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哥哥我們家去
◎馬車遲遲,總能歸去。◎
心情又變好了的林宥繼續看邸報,那枚葡萄又被他拋回了盤子裏。
最討厭吃葡萄了。
若李青河在一定會被他嫌棄的眼神驚住,侯爺從未拒絕吃葡萄,但凡以前他有一丁點不喜歡的表現,就不會再有葡萄呈上來。
可惜,這一幕他並沒有看到,更不會知道林宥所想:
我可以滿頭的小辮子等著被人去抓,但我絕不會讓人知道我的喜好。
喜好都不知道,又怎麽可能知道我心中所想?
三日後,船穩穩靠岸。
林宥率先出來,黛玉帶著帷帽,由兩位丫鬟攙扶隨後而出,嬤嬤們在後緊緊跟隨。雪雁則領著一眾小丫鬟在後頭。
再後麵則是林遠一家領著幾位廚子,琢玉匠人等幾戶人家,都各自帶著自己的物件。
人雖多,卻井井有條,絲毫不見吵鬧聲。
岸上已有親兵帶一眾小廝恭迎。
先給林宥見禮,又恭敬的給黛玉見禮,黛玉知道他們的身份,淺淺回了個半福。
侍衛們忙避開,然後請他們上馬車,小廝們則去搬東西。
兩方人馬交匯,依舊不慌亂嘈雜,足可見規矩嚴謹。
黛玉剛上馬車,林宥本想也隨其而上,卻被一個大嗓門遠遠叫住了。
“林大爺請留步!”
能叫他大爺的隻能是榮國公府的人了。
他隻好收回腳,轉身,示意侍衛放人過來。
來人穿的齊整,滿臉堆笑:“林大爺,小的是榮國公府的管事,奉老太君之命,前來接您和林姑娘入府。”
“有勞外祖母掛念,我們這裏已妥當了。待安置好再去拜見外祖母。”
來人像是知道他會這樣說,神色不變繼續道:“老太君說了,侯府今日必定忙亂,少不得侯爺回去坐鎮,便接了林姑娘去也好,舟車勞頓,姑娘也需得個清靜地兒歇歇。”
林宥剛要開口打發了他,卻聽馬車裏黛玉輕喝:“如此匆忙去做客,豈不是擾了外祖母的清靜?你去回了外祖母,待我回去歸置好,必然去請安的!”
來人沒想到黛玉會如此說,態度堅定不似從前。
怔愣間,林???宥已經上了馬車。
侍衛們護衛兩旁,來人到底有些發怵這些侍衛,隻好訕訕的退後了。
林宥上車,見黛玉臉色繃緊,並沒有打趣,隻是摸了摸她的發髻。
第一次總是艱難的。
“哥哥,外祖母隻是疼愛於我,所以忘了我有自己的家了。”
林宥點點頭。
黛玉這次沒有落淚,她揚起一個笑:“往日雲妹妹一不高興了最喜歡嚷著,我要家去,我要家去。如今我也不用羨慕了,等我去做客,若是不開心了,我也這樣說,哥哥我們回家去!”
“嗯,回家去。”
馬車遲遲,總能歸去。
馬車行了足足大半個時辰才停下。
林宥攜黛玉下馬車,黛玉抬頭看向大門,隻見上無牌匾,中門大開,裏麵隱約可見人影。
“妹妹,這就是我們的家了。”
黛玉不自覺的有些緊張,抓著哥哥的衣袖,方鎮定下來。
進中門,侍衛攜眾小廝在院中大禮相拜。
林宥叫起後,小廝就抬了轎子來。
“你且先坐轎子看吧,待進了正院再帶你下轎細瞧。”
黛玉依言坐了轎子,嬤嬤們亦乘幾頂小轎。
林宥卻是不用的,帶著留守的另一個侍衛隊長薑啟,步行而入。
自前院過儀門,又入南大廳,兩側則是東西暖閣。
再入內儀門,方是林宥的正內院,正院牌匾處也是空著,用藍布遮了。
黛玉下了轎子,同林宥一同入內,也是正經大闊間的五間正房,比榮國府的榮禧堂略低些,正堂無內匾無掛聯,中間畫幅之處也是空著的。
堂前是紫檀條案,隻呈一個白玉大香爐,堂中隻有十二把紫檀交椅,倒也不顯空**。
東側有一紫檀鏤空六扇屏風,過屏風就是一個臨窗大炕,放著紫檀炕幾,並兩套坐褥靠枕。
炕下北邊有兩套坐椅,似是花梨木,並無坐墊在上,中間有一小高幾,放著一個太湖石擺件。
再往裏又是一個大坐屏,紫檀底座,絲娟刺繡,繡的是青綠山水圖,顏色極清雅。
黛玉仔細看了,忍不住問:“哥哥,這可是那千裏江山圖?”
“自然不是的,此圖隻能聖上用,我這裏是仿其顏色的普通山水圖罷了,一些世家也用,所以不算僭越。”
黛玉了然,又仔細看了看這圖。
“回頭我去宮裏求原圖給你看便是了。”
“玉兒於畫並不算精通,就不勞煩哥哥了,不過是瞧著顏色新雅,便想多看幾眼罷了。”
“精不精通有什麽要緊?原畫終歸有過人之處,你拿來賞了,心中便多了見識,於你作詩亦有益處。”
“哥哥總有道理。”黛玉輕笑。
“那你說,我說的可有不對?”
“自是對的。”
“那便行了,不過是借來觀賞,又不是與你吃了,有什麽要緊。”
黛玉笑的越發大了:“好端端的我吃畫作什麽?”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真是有人吃畫的,還是個宮廷畫師…”
林宥一邊講這趣聞,一邊帶黛玉繼續看這屋子。
屏風後是林宥的臥房了,隻一張紫檀架子床,並兩個小高幾,牆角處一排紫檀櫃子,床幔也是簡單的白底潑墨梅花紋。
再轉去西邊。
一個極大正圓的多寶格,充作屏風。格子上放了些太湖石擺件,間或一些白玉雕的動物擺件。
多寶格後是一個類似書房的大開間,中有一整塊黃花梨的桌案,無雕琢,隻打磨的極光滑。
桌上已擺了筆墨紙硯,並兩方漆黑鎮紙。
桌旁有一青花瓷大缸,裏麵插著一副卷軸。桌後是四個黃花梨的書架,皆高六尺六。
架上書稀稀落落竟差不多滿了的。
靠窗是一小炕,亦兩套坐褥,並無炕幾。
“我這裏終究無趣的很,我們去你院子瞧瞧。”
林宥又引黛玉往外走。
黛玉卻是想到了寶玉的臥房,紅帳軟枕,極盡奢靡。
若是哥哥也這樣?她暗自搖頭,還是如此才襯哥哥氣質風度。
“哥哥若覺得無趣,多擺幾盆花草亦可。”
“倒也是。那些個粗人可想不到這些,日後妹妹多多費心了。”
粗人薑啟盡可能的降低存在感。
“我們要守孝一年,不必去別家,也不必給別家下帖,所以這個年節就是備禮著人送去即可,明兒起,你就開始學著管家理事吧,到了年下就不會慌亂了。”
黛玉雖覺得有些急,不過也不是全無準備,便低聲應了。隻心裏有些忐忑,日後豈不是如鳳姐姐那般忙碌不得安生。
“你隻記著一樣就好,你的身份。你是侯府大小姐,執掌中饋。不是你要同他們周旋鬥氣,而是他們要好好做事,才能在你眼前站穩,不然自有無數人想擠上來。”
黛玉不解,又不知從何問起。
林宥攜了她慢慢往東跨院走。轉而問起別的:
“如今你身邊貼身伺候的是哪個?”
“除了雪雁還有非煙和丹朱兩個。”
“當時嬤嬤們帶了八個丫鬟過去,你為何隻用這兩個近身服侍?”
這話把黛玉問住了,她抬頭看哥哥,卻見哥哥衝她眨了眨眼,端是調皮,又把她逗笑了。
“當是個謎語,你慢慢琢磨,不急於一時。”
說的黛玉心裏癢癢,自認也是極聰慧之人,豈會被難住?
不過此刻她是無心多想了。
過了垂花門,四個黃花梨底座的太湖石大擺件出現在眼前。
“一石一世界,總比一些冷冰冰的插屏來的有趣些。”
繞過太湖石,就是一個兩間小廳,從中而出,便是五間大房,比之正院小了些,但雕廊畫柱多了些江南的韻味。兩邊各有廂房自是不提。
房前,兩個嬤嬤帶一眾丫鬟婆子大禮相迎,黛玉忙叫起。
“姑娘一路辛苦,屋裏已收拾過了,暫歇歇吧。”一個嬤嬤過來福了福。
她也是宮裏出來的,麵相有些年紀了,目光清亮卻是眾人所不能及的。
“勞嬤嬤費心了。”黛玉報以微笑。宮裏賜下的,自然身份不同。
“奴之本分,可當不得姑娘一個勞字。”嬤嬤垂首,甚是謙恭,往旁邊側身,後麵的丫鬟婆子也跟著側身讓開。
林宥卻不帶她入正房,而是攜她去後院。
後院中東側立了一個木亭子,果真如哥哥所畫的那般,兩層結構,上層有輕紗半掩,下方一個秋千,並一個羅漢榻。
旁邊種了兩株有年份的了西府海棠,還有兩株芙蓉合歡。
亭子前還有兩個白瓷大富貴缸,養了幾尾小錦鯉。
院子西側則成了一個小園子,中有羊腸小路,青石鋪就,種了各色花草,如今開著的正是秋海棠,有一株紅楓與它相對,倒也不顯寂寞。
“你也該乏了,院子就在這裏,跑不掉了,待你歇歇再起來轉轉,有什麽不合心的就著人重整。我晚膳前再過來同你說話。”
黛玉歡喜的應了。
林宥走了幾步又轉身:“我竟忘了的,這位陳嬤嬤日後是我那裏的掌事嬤嬤,也就不必青河他們來內院了,太不成體統。”
“這位是季嬤嬤,便做你院裏的掌事嬤嬤,劉嬤嬤宋嬤嬤日後陪你出門也是便宜。”
幾位嬤嬤忙福身稱是。
“先帶姑娘回去歇歇,莫要在院中多禮。”
黛玉向來等著他離開才進屋子。如今林宥說話了,黛玉隻好由非煙扶著先進屋更衣歇息去了。
陳嬤嬤便是打頭的年紀最大的嬤嬤,自然跟著林宥離開了。
“多年不見嬤嬤,嬤嬤精神依舊。”
“謝侯爺記著,奴可記得,當年侯爺最是機靈古怪,如今更是將軍之姿了。”
“機靈古怪?嬤嬤可別給我找補,我聽了都害臊,我那比孫猴子大鬧天空那會子也差不了多少了。”
“侯爺還是愛這個戲。”
“總有些是變不了的。”林宥笑了笑。
“日後嬤嬤就在我院裏管事,庫房也歸嬤嬤掌管,府裏如今就我跟妹妹兩個主子,可畢竟都年歲少些,經得也少,還勞嬤嬤多費心了。”
“侯爺托付,奴必不辜負。”陳嬤嬤深深福了福。
“這裏不是宮裏,那般規矩森嚴,嬤嬤日後且不可如此多禮。我無奶母在世,嬤嬤也無外親,日後嬤嬤就在這府裏養老罷。”
這是待她去奶母一般的地位了。
曆來主子們的奶母都身份不同,皆是奉養至終的,庇其子孫的也大有人在。
陳嬤嬤心下大定,她這個年紀求的也隻是這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