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彼得·帕克是蜘蛛俠。

這個發現就像個炸/彈一樣在貝爾納黛特的腦海裏炸開,掀起一陣讓她有些緩不過來的風暴。

她坐在已經完全被警車和媒體記者包圍的街道旁邊,沉默而茫然地看著周圍的這一切。穿著製服的警察和扛著攝影機的人穿插奔跑在一起,周圍到處都是學生和車輛。

許多學生對於自己有機會上電視覺得非常興奮,一起對著攝像頭誇張地描述著剛剛看到的場景,仿佛他們剛剛一起經曆了一場3d魔幻電影。

貝爾納黛特坐在陰影裏,看著外麵陽光燦爛下的喧鬧,手上似乎還殘留著彼得影子的溫度。她想起剛剛在千鈞一發之際,那個不管不顧地衝過來,抱緊自己逃離那輛跑車的死亡軌道的少年。

陰影籠罩下來的瞬間,貝爾納黛特聽到彼得的影子在朝她低聲說,對不起。

對不起什麽?因為自己遭遇的那次意外,還是因為他再也沒有在那次意外以後出現過,又或者,因為一直以來的隱瞞?

可說到底,她也並沒有告訴過彼得關於那些影子的事,她沒有立場去埋怨彼得的隱瞞。

隻是……

她突然覺得很恍惚,許多小時候的記憶都在腦海裏爭先恐後地複蘇過來,春花盛開一般的繁多複雜,卻不知道到底哪些才是真的發生過的,就好像時光把它們都變得模糊遙遠了。

她懷疑自己的記憶是不是被什麽力量篡改過,不然為什麽她總感覺它們是那麽的不真實。

所以……這都是真的嗎?一個是從小就體育課及格困難的單薄少年,一個是能單槍匹馬擺平那些怪物的蜘蛛俠,真的會是同一個人?

這一切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貝爾納黛特努力整理著那些自己曾經刻意不去想的事情。如果她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從自己參加完美國國家芭蕾舞劇院的選拔比賽之後,他們兩個人就開始逐漸莫名其妙的疏遠了。

直到後來……後來她就沒怎麽見過對方了,更不知道他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你還好嗎?”

塞萊斯特的聲音忽然在身旁響起,將她從走神中拉了回來。

“我沒事。”她眨眨眼,側開頭回答,視線不知道在尋找著什麽,手裏緊握著的手機屏幕亮著,停留在聯係人頁麵。

有著明亮藍色眼睛的少女注視了她的側臉片刻,指尖捏著腕間手串垂落下來的珠子轉了轉:“你看起來臉色很差,確定沒事嗎?救援隊和醫生很快就到。”

“真的沒事,謝謝你。”貝爾納黛特勉強微笑一下,“剛才那些怪物出現的時候,多虧你救了我。”

“這有什麽。後來你不也一個人把它們引開,救了我們所有其他人嗎?還好有蜘蛛俠在,你才沒受傷。”

聽到這個名字,她沉默一會兒,又問:“所以,這就是你之前說的‘不可思議的事’對嗎?”

塞萊斯特點點頭,看起來有點無奈:“我知道也許用‘危險’這個詞來概括會更準確。不過就像我說的,我能預感到的隻是一種趨勢,並不是具體事件。”

但其實,當貝爾納黛特觸碰到蜘蛛俠影子的那一刹那,“不可思議”這個詞用來形容她現在的心情簡直再貼切不過了。所以嚴格來說,對方的預感並沒有出錯。

察覺到她的異常沉默,塞萊斯特有些好奇:“你怎麽了?”

“沒什麽。隻不過……”貝爾納黛特邊說邊站起身,轉頭望了望正嘈雜紛亂的人群,“我得先走了,如果一會兒克羅夫小姐問起來,麻煩你……”

“就說你受了驚嚇,得先回家休息。”塞萊斯特很上道地接下去,同時晃了晃手表示告別,“放心吧,我可是很擅長找借口的。”

“謝謝。”

“回頭見。”

……

躲在無人的角落裏取下麵罩塞進書包後,彼得深吸一口氣,快速將外套穿在戰衣上拉好拉鏈,用最不起眼的方式重新溜回人群裏,習慣性地在兜頭淋下的金色光芒裏眯起眼睛,以減少由自己過分敏銳的感官所帶來的超負荷信息折磨。

他一直在試圖讓自己的視覺和聽覺別那麽賣力工作,但是這太困難了。

甚至他有時候連安穩入睡都困難,因為哪怕來自房屋內和街道上的輕微動靜,也會被他不情願地被動捕捉到。這嚴重幹擾了他的睡眠質量,隻有戴上麵罩順便堵住耳朵的時候才能稍微緩解一下。

他看到頭頂的秋季陽光在脫離了盛夏的狂躁熾熱以後,有種讓人舒服的精細整潔感,一絲一絲排列交織下來,把空氣裏紛亂繁雜的細微塵埃都暈染上獨特的色彩。這裏的每個人都仿佛穿行在一片波瀾著奇異虹色光圈的灰蒙煙塵裏,看起來像某些怪誕又夢幻的舞台劇效果一樣。

彼得站在遠遠的人群對麵,假裝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隔著記者群手裏的閃光燈和尖銳嘈雜說話聲,毫不費力地就找到了背好背包準備離開的貝爾納黛特。

她一向有些蒼白的臉孔在陽光的溫暖下開始呈現出淺淡的血色,黑色的長發順著耳廓蜿蜒而下。

他沒多想就跟了上去,腦海裏一直回**著剛剛貝爾納黛特看著自己說出的話。

她叫出了自己的名字,隔著那層叫做蜘蛛俠的身份偽裝。

彼得簡直不敢想象她是怎麽知道的,他開始不由自主地去反思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如果貝爾納黛特知道自己的秘密身份,那是不是也意味著,其實一直以來她對於自己老是跟著她這件事也是知情的?

更多的想法湧上來,雜亂到像一直充斥在視覺和聽覺裏的那些多餘信息,叨擾著彼得的神經。

他看到貝爾納黛特撐著黑傘,沿著街道一路朝校慶隊伍來的方向離開,整個人逐漸隱沒在建築物投下的陰影裏,朝他們之前很喜歡一起去的那個公園走去。

自從因為受傷而暫時不能再去劇院跳舞以後,她除了家裏以外就是來這裏最多,通常在那座橫臥在湖麵上的橋上一停留就是半天,看著下麵來來去去的天鵝和遊船發呆,身邊是遍地金黃的落葉層。

現在,她再次來到這裏,站在空無一人的橋上,拉起衣袖看了看剛剛因為被蛛絲纏得太緊而留下的紅色勒痕,低著頭像是在思考什麽,神情裏的稀薄困惑愈發濃鬱起來。

她摸出手機給彼得發了一條短信:

“能聊聊嗎?”

過了一會兒她又補充:“我知道你在這裏。”

有灰色的鴿子從湖邊的樹林裏飛出來,跨越湖麵消失在視線盡頭。

彼得站在貝爾納黛特身後不遠的地方,一棵已經滿樹燦金的水杉下,低頭看完手機裏的短信,頓時深吸一口氣,把垂下來的茶褐色卷曲劉海吹上去,自言自語似地模擬著一會兒該怎麽開口:“我該說什麽?嘿你好?不行,太正式了……要不,好久不見貝妮。還是不行……”

“我剛剛收到了你的短信,發生什麽事了?不行,太虛偽了。”

“最近怎麽樣?呃……這絕對不是一個合適的話題。”

“今天天氣不錯……”

“天哪,我不知道怎麽說!等會兒,我們是朋友不是嗎,彼此說個話很正常,我在焦慮什麽……”

彼得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揉臉,卻無論如何都決定不好到底該怎麽開口。同時他也意識到,自己和貝爾納黛特之間是真的好久沒有說過一句話了,自從自己被蜘蛛咬了以後。

想到這裏,他伸手卷起袖子露出裏麵的戰衣,歎了口氣。

或許,他確實該從這個開始說起,畢竟貝爾納黛特已經知道了。雖然他不知道她是怎麽知道的,但事實是,她知道了,自己也就用不著再隱瞞。

這個想法讓彼得鬆了一口氣,可也讓他更煩躁,因為他無可避免地回想到了貝爾納黛特二十歲生日那天……

他鬱悶地把自己朝樹幹上靠過去,抖落一身一地的碎散黃金。視線裏的陽光穿透那些樹葉,連微小的脈絡都是如此明顯。

有卷枯的落葉被腳步聲碾碎的清脆破裂聲傳進耳朵,彼得有些心不在焉地不想去理會,卻感覺有什麽微涼柔軟的東西輕飄飄地擦過自己的耳邊,牽動了發絲。

他回頭,看到貝爾納黛特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站到了自己身後,手裏拿著一片應該是剛剛從他頭上拿下來的樹葉,冰綠的瞳孔迎著光,像正午太陽下寧靜光滑的翠湖。

彼得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抓了抓頭發,臉上表情有點不知所措的緊張。

“抱歉嚇到你了。”貝爾納黛特捏住那片樹葉晃了晃,讓它掉下去,“隻是樹葉。”

“沒有……我是說,對,隻是一些樹葉。”彼得連忙拍了拍身上的其他落葉,伸手抹下鼻尖,嘴唇抿住又鬆開好幾次,最終憋出一個單音節,“嗨。”

也許是覺得這樣的打招呼方式太單調,他還想補充點別的,好讓自己看起來能夠更自然一些,卻又一時間找不到適合在此刻說的話。

目光擦過麵前少女身上的裝束,彼得在滿腦子“你倒是快繼續說點什麽出來”的自我催促中,想都沒想就追加一句:“這條裙子很好看。我是說,穿在你身上很好看,當然我的意思不僅僅是裙子本身很好看,但是它確實被你穿得很好看……”

天哪,我都說了些什麽亂七八糟又沒用的?彼得絕望又艱難地克製住自己一緊張就忍不住叭叭個不停的壞習慣。

“謝謝。”貝爾納黛特點點頭,臉上表情依舊平靜如常,“商場的促銷款,不過要找出你能穿得下的型號可能有點難。”

“什麽?”

彼得愣一下,旋即反應過來她淡淡語氣下的調侃,忍不住撓撓頭笑起來:“不,我沒有穿裙子的打算,真的。還是讓那些裙子就待在商場比較好,我隻是……”

他邊說邊靠在身後的水杉樹上,用額頭輕輕碰了碰樹幹,像是在懊惱自己的不善言辭,視線從地麵上的落葉來到貝爾納黛特的臉上:“我不知道我剛剛在說什麽,我可能……”

“你收到我的短信了嗎?”她主動問。

“已經收到了,我也看過。所以我剛剛在想……我……”彼得抬手試圖比劃什麽又放下,我了半天也說不出個下文。來回好幾次以後,他看著對方的眼睛,終於說出了不知道在心底裏重複過多少遍的話:“對不起,貝妮。”

貝爾納黛特的眼神閃爍一下,沒有回答,隻是很安靜地站在原地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對不起,我是說,所有的事情。你的生日,你的腿傷,我一直都沒有出現在你麵前,所有的這些。”

少年說得有些急切而快速,就像是終於可以將這些壓抑許久的話宣泄而出,連聲音都在輕微發抖:“對不起,對不起……我知道我說這些也改變不了什麽,但是……我真的,對不起。我隻是不知道該怎麽……我覺得也許你可能再也不想看見我了,所以……”

貝爾納黛特平靜地接過他的話:“我確實在剛醒過來的有那麽一段時間裏,不想看見任何人,包括你,也遷怒地認為我那天的遭遇是因為你的遲到。”

彼得愣愣地看著她,心情一下子跌落穀底,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什麽話來,深棕色眼睛裏的光亮逐漸熄滅成無,濃鬱的歉疚與痛苦感淹沒上來。

然而緊接著,她又說:“可其實我們都知道,這樣的想法是不對的,我不應該那麽想。那時候,我實在太無能為力也太絕望了。但其實就算按照最差的結果來想想看,也不是成不了職業舞者就活不下去,不是嗎?最近我發現除了芭蕾以外,周圍還有很多其他的東西也很有意思,以前我都沒注意。”

彼得有點迷惑地看著她,一雙漂亮的小鹿眼睛眼裏湧出些許小心翼翼的希望:“那你……”

“我已經沒事了,而且這段時間恢複得也挺好的,並不是完全沒有了跳舞的可能。”貝爾納黛特微微一笑,“這已經是很好的結果了。你的叔叔本傑明還好嗎?”

“他也挺好的,最近還找到了一份能在家裏做的工作。”彼得回答,對方的微笑讓他心裏好受了很多,但仍然存有許多沉甸甸的愧疚。他記得貝爾納黛特是那麽向往那個舞台,可現在,她能否繼續跳下去都是個未知數。

“那你呢?”她又問。

“我?”

“你身上又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你都知道了。”

彼得看著對方點頭的動作,忽然伸手拉住貝爾納黛特的手腕:“跟我來。”

兩個人一起跑進麵前的黃金森林裏,直到彼得再也聽不到其他人的聲音為止。

他鬆開貝爾納黛特,將書包打開,取出裏麵的麵罩遞給她:“那次學校的校科協組織去奧斯本企業參觀科技展,我也去了。結果被一隻有放射性輻射的蜘蛛咬傷,然後就成這樣了。”

“被蜘蛛……‘這樣’是什麽意思?”貝爾納黛特翻看了一下那個麵罩,還給了彼得,有些不解地看著他,眉頭皺著,表情不太好。

彼得無奈地攤了攤手:“對,蜘蛛。”

然後,他將蛛絲發射器利落地戴在手腕上,抬手在周圍的幾棵樹間拉起一張簡易的蛛網,自己則順著蛛絲的拉力一下子跳了上去,穩穩地蹲在那幾根纖細的蛛絲上,動作靈活利落,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優雅流暢,輕快得不像人類能辦到的。

貝爾納黛特被他的動作驚呆了,腦海裏不合時宜地想起類似蜘蛛成精一類的東方神怪傳說,不由得後退了幾步,背後貼上一棵水杉樹。

少年的身形在蛛網上微微一滯,然後眨眼間消失了。

貝爾納黛特愣了一下:“彼得?”

陽光和落葉穿插在一起,遍地灼傷視線的金黃,到處都沒有彼得的身影。

她上前一步,忽然感覺有什麽東西從後麵勾住了自己的長發。

回頭間,她看到已經戴好麵罩穿好戰衣的蜘蛛俠不知道什麽時候倒掛在了她背後,手裏鬆開那縷黑色發絲,朝自己揮了揮手,白色眼罩很可愛地動了動,歪著頭說:“嗨,貝妮。”

貝爾納黛特睜大眼睛後退幾步,不可思議地看著他,抬頭才看到彼得的便裝衣物都正掛在那棵水杉樹的枝丫上隨風飄搖:“你什麽時候……”

這脫衣速度好像有點反人類了啊。

“如你所見了。”彼得摘掉頭套,拉著蛛絲靈活地調整好位置,就這麽背靠著樹幹不用任何措施,穩穩地停留在上麵,朝下看著貝爾納黛特,“除了吐絲以外,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幾乎具備了那隻超級蜘蛛的所有蜘蛛能力,就因為它咬了我一口。”

“還有你的外形。”她盡量讓自己看上去還算鎮定地回答著,可不自覺後挪的腳步卻出賣了她心裏克製不住的畏懼感,“還好你沒有繼承它的外形。我是說,現在這樣挺好的。”

彼得看著她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出來,眼角眉梢都是那種清爽好看的笑意:“我打賭我肯定嚇到你了。”

畢竟貝爾納黛特十歲那年和彼得一起去社區做服務,然後被幾隻大長腿黑蜘蛛嚇得抱著他哭了一上午的黑曆史他還印象深刻。

好巧不巧,這次咬他的也是一隻蜘蛛。

“嗯……”她決定繞開這個讓她頭皮發麻的話題,“也許吧。不過我想我可能也會嚇到你。”

“什麽?”

貝爾納黛特從地上撿起一片樹葉,讓影子投在自己的手心上,然後那抹沒有厚度的影子立刻活過來一般,開始以一種違反地心引力的方式朝上飄去。

緊接著,地上所有樹葉的影子都開始飄動起來,黑色的一片一片朝陽光和天空旋轉著飛上去,然後在她打的一聲響指裏蛻變成一隻隻黑色蝴蝶到處飛舞。

“這是……”彼得瞪大眼睛看了好一陣,無數的黑色蝴蝶在自己眼前,然後又變成鳥類,最後是雪花,潰散下來重新變回陰影。

貝爾納黛特的影子脫離了原來的位置,活生生地站在了她身邊,朝水杉樹上的少年揮手:“嘿,彼得。”

“你……你你能控製這些影子?”彼得驚訝無比地看著她。

“而你擁有一個秘密身份。”貝爾納黛特鬆開手裏的樹葉,“抱歉一直以來都沒有告訴你,不過看來我們扯平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每個看到這裏的大可愛!這篇文從本周四,也就是6月9號開始入v,當天會有三更共計兩萬字掉落,然後周五的更新照常會有,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