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這是告白嗎?我親愛的臨時搭檔。”

聽見波本這麽問, 青森螢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以後連忙搖頭,結結巴巴地解釋道:“不、不是的……我隻是……”

“嗯?”波本笑了笑,輕輕點她的額頭:“既然不是告白, 就不要說這樣的話, 我很容易誤會的哦?”

少女呆呆地點著腦袋, 示意自己知道了, 然後又眼巴巴地看過來, 還在索求剛剛的答案。

波本笑了笑,用大人哄小孩的口吻:“好啦, 我的任務比較特殊, 不方便見麵哦。”

又被拒絕了……

外麵在下雨, 波本把她送到門口,臉上還帶著溫柔的笑, 甚至還塞了一把雨傘到她手裏, 就好像走這幾步路也擔心她被淋濕一樣,但是卻不肯告訴她聯絡方式,哪怕隻是一個臨時號碼。

青森螢低頭看著手裏的傘,心裏有點委屈。她長這麽大還從來沒有被這樣連續地拒絕過,先是琴酒,然後又是波本……前者嫌棄她是個小廢物, 後者雖然不說,但也生怕她給他的工作添亂。

少女站在原地沉默了一會,她知道自己能力不夠,所以被拒絕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不過……在長大以後, 被拒絕和碰壁就會成為常態嗎?

真是討厭的大人世界。

她攥著傘柄, 不知道為什麽又想起了琴酒,老大是個細致到連**多了幾根頭發也會立刻發覺的人,但下雨之後從來不會給她遞傘,總是要她自己鑽進去,然後貼緊,直到聞見他身上香煙和香水的味道,他才會低頭看她一眼,扯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任由她挽著他的手臂。

那時候覺得好開心,老大這樣的人,能夠允許她挽著手臂打一把傘就已經足夠她感激了,但是現在回想起來他的眼神,又想到老大那天說她是累贅的這種話……

老大肯定很嫌棄她吧?

這麽多天了……一個電話也不打,明明之前再晚都會接她電話的,因為這個,她已經養成了和老大說晚安的習慣,老大就沒有一點受到影響嗎?

真是討厭……最討厭了……

青森螢抹了抹眼睛,撐開傘走進雨裏。

少女穿著他準備的鵝黃色短裙,肩膀上披著從法國帶來的琴酒外套,撐著透明的雨傘,金發披散,走路的時候腰間的金發和裙擺一同輕輕**起來,隱約可以看見白皙的大腿內側。

這條裙子或許有點短了。

陽台上的波本看了一會,想起今天回來的時候,在櫥窗裏看見的那條過膝長裙。

不久後,她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雨霧裏,波本又等了一會,確認她沒有回頭的跡象,才回到房間鎖好門,將U盤塞進準備的臨時電腦,開始讀取她電腦裏的信息。

她對他根本沒有防備之心,以至於他想做的一切都太過順利,所以要麽是琴酒早就猜到有人會試圖通過她獲取信息,提前做好防備,讓人毫無所獲,要麽就是徹頭徹尾的陷阱。

答案是第一種,她的電腦上幹幹淨淨,琴酒和她的交流也沒有留下任何重要的信息。

這說明她也許真的對自己毫無防備……

波本後仰靠在椅背上,沒有急著銷毀證據,而是沉默著拿起她留在這裏的一個發圈。小家夥喜歡玉桂狗,發夾發圈上麵都是這隻藍色的大耳狗,顯得幼稚極了。

“未成年……”

降穀零扯了扯發圈,清透的藍色眼眸垂下,想到她那樣燦爛的笑容,那樣依賴的目光,心裏就不可控製地泛起一些愧疚感。

她還小……還沒有真正進行犯罪……但已經進了組織,之後就必須要上一次法庭……自己可以在原則之內幫助她,或許這孩子還能擁有行走在陽光下的未來……

前提是在組織覆滅之前,她還能保持著

這樣不沾鮮血的、幹淨的雙手。

該怎麽把她從琴酒那邊調過來呢?畢竟將迷途的孩子引回正道,也是他應做的工作之一……

波本和她新教練的住所隔著有些距離,青森螢慢吞吞走了一會,在遲到之前來到了位於他樓下的訓練場所。

她的新教練也是一個有代號的大人物,槍械和格鬥技巧的專家,蘇格蘭。

在青森螢的想象中,蘇格蘭會是一個強大且冷漠的人,就和琴酒一樣,冷著一張臉,穿著風衣走過來,瞥她一眼,然後獨自轉身,示意她跟上。

因此,在看見穿著普通衛衣下來,臉上留著小胡茬,氣質溫和朝她笑的黑發男人之時,她一時間都不敢確認這是她的新教練。

“糖酒?”

男人冒著雨跑過來,鑽進她的傘下,彎著眼睛朝她笑:“接到任務的時候嚇了一跳呢,組織竟然派我來訓練新人……嘛,感謝那位先生的信任。”

他接過青森螢手裏的傘,這才直起腰,帶著她往前走:“還有,問一問你的經驗可以嗎?我沒有打探的意思,隻是一定的了解之後,會更方便我製定訓練的方案。”

蘇格蘭看起來十分溫和脾氣好,但是也和其他人一樣,輕易地掌控著社交節奏,隻是短短一段路,青森螢就已經將自己的底細交代了個幹淨。

“之前就是這樣……雖然是老大的搭檔,但是我能力太差,一直都沒有做過任務,直到前幾天,我才和波本一起出了一次任務……”

她慢吞吞地說著,又說到這幾天一直都住在波本那邊打遊戲,蘇格蘭看了她一眼,摸摸下巴的胡茬,問道:“你這幾天都在波本家裏玩遊戲?”

“是的。”青森螢點點腦袋,有點羞愧地說道:“這幾天我一直都在偷懶,沒有自己訓練,對不起。”

“嘛,也沒什麽。”蘇格蘭拿起一支槍,溫柔地用黑布擦拭著,槍油的味道發散出來,叫她想到了琴酒安全屋的地下室。

在那裏,男人有也會站在一旁保養槍支,偶爾見她的子彈飄得太過分了,就會冷笑一聲走過來,從她背後握住她的手……

“專心。”

蘇格蘭敲了敲桌麵,語氣溫和中帶著一點點笑意:“沒睡好嗎?”

青森螢連忙回神道歉,然後乖乖站到蘇格蘭麵前,給她展示自己的槍法。

“噗……”隨著子彈一顆一顆飛出去,身側的男人低低笑了兩聲,接著,他連忙擺擺手:“對不起,不是要故意笑話你的,隻是想到了一些好玩的事情。”

“嗚……”青森螢臉頰發紅,低下頭不敢看他,她知道自己實在是太弱了,訓練了這麽久還沒有多大的長進,蘇格蘭肯定也和琴酒一樣失望吧……

“很不錯哦。”出乎預料的,男人這麽說著,然後用兩根手指虛虛環住她的手腕,接著把手指抬起來,將量到的尺寸擺在她眼前。

“你的手腕幾乎是我的二分之一,能夠扣動扳機就已經叫人出乎預料了,精準度不夠也沒關係,我們可以拉近距離。”

“欸……?”少女眼睛一下子亮起來,仰著頭看他:“真的嗎?!”

“是的。”蘇格蘭笑了笑:“還有力氣再展示一下你的格鬥技巧嗎?”

“嗯!”她立即點頭,拽著他的手往左邊跑,聲音柔軟而又甜蜜,就好像隻是短暫的見麵,就足以叫她全然信賴:“我會更加努力的!”

蘇格蘭腳步微頓,側頭看她。

少女也正抬頭看他,然後麵露困惑:“蘇格蘭……”

她喊他的代號,問他:“你的臉好紅,是生病了嗎?”

“……稍微有一點感冒。”蘇格蘭笑了笑,把手從她手裏抽回來,然後把袖子扯上去:“開始吧,來攻擊我。”

青森螢愣了

一下,然後抬腳踢上去,因為手臂力量不足,她通常隻用這一招。

小腿立即被攥住,男人的手指有著厚厚的繭,光是摩挲一下就足夠叫她覺得疼了。

“這樣可不行哦。”訓練時的蘇格蘭稍微嚴肅了一些:“麵對一個比你高大的成年男性,輕而易舉把弱點送過去可不是明智的選擇,就像現在,被我捉住……”

蘇格蘭話音一頓,耳尖又染上緋色,然後鬆開她,接著說道:“琴酒之前就是這樣訓練你的嗎?”

“不是那樣的……”青森螢有點心虛地看他一眼:“因為我太弱了,所以大哥都不和我對練,打沙包的話用拳頭會很疼,用腿踢上去就會好一點。”

“這樣可不行。”蘇格蘭低頭看她,小胡茬在白熾燈下顯眼極了,比起琴酒和波本,他更有一種散漫溫柔的詩人氣質,青森螢覺得他應該在柔和的月色下抱著樂器彈奏,而不是在這樣明亮的地方和她對練。

“再試一試,用你能想到的任何辦法攻擊我。”蘇格蘭眼睛彎了彎,語氣沉穩而又溫柔,給人寵溺的錯覺:“打疼我就休息,好嗎?”

青森螢還從來沒有受過這種訓練,上個副本的兩個最強訓練她的時候,根本不對她抱以期待,更多的是一種逗弄欺負的感覺,順便教她怎麽逃跑。

至於琴酒……那家夥一直用的是打壓式教育,在他口中從來聽不到一句鼓勵和誇讚,隻有冷冷的笑,和很偶爾地輕撫頭發,以示獎勵。

但蘇格蘭不同,即使她再弱小,蘇格蘭也沒有出言諷刺她,更沒有罵她,而是一次一次叫她“再來”。

青森螢一開始還覺得羞恥羞愧,因為她實在是太弱了,後來在蘇格蘭那樣溫柔的笑意之下,她漸漸放下了羞恥心,開始無所不用其極地對付他。

她想把對付琴酒的那一招用在蘇格蘭身上,撲過去就想抱住他的小腿不撒手,蘇格蘭眉頭一挑,輕鬆地躲開,還點評道:“出其不意,但是速度還是有些慢,加油哦?”

欸……

原來是能這麽簡單就躲開的嗎?

青森螢在原地愣了一會,想到琴酒滿臉冷漠,任由她往他懷裏撲的樣子,又想到自己抱住他小腿的時候,他帶著些許笑意低頭看著自己,那雙墨綠色的眼眸。

原來老大是能躲開她的……但是卻一直一直默許她抱住他,所以……是不是老大其實也沒有這麽嫌棄她?

“不可以走神哦。”腹部被輕輕肘擊了一下,青森螢沒有防備,嗚咽一聲摔在地上。

“不管是對麵站著誰,身處何地,我們這樣的人都不可以放鬆警惕,現在隻是疼一下……”

蘇格蘭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就看見地上的少女輕輕抽泣了起來,他笑了笑,走到她麵前蹲下,略帶無奈地看著她。

“怎麽哭了?”

“嗚……好痛。”青森螢實在太久沒有被這樣關心過了,琴酒從來不在意她的傷勢,波本看起來溫柔,但她多多少少能意識到一點冷感,隻有麵前的人,青森螢的直覺告訴她,眼前人的溫柔是發自內心的、從骨頭裏散布出來的。

就像一個摔疼了的孩子,如果沒人關心,那麽自己拍拍灰就能緩過去,但一旦受到溫柔的關心,眼淚就會掉個不停。

“嗚……”她扯住男人的袖子,嗚咽著哭道:“我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一個人訓練的時候好痛,穿高跟鞋的時候好痛,被開槍後坐力震麻的時候好痛,摔跤的時候打沙包的時候挨罵的時候都好痛……

“哪裏受傷了?”蘇格蘭皺起眉,把手伸過來:“牽你起來好不好?我們去找醫生。”

“嗚……”

輕輕地、柔柔地、少女把臉裝進他的掌心。

蘇格蘭一愣,低頭看她。

不合時宜的,本該高速運轉的大腦現在好像出了什麽問題,大腦裏隻剩下了掌心傳來的觸感。

小小的、軟軟的,帶著眼淚濕漉漉的臉,像是剛剛做好的布丁,好像被繭子剮蹭一下都會破皮。

“要摸摸……”她像是習慣了這樣和人撒嬌,好像隻要給她澆灌關心和溫柔,就可以得到她柔軟的信賴。

這樣可怎麽辦呢?

諸伏景光這麽想道。

即使已經成為了臥底,順利獲得了蘇格蘭這個代號,但他還是難以克製自己的弱點——一顆柔軟的心髒。

一個月之前,他配合波本一同冒險破壞了組織的一次大型任務,與身處情報組的波本不同,他是那一次任務的主要參與人,因此,即使收尾工作做得很好,他還是惹來了琴酒的高度懷疑,不得不暫停任務,接受調查,躲避風聲。

即使之前已經得到了一些情報,知道這孩子興許是個走錯了路的笨蛋,自己的幼馴染波本能夠容許她住在他的家裏,玩他的遊戲機,也能證明這是個徹頭徹尾的好孩子,但諸伏景光也完全想象不到她的樣子。

他沒辦法想象在黑衣組織裏麵還會有這種人。

隻是短短兩個小時的相處,她就已經交出了全部的信賴,好像一隻被遺棄在家,許久無人撫摸的貓。

這樣可愛,這個年紀……如果在學校的話,是會被眾星捧月的存在,可是她卻來到了黑衣組織,成為了琴酒那家夥的搭檔,每天做著自己不擅長的事情,受到本不該加在她身上的責罵和壓力……

好可憐。

“是這裏疼嗎?”諸伏景光很輕地摩挲了一下她的臉頰,一觸即分,然後把頭低下來,和她四目相對:“抱歉,是我弄疼了你,今天的訓練就此結束,去我那邊給你上藥好不好?”

“嗚……好。”她乖得要命,好像隻是隨意摸一摸頭,就會傻乎乎地跟人走。

這可怎麽辦……

諸伏景光又看了她一眼,帶她坐電梯回到自己的房間,然後拿出醫藥箱坐在她對麵:“哪裏疼?”

“嗚……大哥說輕傷不用抹藥。”她委屈巴巴地攪著手指:“這樣可以鍛煉我的意誌力,在外麵才不會有擦破皮就能立即貼創可貼的待遇。”

“他這麽說也沒錯。”蘇格蘭沾了點碘酒擦在她破皮的小腿上,語氣帶著些許惋惜:“但這是糖酒想要的嗎?我看得出來,你並不喜歡槍械和格鬥術,所以為什麽不申請轉換組別呢?”

“欸……”組織裏竟然還有組別之分嗎?

她一下子愣住,好半天以後才問道:“波本……他在什麽組別?”

“情報組哦。”蘇格蘭抬頭看她一眼,像是想說什麽,到最後也沒有說出口。

“我也想轉到情報組去……”青森螢想了一會,輕輕扯他的袖子,“蘇格蘭教教我好不好?”

男人拿著醫用棉簽的手一頓:“那你首先要更換一個搭檔。”

“欸……?”少女眨眨眼睛,有點糾結:“一定要換嗎?”

雖然和老大吵架了,雖然老大那樣說她,但是青森螢的直覺告訴她,真的提出要更換搭檔的話,絕對會發生超級不妙的事情。

“如果不在一個組別,怎麽一起做任務,配合彼此的行動呢?”蘇格蘭換了一隻棉簽點上去,在聽見少女輕輕地吸氣聲之時,力道又放輕了一些。

他沒有再說話,留給少女足夠安靜的思考環境,過了好一會,她像是在尋求勇氣那樣,輕輕握住他的手指,問他:“想要更換搭檔的話,我該怎麽做呢?”

“一般來說,這需要那位先生的同意。”蘇格蘭看了一眼她的手指,然後將她的手掌抬起來,揉著她淤青的地方:“但琴酒很特殊,從前經常要處決搭檔,所以那位先生給了

他一定的特權,你想要更換搭檔的話,隻需要琴酒同意就好了。”

“欸?”隻要大哥同意就好嗎……

她從口袋裏拿出手機,翻到郵箱裏,然後慢吞吞破譯出臨時的號碼,再打過去。

經過這麽一通操作,她的勇氣已經快被耗光了,莫名的恐懼感叫她有點喘不過氣,青森螢深呼吸了一下,決定還是先不要更換組別了。

待會就和老大說說話,匯報一下她已經和蘇格蘭見麵了……再問問他吃晚飯了沒有,任務是不是很危險,有沒有受傷……

想到馬上就能聽見自己搭檔的聲音,少女的心情小小地雀躍起來,可是很快,在冰冷的忙音之下,這些歡欣和期待又像是泡泡一樣被戳破了。

又不接電話……

對她而言,搭檔是十分重要的存在,但對老大而言並不是這樣吧,對他而言,自己也許隻是一個討人厭的麻煩精。

既然這樣……那還是不要再綁在一起了,反正波本那邊也可以刷回家的時間。

青森螢沉默了一會,又打了幾次,那邊才接起電話。

“老大。”她輕輕和他打招呼。

電話那邊的人依舊冷漠、帶著一些不耐,問她:“什麽事?”

“我、我想更換搭檔。”

沒有聽見琴酒驟然停頓的呼吸聲,少女接著說道:“搭檔對我而言,是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但是老大很討厭我,瞧不起我,根本沒有給我平等的反饋,我想了想,還是不喜歡這種感覺……”

“嗬。”電話那頭的男人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打斷她的話,冷硬地問她:“想要波本?”

不等青森螢有所回應,那邊傳來一聲槍響,然後她聽見伏特加驚慌的聲音:“大哥,任務是活捉目標,我們還要帶回去審訊……”

“嗯?”琴酒站在血泊裏,低低說道:“會被一點蠅頭小利輕而易舉**的人,死不足惜。”

接著,琴酒那邊又開了幾槍。

慘叫聲和呼嘯的風聲一同鑽進她的耳朵,給她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她下意識攥緊手機,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塵囂過後,她聽見琴酒平靜且淡漠地問她:“還想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