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09【一更】
可惜的是, 這裏沒有紅兄的腦袋,隻有椰子腦殼,椰子腦殼即使被打爛了三四個, 也難消溫玉小姐的心頭之恨。
當然啦, 可喜的也是這個,畢竟椰子腦殼碎了還能吃,人的腦殼碎了就隻能打上一地的紅色馬賽克了。
楚留香與陸小鳳麵對麵苦笑。
來一趟江南,竟還有這樣麻煩的事情。
而且, 這個殺手組織, 楚留香以前竟是全然沒聽見過的,陸小鳳也不曉得。
他們兩個在江湖上如此活躍的人沒聽過的事情, 本身也就很少了。
而且據一點紅所言,這組織一直都是潛藏在這江南之中的。
江南可是有號稱天下第一劍客的“血衣人”薛衣人在的。
薛衣人為人正派,手中之劍從不殺無辜之人,死在他劍下的人,均是無惡不作之輩, 西門吹雪的作風,倒是與他有幾分相似。
這樣一個為人清正的大俠, 在自己的勢力範圍內, 出現了一個毒辣、陰暗的刺客組織十多年,薛衣人竟絲毫不知?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燈下黑?
……實在是匪夷所思。
不過現在最重要的不是這個,而是一點紅的安慰。
這冷漠而堅韌、殘酷而彪悍的青年人, 鐵了心要自己去送死,他被溫玉小姐救了一回,卻仍不願意把自己的朋友們當做左膀右臂。
這是否說明, 他其實根本沒有把這些人當做真心的朋友呢?
其實不是的。
或許正是因為他實在是太看重友人的性命,他才不願說、不願麻煩。
而作為朋友, 如果真的就這樣不管了,那自然也不能是真朋友了。
一點紅估計是很不想留下這書信的,但溫玉的底細既然有暴露的可能性,他又不得不說。
否則組織的首領若是真找上門來,他們無所防備,那就實在是太糟糕了!
而溫玉小姐呢,她砸完了椰子腦殼,去囑咐擲杯山莊的大廚,說是切成小塊用磨去研磨。
這樣應該能得到鮮榨椰漿吧?
她顯得若無其事。
陸小鳳背著手踱步。
楚留香不住地摸著自己的鼻子。
就連花滿樓也忍不住抓著園子裏的花花摸來摸去。
半晌,陸小鳳道:“阿溫呀,紅兄的個性,你也不是不曉得……”
楚留香道:“他沒有惡意,你知道的。”
溫玉顯得很冷靜。
她冷靜地說:“不錯,我當然知道那小子是個什麽人。”
陸小鳳:“…………”
你瞧瞧你瞧瞧,這稱呼已經從紅兄變成那小子了。
楚留香歎了口氣,道:“現在的當務之急——”
溫玉截口:“我知道,救他的命。”
楚留香負手而立,道:“我同丐幫的人倒是熟得很,待會兒便去找這裏龍頭的老大,叫丐幫的人去找他。”
陸小鳳道:“那我去行腳幫,那些挑著扁擔買活的朋友,來消息的門路一般也很多。”
花滿樓皺著眉,表示:“我立刻便飛鴿傳書回花家,江南這地界,花家的消息也是靈通的。”
左二爺道:“來人!將莊裏所有得空的人全撒出去,一定要將紅大俠找到!”
其實左二爺根本就不認識一點紅。
一點紅雖然住在擲杯山莊中,但左二爺這幾天心神不定,難以待客,但左二爺感激溫玉,既然是溫玉姑娘的友人,他自然當仁不讓,也要盡一份力!
而溫玉呢。
溫玉沉默了半晌,說:“我要換一身衣裳。”
楚留香:“?”
她直接轉身就回屋了。
好吧,搞不明白。
不過溫玉小姐的一些法子,本來也很難搞清楚就是了。
溫玉留在擲杯山莊,為了防止她被襲擊,楚留香留下陪著她,而陸小鳳、花滿樓、左二爺等人,該動的都已動了起來。
溫玉嘴上雖然沒說什麽,但且把自己的雪鴞鴞放了出去。
雪鴞鴞與一點紅有緣得很,上次是雪鴞鴞發現了他,希望這一次,它也能趕得及。
過了一會兒,溫玉小姐換了衣裳出來了。
她換了一件黑色的長袍。
這長袍,和巫師慣來愛穿的那種飄飄忽忽的長袍還不太一樣。
領子有點高,不僅可以把脖子圍住,甚至還可以把自己的下半張臉給遮住。
但是袖子偏偏不長,隻到小臂,溫玉小姐套了一雙皮質的,可以裹住整個小臂的黑手套。
袍子的下擺,剛能遮住小腿,足上蹬了一雙小羊皮的長靴。
頭上梳著尖尖的發髻,發髻之中,用那個木包銀的簪子做裝飾,雖然古樸,但很和諧。
魔杖就緊握在她的手中。
這樣子的打扮,一瞧就知道是準備出門打架去的。
楚留香心中也不免納罕。
溫玉小姐的神秘光環,總是讓人覺得,她做的每一件看似微不足道的事情,其實都大有深意。
楚留香不禁想,這身衣裳之上,難道另有乾坤?
可那乾坤又是什麽呢?想不明白。
他摸了摸鼻子,道:“溫玉,我已通知了這地界的丐幫龍頭,現在要去薛家莊,是否同去?”
溫玉點頭:“好。”
江南人傑地靈,自然有很多英雄在此處定居,這些英雄,無不把江南視作自己的勢力範圍,他們之間要不要打起來另說,但一定不會放任外頭的野人,在江南撒野。
如今的天下,就是這樣的。
皇室式微,江湖門派崛起,朝廷對於這些江湖人組成的門派,采用的是懷柔政策,並不敢斥責為“亂臣賊子”。
這也就是為什麽,江湖人甚至敢在皇帝的屋頂上打架。
說回正事。
江南花家固然地產最豐,但花家的花老爺為人溫和,一手出神入化的流雲飛袖,隻為繳械,不為殺人。花家經商、入仕、彈琴、吟詩,就是不愛打打殺殺。
所以花家不知道殺手集團的事情,很正常。
擲杯山莊那就更不得了了,左二爺的獨門武功飛花手,至陰至柔,也可獨步天下,但是左二爺這人天生樂天派,大嗓門的笑聲隔著十裏地都能聽見,平生最愛享受美食,別人不惹他,他也不會惹別人。
所以擲杯山莊不知道殺手集團的事情,也正常。
至於萬梅山莊……
萬梅山莊所在的地界,可以說是在江南的最邊緣,況且西門吹雪是個純純死宅,每年殺人,都是本著大到可以傳到他耳朵裏的八卦去的。
殺手集團行事隱秘,西門吹雪要是能知道,那他可能已不是人,而是神仙了。
但薛衣人不知道麽?
薛衣人竟一點不知道麽?
薛衣人薛大俠,為人清正,眼睛裏容不下一點沙子,況且那殺手組織的所有人都是用劍的,身為劍客,他就一丁點都不曉得?
這實在很難說得過去。
薛家莊依山而建,風景清幽。
如今雖然是冬天,但江南的冬天不比北方,仍有蔥蔥綠意。
日光被白雲遮住,卻給白雲緄上金邊兒,等到雲朵終於從太陽身上拂過之後,萬丈金光照耀而下,使得薛家莊冷的霧也變得華美、青的葉也宛有熱意。
但薛家莊仍靜悄悄的。
薛家莊治家嚴格,來來往往的人雖然都在忙著做事,卻都不發出聲音。
一陣笑聲忽然從莊內傳來。
這笑聲並非是孩子,而是捏著嗓子偽裝成孩子的大人。
這笑聲的確很天真、很無邪,但這笑聲放在一個孩子身上是可愛,放在一個大人身上就隻能是變態了。
更變態的還在後頭。
一個四十多歲、胡須微白的男人忽然跑了出來,這男人的臉上掛著那種天真無邪的笑容,臉上塗著胭脂,身上穿著彩衣,還把頭發梳成小孩子才梳的羊角辮。
這……
這簡直就是驚悚片了!那什麽安娜X爾,都不一定有這人恐怖。
楚留香與溫玉麵麵相覷。
這古代版安娜X爾咯咯咯笑著跑出來,後頭還有人氣喘籲籲地追,一邊追一邊喊:“二爺!二爺!”
原來這傻子居然是薛家莊裏的二爺,是二爺不是二少爺,想必這人是薛衣人的弟弟薛笑人。
薛笑人曾經也橫行過江湖,不過他始終越不過他哥哥的光環,十幾年前就銷聲匿跡了。
……誰知居然瘋了。
薛笑人跑了出來,一眼就瞧見了溫玉手上拿的那根魔杖。
他怪叫:“阿姨阿姨,這是什麽!”
溫玉:“…………”
溫玉:“你叫我阿姨?”
一個四十歲的怪大叔,叫一個二十歲的青春女郎阿姨,這實在很難說得過去。
薛笑人雙手叉腰,理直氣壯:“我今年才十二歲,叫阿姨不對麽?哦!不過我侄女說,能叫阿姨的年紀,也要叫姐姐,這樣才顯得嘴甜。”
溫玉:“…………”
薛笑人甜甜地道:“姐姐~”
溫玉戰術後仰,差點被他這幅尊容嚇得摔倒,楚留香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溫玉。
楚留香猿臂蜂腰,手臂強壯有力,扶住一個身材勻稱的青春女郎,自然連一點問題都無。
薛笑人卻毫無嚇人的自覺,又嚶嚶嚶道:“姐姐,我乖不乖,嚶嚶嚶~”
溫玉:“…………”
溫玉抿著嘴,心裏已恨不得給這人也施展一個左明珠同款真話咒,看看他到底是真瘋還是假瘋。
但光天化日之下,這顯然不是個好主意。
她甫一打消這年頭,薛笑人又開始甜甜地笑了。
薛笑人嬌嗔:“姐姐姐姐,我都這麽乖了,你把你手上的攪攪糖棍棍給我好不好~”
攪攪糖,就是一種麥芽糖製品,麥芽糖很黏,用兩根小木棍團上一團,攪來攪去,可以把琥珀色的糖團攪成銀白,也算是一種拉糖工藝吧。
但誰家攪攪糖用這麽長的木棍啊!
溫玉不言語,轉而又笑道:“乖寶寶,這東西不能給你,你乖一點,姐姐待會兒給你買糖吃。”
薛笑人大叫:“不嘛!不嘛!我就要!”
說著,上手就搶。
溫玉一驚,楚留香已搶了出去,與薛笑人打將了起來。
這薛笑人看似是個傻子,卻是個武功極高的傻子,他動如脫兔,剛才一搶過來,溫玉連他的動作也看不清,隻覺得眼前一花,他就已到了跟前!
若不是楚留香反應快,她的魔杖就被這傻子搶走了!
那喊著“二爺、二爺”的下人,瞧見這陣仗,一溜煙跑回去了。
楚留香仍在與薛笑人過招,溫玉擺出了很浮誇的戰鬥姿態,抬起魔杖對準薛笑人。
薛笑人的武功實在高得嚇死人,還很沒有分寸,他腰間別著毒蛇般的軟劍,朝著楚留香就是刷刷刷的數十劍,宛如流星般的寒芒直衝楚留香而去,刹那之間,楚留香的周圍好似包裹了一個銀色的球體一樣。
楚留香當然也見過很多使劍的高手。
他本以為中原一點紅的劍很快,可見過帥一帆的劍後,就覺得一點紅還不夠快。
現在,他見過了這薛大傻子的劍,頓時就覺得,一點紅和帥一帆都很不夠看。
他甚至在想,江湖上的後起之輩,例如劍神西門吹雪與劍仙葉孤城,他們的劍或許也沒這薛大傻子快。
薛衣人呢?
他的劍會更快麽?
誰……才是第一快劍?
這時,一個老者忽然加入了戰局。
這老者加入戰局,既不是為了幫薛大傻子,也不是為了幫楚留香,而是為了把二人分開。
這人的內力之渾厚,連以內力見長的楚留香都不免覺得驚訝。
他本也沒打算和薛笑人打架,既然有人要分開,自然借坡下驢,往後一躍,回到了溫玉身邊。
順便不著痕跡的擋住了她。
楚留香身材高大,脊背也很寬闊,與他比起來,原本也不算矮的溫玉小姐隻能用嬌小兩個字來形容了。
他這樣溫玉小姐身前一擋,溫玉小姐霎時間就什麽也瞧不見了。
溫玉:“…………”
溫玉貓貓祟祟地從楚留香身後探出一個腦袋來。
她的發髻本就像兩個貓耳朵,現在這動作,簡直更像隻大白貓了。
她就看見了一席布衣長袍的老者。
老者當然就是名滿天下的血衣人。
也是薛大傻子的大哥。
現在,他分開了薛笑人與楚留香,薛笑人頓時不幹了,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還順帶著打起滾兒來了。
薛衣人的臉色就變得不太好看。
他隻好對楚留香說:“楚香帥,還請借一步說話。”
這種江湖人士的眼睛當然很尖,對江湖上的後起之秀也都知道,一瞧楚留香英俊的外貌,飄逸的輕功底子,對敵時的靈活,就猜到他是誰了。
楚留香含笑道:“請,薛大俠。”
溫玉也隨著他們走了,薛家的下人趕忙過來,哄著薛笑人,要帶他回莊子裏去,不要丟人現眼。
但是,所有人都沒有瞧見的是,薛笑人盯著溫玉的右手,眼神忽然陰鶩了一瞬間。
他剛剛去搶那根木棍,隻是個試探。
現在他已經確定了,這個被自己的手下說的神乎其神的女人,靠的就是手裏那木棍樣的法器。
除此之外,她不過就是個普通人罷了!
薛笑人在心底無聲冷笑,已做好了殺人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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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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