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又不是母猴子！◎
“如果是我，我大概會答應。”季桃歎了一口氣，“我不知道您之前發生了什麽，但是，我曾聽您跟土地爺爺說過，您有長生不死的本領。山中歲月難熬，也許十年您不覺得有什麽，可一百年，五百年，甚至一千年呢？我不知道那是怎麽樣的概念，但光是想想，就覺得可怕。”
季桃說完，就去準備搭建木屋的材料了。
從前在村子裏，她常常看村民們蓋房子，也常常在一旁打下手，所以搭建一座木屋，對她來說很簡單。尤其現在，做了鬼，又有一定修為在身，一夜功夫，就建了個雛形。天亮之前，她將鍋碗瓢盆等等器具都放進了小屋裏，然後回了墳墓。
“大聖……”從她說完那番話後，孫悟空就沒有說話了。她心裏有些擔憂，忍不住叫他。
“小鬼，你又怎麽了？”
“沒什麽……大聖，您晚上想吃什麽？”
季桃一直沒等到孫悟空的回應，快睡著的時候，才聽他說：“我極少吃人間煙火，隻需果蔬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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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屋很快就建好了，季桃搭了鍋灶，放置了桌椅。又在窗口放了幾盆花。
木屋的後麵是她埋了果核的地方，她又在側邊開墾出了一片菜地，從山上挖了一些時令的蔬菜種了下去。
又在木屋的下麵挖了個地窖，用以儲藏果蔬，以備冬日之需。
雖然山下無人，村民們的鬼魂也都叫陸郎君收走了，這群山之中除了飛禽走獸，再無別的生靈，但季桃還是不大願意出門。主要也是因為她的騰雲之術還未學成。
如此又過了數月，季桃終於熟練地掌握了騰雲之術。
五行山也迎來了在人間的第一場大雪。季桃生前最怕的就是寒冷的冬天，舊襖子硬邦邦的，還不保暖，家裏需要勞作的事情也很多，常常凍的手腳生瘡。做了鬼，倒是不怕酷暑嚴寒了，她難得的，生平頭一遭欣賞起了這雪景。
又因為她的地窖裏藏了許多過冬的蔬菜，所以並不需要外出。
猴子對她說：“我許你的呼風喚雨之術，叫做‘五雷正法’，卻需要你修至純陽之體才能學。”
據猴子的說法，鬼修要經曆采氣，塑形，然後才是純陽，返虛，大乘。所謂大乘便是鬼仙。季桃無師自通采氣入門，如今已是塑形後期的修為，雖眼看著就要步入純陽，實則卻是一道天塹。無數的鬼修止步塑形期，能入純陽期的萬裏挑一。
山中歲月無聊，季桃雖不指望自己能修至純陽，卻還是按部就班地修行。
這日雪後初晴，季桃剛剛入睡，天邊飛來一朵五彩祥雲，久違的女聲再度響起：“猴兒，你這日子過的不錯，難怪不願意離開五行山。”
“觀音菩薩，你怎麽又來了？”話雖這麽說，孫悟空的語氣卻沒有一絲驚訝。
觀音含笑，眉目慈悲：“我來，還是問你，可願保金蟬子往西天取經？”
“我若答應了，便能從這五行山下出來，便能修成正果？”
“不錯。”
“我隻要從五行山下出來。我護他西天取到經後，我還回我的花果山，做我的齊天大聖。”
觀音垂眸，莞爾道：“猴兒，取到真經後，何去何從，隨你的意。不過，你要保金蟬子西天取經，還須拜他為師，入我沙門。”
“這倒無妨，不知那金蟬子何時去取經？”
“你且耐心等待，他自然會來救你。”觀音說罷，又朝那五行山內看了一眼，說道，“既是生魂，合該早日投胎才是。”
季桃連忙爬起來，在墳墓內對觀音行了禮。
觀音不再理會她，讓孫悟空好生等待金蟬子轉世，便轉身離開了。
觀音才走，孫悟空便對季桃說道：“小鬼，你好生修煉，隻要你修至純陽，便能增加五百年的壽命，到時候，我就帶你去看看我的花果山。”
季桃吐了吐舌頭，說道：“指望我純陽，還不如指望那位金蟬子大師早日轉世來救您。不瞞您說，我自知資質愚笨，鬼修又是逆天而行之事，能有如今的修為，已是托了您的福，哪裏還敢肖想更進一步。”
孫悟空立刻瞪了她一眼，啐道：“好沒誌氣的小鬼。我乃堂堂花果山水簾洞美猴王齊天大聖，有我相助，別說純陽期，便是大乘期，你也盡管去肖想肖想。”
“您要收我做徒弟嗎？”季桃笑道。
“你資質愚笨，我可不收你做徒弟。”
季桃撇了撇嘴，又輕哼了一聲：“是您讓我肖想的。”
“我可沒讓你肖想我。”
“不敢不敢。”季桃忙縮進了肚兜裏。剛剛真的有那麽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好像可以朝鬼仙努力一下。長壽不死，遨遊四海八荒，誰不想啊，隻是做不到嘛。現在好了，大聖爺爺一瓢冷水給她打回現實了。
“真是沒誌氣。”孫悟空心情頗好，看她昏昏欲睡，隻輕聲說了她一句。
話雖如此，季桃卻比往日還要努力修煉。而孫悟空對她的要求，似乎也比之前嚴格了許多，甚至還教了她許多小法術，季桃也明顯感覺到自己的修為有進步，但很奇怪，她一直都沒有突破塑形期。
寒來暑往，漫長的一個冬季過去後，春天來了。
季桃摘了鮮花，圍滿小木屋，香氣惹的猴子打了好幾個噴嚏，猴子抱怨了幾句，卻也隨她去了。
月上中天，季桃用木盤裝著用泉水洗過的果子，端到孫悟空身邊，一邊跟他說著山中的見聞，一邊喂他吃。孫悟空正聽她說到那山間久無人煙，多了許多的動物。甚至有隻小鹿見了她也不害怕，陪她玩了好一會兒。孫悟空聽著她軟軟的聲音，看著她雪白的手指拿著鮮紅的果子，心中有著從未有過的寧靜。
喂孫悟空吃完了果子，季桃沒忙著修煉，而是拿過來一籃子的鮮花，坐在孫悟空邊上編花環。
“我編三個，我一個，小鹿一個，大聖一個。”
“我可不要！”孫悟空一臉嫌棄，“我又不是母猴子！”
季桃笑的花枝亂顫，又聽孫悟空催她趕緊練功，她滿口不答應，很快就編好了兩個。
這時，一道銀光落下，但見一名身穿銀色鎧甲、身姿頎長，相貌英俊的天神腳踏雲彩，正朝著孫悟空走來。那雲彩落了地，天神的身後跑出來一隻黑狗，黑狗抬起鼻子嗅了嗅，便朝著季桃跑過來了。
季桃嚇了一跳，下意識地縮到孫悟空邊上。
“哮天犬。”天神嗬斥了一聲，卻見那哮天犬隻圍著季桃打轉，不住地搖著尾巴，並無傷害她的意思。天神這才正眼看了看季桃，見她雖是隻有些修為的小鬼，渾身氣息卻是十分清澈，儼然是個幹幹淨淨的鬼修。
又聽孫悟空對她說：“別怕別怕，哮天犬找你玩呢。”
天神此刻也對她說：“姑娘不必害怕。”
季桃有些尷尬地紅了臉，見那哮天犬的確沒有傷害她的意思，這才把花籃放到一邊，起身道：“我給您沏茶。”
茶葉是這些日子剛采的，猴子不愛喝茶，季桃卻喜歡茶葉的味道，所以采了一些放在木屋裏。
等季桃端茶出來，就看到哮天犬趴在她的花籃旁，拿頭去頂那花環。
季桃給天神倒了茶，便到哮天犬邊上，將那花環給它戴上。喜的哮天犬一直圍著她打轉。季桃偷看了一眼，那天神正在跟孫悟空說話，沒有注意他們這邊，便大膽地在哮天犬腦袋上摸了摸。哮天犬似乎很喜歡她的味道，拿腦袋拱她的手心。
“你這裏，什麽時候多了一隻女鬼？哮天犬居然還很喜歡她。”
“這小鬼就埋在這五行山下，說起來，還是五行山壓到了她的墳上。”孫悟空說道，“真君今日怎麽有空來我五行山？”
“我路過此處，來看看你。聽說你答應觀音菩薩，護金蟬子轉世去西天取經了？”
“真君的消息來的倒是快。莫不是特意約我離開五行山，和你再打一架的？”
卻說這天神，正是二郎顯聖真君楊戩，他抿了一口茶，嘴角微微勾起：“我可不想再跟你打一架了。至於這消息，滿天神佛都知道了。屆時一路暗中護送你們西行的，還有四值曹公，五方揭諦，六丁六甲，九曜星官等眾神。”
“哦？”孫悟空聽了，便哈哈大笑起來，說，“看來西行一路無阻了。”
楊戩沒有接話，而是喝著茶，說：“這茶不錯。我本來還以為你……沒想到，比我們還要清閑許多。”
孫悟空不掩得意之色：“這丫頭一片赤子之心。”
楊戩喝完了茶，對孫悟空說道：“今日還要去我三妹的道場，就先告辭了。改日再來看大聖。”
“真君慢走。”孫悟空懶懶地說道。
楊戩便轉身去叫哮天犬，卻見那哮天犬頭戴花環，依偎在季桃懷裏吃著果子。
聽到主人叫喚，哮天犬才依依不舍地離開季桃。季桃連忙對楊戩行了禮，說道：“恭送真君。”
楊戩點點頭，忍了忍，終究還是沒拿掉這傻狗頭上的花環，帶上它騰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