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京都暑熱,盛夏時節,神社常會舉行流水素麵宴避暑,人們看著溪流,坐在石台,看著竹筒中漂遊而過的麵條,用長長的筷子夾起來,淺淺沾上一層醬料,然後再送入口中,素麵清清涼涼,麵前流水潺潺,人的內心也好像得到了幾絲冰涼的愜意。
金發少女慢吞吞的,總是眼睜睜看著那一縷麵條從自己眼前流走,然後才落下筷子,夾了一灘空水。
像是被身旁的人取笑了,她露出有點困惑而又氣惱的神色,接著推開旁邊的人,臉頰染上緋色:“不要你說……”
她身旁是兩個高大的少年,白色頭發的那個有著墨鏡也無法遮掩的好容顏,袖子被他挽起來,露出精壯而又不失少年氣的一截手臂,即使隻是十分簡單的白色係打扮,穿在他身上也像是剛從T台上下來的當季限定一般。
他常露出惡劣肆意的笑,扯她頭發捏她臉頰掐她的腰,少女拿他毫無辦法,隻能躲進另一個人的懷裏。
那是一張極其符合少女幻想中東亞帥哥的臉。
他低頭聽她說話,眼睛彎起來,給人以玉石般的質感,比起白頭發那個更顯清潤溫和,即使留著個性的劉海,穿著代表不良的闊腿褲,也顯得脾氣超好,並不叫人覺得應該有所防備。
於是旁觀者的視線變得更加大膽直接,少年似有所覺地回看過來,狹長的鳳眼隨意一瞥,冷淡中又帶著銳意,給人輕描淡寫、而又不容忽視的壓迫感。
“不想吃麵了。”懷裏的少女根本不知道別人在看她,委屈巴巴地揪著他的袖子告狀:“悟好過分。”
他們三個人分享一個竹筒,但五條悟坐在她前麵,總是故意使壞打亂她的節奏,導致她什麽也吃不到,還要被他嘲笑。
知道要來神社,她今天出門之前還編了頭發,但是那個家夥一直扯來扯去,她都不知道自己的發型現在變成什麽樣子了。
幼稚鬼,討厭死了,她隻被小學二年級的同學扯過頭發,後來惠把他們揍了一頓,那之後就沒人再敢碰她頭發了。
五條悟把她扯出來,又玩她的小揪揪,青森螢抬手捂住自己的腦袋,就像隻用可憐的爪子保護自己的小烏龜那樣,護住左邊就被玩右邊,最後急得臉都紅了,還記得是在外麵,忍住哭,聲音哽咽地推他。
“你走開……不要你。”
“不要我,那你要誰啊?”五條悟單手撐著下巴看她:“那個說好要在京都見麵的學長?”
她有點驚訝,慢吞吞地看過來:“悟怎麽知道?”
高專有很多同學都來自京都,放假回來之前,青森螢也和很多人說好了有機會就一起出去玩的,但這些都是私底下說的,悟是怎麽知道的?
“哈?我怎麽知道?”
少年彈了一下她的額頭:“早上就很反常啊,出門慢吞吞的,換了好幾套裙子,還做發型,用腦袋想想就知道吧,畢竟你這家夥和我們出門從來不打扮的啊。”
看著她為見別人精心準備的發型就來火,現在好不容易破壞得差不多了,而且人也被他和傑強行帶到了神社,擊敗情敵計劃大成功,五條悟心情極好,抬起手指彈了彈她的小發包。
“那家夥約你今天見麵,是不是?”
青森螢聽了一通,還是沒有弄清楚五條悟破壞她發型的原因,但她確認了他是故意的,在故意搞破壞。
破壞了她期待的神社之旅的家夥現在就在她麵前,不僅毫不愧疚,還露出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就像是做了天大的、值得開心的大好事。
“才不是那樣……”
青森螢忍不住哭了出來:“因為是值得紀念的事情,想拍照留下紀念,所以才穿了好看的裙子,還戴上了悟和傑給我買的發卡……可是、可是……”
她嗚咽著說道:“都被
悟破壞掉了。”
“……”
五條悟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臉上,她身後的夏油傑也露出意外而又慌亂的表情。
早上看著她在鏡子麵前轉來轉去,換一條又一條裙子,還滿懷期待地編發,他們又氣又酸,隻以為她是要和那個每天都和她說晚安,要在睡覺之前聊上好一會天的學長見麵,滿腦子都是離開東京之前,她毫不猶豫答應別人一起約會的樣子,哪裏想到她那樣精心準備是為了自己。
悟搞破壞的時候,他還在一旁配合來著……
少女抱著相機,慢吞吞捂著臉哭,五條悟湊過去哄她,她轉頭就縮進夏油傑的懷裏。
夏油傑心疼又心虛,輕輕拍她的背:“是我不好。”
幾個月的相處,少年已經知道怎麽樣最快可以把她哄好,他握住她的手,問她:“那螢還想拍照嗎?”
“想……”少女根本沒有賭氣這個觀念,注意力很輕鬆就會被轉移,乖得要命:“可是我的頭發都被悟弄亂了。”
“老子再給你編一個嘛。”
五條悟牽起她另外一隻手放在自己臉頰上,帶著她慢慢摘下自己的墨鏡,露出那雙湛藍的雙眸。
“看看我嘛。”
青森螢猶豫了一會,像隻小動物一樣,從夏油傑的懷裏抬頭看過去。
五條悟最是知道怎麽利用自己的優勢,把她的手指放在自己的眼睛上:“六眼給你摸欸。不生氣了哦?”
被視作神之瞳的六眼就在掌下,平時藏在墨鏡下麵的,難以窺見的蒼天之瞳正貼著自己的指尖,長而濃密的白色睫毛像是一柄小扇子,掃在指腹很癢,少女蜷縮起手指,不知道為什麽,感覺臉頰有點發熱。
她急於躲避這種感覺,別過腦袋,輕輕應了他一聲。
少年笑著把她抱起來,青森螢被嚇了一跳,連忙抱住他的脖子。
他的目的地是神社外麵的小商鋪,在裏麵買了梳子以後,少年就在神社的客房裏麵認認真真給她編起頭發來。
“教教我嘛。”他坐在她背後,手指繞著她的頭發,透過鏡子看她,藍眸無遮無掩,照得鏡中世界如寶石之國般通透。
“悟。”
夏油傑眼睛彎著,手裏拿著買的另外一把梳子:“不會的話就讓我來,再磨蹭下去,宴席都要結束了。”
“是嗎?”她頓時有點著急,用手推了推五條悟:“悟……”
“急什麽。”對於六眼而言,複製她早上編頭發的動作並不困難,五條悟手指靈活地開始複刻她的編發,嘴上還抱怨:“傑越來越像老頭子了,出來玩還碎碎念,比那些爛橘子還要煩人。”
青森螢動了動,被他拍了一腦袋,少年完全忘了不久之前還把她惹哭了,本性難移地欺負她:“螢也是,隻有你這樣的超級笨蛋才能忍受傑這家夥吧。”
“什麽呀!”青森螢的頭發被他握在手裏,不敢亂動:“正因為我是個超級笨蛋,才可以忍受悟,這樣說才對。”
“是嗎?”五條悟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笑嘻嘻地看向鏡子裏的她:“最笨和最強,聽起來超配的欸。”
說完,兩個少年都緊緊盯著她,不想放過她臉上任何一絲表情。
少女皺皺眉,委屈巴巴地反駁道:“我才不是最笨……”
到底關注點在哪裏啊。
夏油傑無奈的同時又有些想笑,沒忍住坐過來握住她的手,因為不敢吻她別的地方,所以這幾個月,少女的手指已經被他吻了個遍,從指尖到每一個骨節,她有種讓人咬碎了吞下去,藏進肚子裏的衝動。
傑怎麽也開始咬人了……
青森螢疑惑地看過去,少年抬眸回望,深紫色的眼眸在陰翳的室內呈現濃鬱的墨色,眸中還留著來不及掩飾
的貪欲,像是一隻從未填飽肚子的狼。
她被嚇了一跳,眨眼間,那雙眼睛裏又隻剩下了柔和繾綣的笑意,少年把她的手指放在嘴邊,邊親邊問:“怎麽了?是悟弄疼你了嗎?”
“沒有……”她話才說完,頭發就被扯了一下,下巴被抬起來,像是要給她懲罰那樣,五條悟冷著臉,居高臨下看著她:“老子伺候你的時候,不要分心?”
“……嗚。”
這家夥雖然有點可惡,但是大部分時間都笑眯眯的,以至於不笑的時候真的有點嚇人,青森螢乖乖點頭:“我、我知道了。”
“悟。”夏油傑皺眉:“這種感覺,我們總要習慣的。”
“哈。”另一個回他:“習慣不了。”
“那也不是她的錯。”夏油傑語氣也冷下來,“不要嚇唬她。”
青森螢不知道他們在打什麽啞謎,但也察覺得到氣氛有些不對勁,她蹭了蹭五條悟的手掌:“悟,這樣仰著頭好累。”
少年把她放開,繼續給她編頭發,冷著臉一句話不說,夏油傑也罕見地沉默下來。
她現在對戀愛這種事情還一無所知,恐怕連喜歡是什麽都弄不清楚,如果隻是單獨的一個,隻是夏油傑或者五條悟其中的一個,他們都可以把她拖回巢穴,不論以怎樣的方式。
但好可惜,世界上還有另外一個最強,他們同時和她相遇,在她心裏拉不開多少差距,彼此還是可以交付後背的知心摯友……
這種事情誰能理清楚。
咒術界本來什麽肮髒的事情都有,一個是在禦三家封建家族長大的少爺,一個從小學就開始混跡東京收集咒靈,三個人的戀愛,這種放在普通社會驚世駭俗的事情,對咒術師而言根本不算什麽反常的事。
但他們顯然高估了自己。
愛和獨占欲,這兩者不可分割,僅僅隻是過了兩天,名為嫉妒的火焰就順著喉嚨席卷而下,像是要把心也燒碎。
為什麽她不能隻看著自己?
為什麽她不能隻依賴自己,隻抱自己?
為什麽那一天要一起出去做任務,為什麽看見她的第一眼不是把她藏起來,而是一起帶她回學校?
如果她再討人厭一點,事情都不會這樣狼狽,但就算到了這種境地,也不會放手的。
哪怕她後來喜歡上誰,那個人是自己的摯友,又或者她喜歡上另外一個陌生的男人,想要和他共度一生,也不會讓她逃走的。
咒術師的生命太短,一生之中能夠享受的燦爛太少,所以遇見了就要握進掌心,刺進骨血,永不分離。
直至生命燃盡。
“悟真的編得一模一樣欸。”她很快就忘了剛才氣氛的古怪,對著鏡子轉圈圈,回頭看他們:“好厲害!”
“嗯。”不知道是誰應了一聲,然後快門鍵被按下,留下一張在日後十數年被摩挲起卷角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