉上窗簾。
艾譜莉耐心地等了半分鍾。
紅腦袋從窗簾後麵鑽出來。
他試圖和艾譜莉商量,“剛才那一幕,你就當做沒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