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在神羅發現魔晄能源之前,有很長一段時間,人們的生活都主要依靠煤炭。
神羅帶來的新科技使世界進入了新的紀元,社會發展日新月異,魔晄提供的巨大能源讓一切產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在地底深層如光河流動的能源,被神羅用來製造武器生產電力。盡管積極無比地開采運用著這些能源,人們對於魔晄卻知之甚少。麵對這未知的寶藏,神羅的科學家們當時隻是窺見了很小的一角。
因此,如何盡可能地發掘魔晄的用處,將其轉化為神羅的利潤,這些便成了科學家們致力研究的方向。
不記得是從哪一天起,實驗室的人不再問「他」是否能聽見星球的聲音。
和浸泡魔晄的痛苦比起來,之前「他」所經曆的一切都變得微不足道,就連躺在冰冷的手術台上,相較之下都像午睡一樣安然舒適。
透明的密封艙隔絕了所有聲音,散發著瑩瑩綠光的**沒過咽喉口鼻,第一次浸入魔晄時,「他」真的以為自己會死。
看起來美麗無比的**能源,觸碰到人體時就變成了可怕的強酸,「他」體內的細胞幾乎是淒厲地嘶聲尖叫起來,嗤嗤地發出腐蝕的酸響。
那種感覺就像有人在「他」的的頭蓋骨上鑿穿了一個洞,順著洞將燒得滾燙的硫酸倒了進去,過於龐大的痛苦將「他」這個人的存在不斷撕開碾碎,連精神都仿佛要在那折磨下灰飛煙滅。
連自我都仿佛要被腐蝕殆盡的痛苦太可怕了,「他」體內有什麽東西瘋狂掙紮起來,兩股力量以「他」的身體為戰場,如同互相吞吃的毒蛇在他體內劇烈地擰成一團。
一部分想將「他」扯碎,一部分想將「他」塑造成新的存在。兩股力量撕開「他」的身體,重新編織**出來的血管、神經、肌肉,重組一切構成「他」的內部零件。
……混沌黑暗的痛苦中,「他」隻記得自己想著,「他」不想消失。
「他」不想消失。
「他」不想就這麽消失。
自我的消失比死亡更加痛苦,比任何折磨都更加令「他」難以忍受。
和世界的阻隔忽然消失了。大量氧氣擠進快要爆炸的肺部,天旋地轉間,金屬般的嗡鳴在顱腔內拉長回**,「他」躺在那些冰冷的玻璃碎片上,意識朦朧間,有人在觀察「他」的情況。
黯淡的黑影畸形扭曲,在視野裏漸漸變成了寶條的臉。其他的研究人員都站得很遠,如同遠離屠宰場的客人一般,隻想看見成果而不想被迫見證血腥的過程。
模模糊糊的聲音如同從遙遠的水麵傳來,隻有寶條站在「他」身邊,全神貫注地彎腰看著「他」。陰鷙沉鬱的麵容緩緩露出一絲笑意,看起來就像嗅到新鮮屍體氣息的禿鷲。
「……明天……」
「他」無意識攥緊了掌心裏的碎玻璃。血珠緩緩溢出,黑紅的**染上碎片鋒利的邊緣。
那個令人憎惡的聲音說:「明天繼續。」
薩菲羅斯是所有神羅特種兵的原型。
以前沒有3rd,沒有2nd,更沒有所謂的1st,隻有薩菲羅斯。他是後來所有特種兵的先驅,是曆史中的第一個,同時也是最成功的樣本。
十二歲那年,「他」被神羅投入對五台的戰爭,那一年也是「他」第一次離開實驗室,和許許多多的陌生人一起,塞入徹夜晃動的冰冷車廂。
正式上戰場的那一年,「他」第一次看見了真正的天空。
車廂打開時,明亮的陽光像利劍一樣刺進來。湛藍到近乎虛假的天空。十二歲的薩菲羅斯抬起臉,睜大的碧綠瞳孔中,一隻鳥恰好飛過天空,展開的翅膀短暫遮蔽了太陽,在他的瞳孔中落入此生難忘的陰影。
那隻鳥飛走了。
軍隊在邊陲小鎮落腳,「他」站在木質的屋簷底下,躲避陌生而滾燙的陽光。
不遠處傳來小孩子的笑聲,「他」莫名其妙被那陣聲音吸引,微微恍惚的視線移開天空,落向不遠處的廣場。
實驗室和軍隊裏都是成年人,「他」第一次見到那麽多看起來和「他」年齡相仿的人。
那些身影互相追逐著,每次都是由一個人去追其他人,如果有人被抓到了,就換那個人去追別人。嘻嘻哈哈的笑聲,高興到有些尖利。
毫無道理可言的規則,雜亂無章且低效的行動,近乎等同沒有的回報。
那些人在浪費時間幹什麽?
「他」後來了解到那是所謂的遊戲,一起玩遊戲的人則是朋友。
告訴「他」這件事的人,曾和「他」同屬於一個部隊,晚上行軍在篝火邊休息時,那個人用「他」無法理解的眼神看了「他」許久,搖搖頭歎了口氣。
「像你這麽大的小鬼,就應該在家裏和朋友玩遊戲。」
「戰爭可不是兒戲。」
這麽說著的人,後來很快就死了。身體變得僵冷,表情變得空白,翻開隻剩下一個的眼球時,上麵已經爬滿了食腐的蠅蟲。
和「他」一起坐在篝火邊的人,後來換了一批又一批,隻有「他」始終常在。
一開始嘲笑「他」的人,看不起「他」的人,憐憫「他」的人,畏懼「他」的人,關心「他」的人——那些人後來都消失了,消失在神羅名為戰爭的遊戲裏。
「他」後來已經不會懼怕陽光,掠過天空的飛鳥已經不再能使他目光久駐,但每一次,聽到孩子嬉戲笑鬧的聲音時,「他」的視線都會在不經意間轉過去。
「……長官。」
比「他」年紀大很多的部下,現在都這麽滿懷敬畏地稱呼他。
廣場上奔跑的身影中,有一個孩子突然摔倒了,旁邊的屋子裏走出一個大人,本來還含著眼淚的小孩子,被媽媽抱起來時立刻就開始嚎啕大哭。
那名士兵有些緊張地看了「他」一眼,但沒有從那張冷漠淡然的臉上看出任何情緒波動。
「……是不是吵到您了?我立刻就去讓她們安靜下來。」
「無妨。」
那是個非常普通的小鎮,麵貌普通的女人站在廣場邊,抱著懷裏哭泣的孩子,哄著哄著就笑了出來。
那名母親低下頭,貼了貼孩子停止哭泣的臉,神情溫柔的模樣,就好像抱著天上的太陽一樣。
……
五台戰爭結束的那一年,十月發生了大量特種兵逃逸失蹤的事件。在最後一場戰役中一起消失的,包括1st特種兵傑內西斯。
同年十月,神羅派遣1st特種兵安吉爾前往五台。沒過多久,安吉爾也在戰鬥中失去了聯絡。
神羅的1st特種兵頓時一下就少了兩名,隻剩下薩菲羅斯。
從現場的種種痕跡來看,傑內西斯和安吉爾叛逃的可能性極高,神羅暫時封鎖了這個消息,但內部的人都對此心知肚明。
隻有紮克斯不肯放棄,他逢人就說安吉爾不可能會背叛特種兵的驕傲,仿佛隻要相信這個說辭的人足夠多,安吉爾就會突然回來一樣。
她在圖書館有固定的工作崗位,沒有辦法逃開紮克斯的追問,坎賽爾抱著手臂站在旁邊,一副愛莫能助前不久也才慘遭拷問的模樣。
“安吉爾不可能會叛逃的。”紮克斯無法控製自己的沮喪,他背著劍在圖書館的地毯上走來走去,仿佛隻有這樣才能讓亂哄哄的腦袋冷靜下來一點。
紮克斯抓了一把自己的頭發,忽然抬起頭:“利婭,你相信安吉爾嗎?”
她看著手中的平板,向右滑動屏幕:“相信他的什麽?”
“相信他的為人,相信他重視特種兵的榮耀,相信他不會這麽輕易就一聲不吭地從戰場上消失。安吉爾不是那樣的人!”
她唔了一聲:“你想聽實話還是謊言?”
“當然是實話!”
“好吧。”她停止滑動屏幕,“實話就是我不知道。”
“……”
“問我這個問題之前,你得考慮到一件事。”她微微抬起頭,“我認識安吉爾不到一年,更熟悉安吉爾的人是你,不是我。”
她看著紮克斯,手指在屏幕上向右一劃:“所以剛才的問題,你應該問你自己。”
“……”
“如果隻是希望有人能附和你的話,我可以說謊。你要倒退重來一遍嗎?”
紮克斯的肩膀沉了下去,他的腦袋也跟著垂了下去。坎賽爾看了她一眼,仿佛在勸她「你說話就不能更委婉一點嗎?」
她頓了頓,歎了口氣,閉上眼睛試著想象如果叛逃的人是薩菲羅斯。
如果他一聲不吭,毫無預兆地離開了神羅,而且這麽做的時候沒有提前告訴她一聲……
心髒忽然揪了一下,疼得她差點沒能喘上氣。
她慢慢睜開眼睛,放下手中的平板。
“紮克斯。”
垂著腦袋的人抬起頭,沮喪的模樣就像可憐兮兮被雨水淋濕的小狗。
“你現在一定很不好受吧?”
坎賽爾睜大眼睛,臉上的神情仿佛在說他難以置信她也會有展現同理心的一天。
不對,她有同理心這種東西嗎?他怎麽不知道?——坎賽爾的臉上寫滿了驚訝。
她無視坎賽爾的反應,看著愣愣的紮克斯:“現在到底是哪一件事更讓你在意:是安吉爾的叛逃?還是他叛逃前沒有告訴你一聲?”
紮克斯張了張口,似乎想回答又一時找不到答案。
無意識地握緊拳頭,他低聲道:“安吉爾從來沒有提起過,我沒有想過他可能會叛逃。”
“所以你想知道原因。”
“……對。”
她撐著臉頰:“那下次你親自問他不就好了?”
紮克斯沒有立刻反應過來。
“神羅現在失去了大量的特種兵,追捕叛逃的1st的任務,肯定會落到剩下的1st和2nd身上。你不是最優秀的2nd嗎?就算你不想去追安吉爾,神羅也會讓你這麽做的。”
紮克斯的眼睛好像亮了起來。
“到時候你會接受任務嗎?如果要追安吉爾的話你會去嗎?”
“我當然會去!”他急切道。
“那現在不抓緊時間訓練可不行,至少要做到能按住安吉爾質問他為什麽離開神羅。”
紮克斯轉身就跑。
離開圖書館前,他忽然一個急刹車,從門邊探出身子。
紮克斯的臉上又有了笑容:“謝了,利婭!”
她頓了一下。
坎賽爾欲言又止地看著她。
“……利婭,你為什麽這麽熟練?”
“熟練什麽?”她恢複麵無表情的臉,語氣平靜地問他。
“……沒什麽。”
“如果沒有其他事情的話,我就先下班了。”
“現在不是還沒到下班時間嗎?”
“沒錯,但我決定今天提前下班。”
坎賽爾的表情表明他覺得自己今天見鬼了——她居然無視公司規則提前下班了。
離開神羅總部的大廈,外麵的世界由秋入冬,風聲刮過街道,發出摩擦金屬一般冰冷的細響。
不同等級的特種兵待遇也不同,1st有獨立的公寓,公寓距離神羅總部不遠,比普通的員工住房設施齊全很多。
論科技的差異,神羅高端人員享受的生活,和米德加的普通市民至少有十幾年的差距。
她來到頂樓的走廊盡頭,這是她第一次拜訪,門邊的生物識別係統沒有她的個人信息記錄,於是她非常原始地敲了敲特殊合金製成的門。
空****的聲音在走廊上回響幾次後,隨著一聲氣液瀉出的輕響,麵前的金屬門扉沿著紋路打開了。
屋裏沒有開燈,黑影憧憧的公寓內部,高大的身影無聲地站了起來。
仿佛被抵在刀尖上的危險感隨著那個身影的靠近迎麵而來。莽撞的來客一定會後悔自己敲響了錯誤的門,但是她很清楚自己沒有搞錯門牌號碼。
低沉的聲音壓著冰冷的怒意:“同樣的話我不會重複第二次:我不會接受任……”
薩菲羅斯的聲音頓住了。
他低下頭,她抬起臉。
走廊上的燈光照進來,那好像是她第一次見到薩菲羅斯接近日常的模樣。之所以說是接近日常,因為他還是穿著那件排扣的黑色長風衣,隻是少了銀白的肩甲。
雖然少了部分戰鬥裝備,細長的豎瞳露出冰冷的神情時,依然有野獸將獠牙扣在人喉嚨口上的威脅效果,驚心動魄得令人難以動彈。
薩菲羅斯似乎沒有回過神。
他確認了一下,但她確實還在,站在他的公寓門口,仰頭看著他。
“……利婭?”
壓抑危險的神情中有什麽東西緩和下來,野獸收起獠牙,離開獵物脆弱溫熱的喉管。
薩菲羅斯好像不知道該作何反應。於是她點了點頭,平靜而體貼地開口:“我順路來看看你。”
作者有話要說:
尼布爾海姆事件發生於0002年的九月,也就是說在這期間還有兩年時間談戀愛,請組織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