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拭目以待
古野千秋問，從內袋掏出手帕，伏身擦拭從柯南手臂蜿蜒而下的茶漬。
這是安室透和新出智明一致推薦、有助於入眠的梅昆布茶。她去年買的茶包，熱水衝飲即可。淡淡的梅子味，很適合作為家政苦手拌飯的湯料，泡開還有花瓣形狀的小糕點。
純白的、淡粉的、深紅的。
小小的花瓣，現在都落在柯南身上，他仿佛變成了梅子味浸透、花瓣裝點的零食。
古野千秋輕輕將糕點抖落。
按捺不住的笑意，從不遠處傳來。
古野千秋不明白基德在笑什麽。
柯南一眼看穿了他的易容，這分明是非常嚴肅的話題。
正常的反應，應該是緊張、在意。他反倒輕快、樂嗬，像聽到了極其有趣的笑話。
柯南也有點反常。
她明明是誇獎的口吻，他卻小臉皺起，吞吞吐吐：“因為……因為、因為，因為新一哥哥絕對不可能出現在這裏！不會未經允許、就擅自闖進千秋姐姐的臥室，讓你困擾！”
在物理層麵難以分辨的，切換到心理層麵便是嶄新的視角。
古野千秋頷首。
基德的易容幾乎無懈可擊，柯南卻瞬時斷定那是假象，連一絲思考、猶豫的時間都沒有。
偵探的才能，比樂感更卓越、罕見。
“——而且，古野教授今天要定期參加學術聚會，然後和好友聚餐。他下班請完禦守，就直接去居酒屋了吧。古野檢事頻繁加班，要十點才回家。新一哥哥沒有鑰匙，他要怎麽進來呢？”柯南義正詞嚴。
“恩。但是……”
“怎麽了，千秋姐姐？我講得哪裏有問題！”柯南忙問。
古野千秋親昵地揉揉柯南柔軟的額發，“沒有。”
他將信將疑地歪頭，“……恩？”
“你沒有任何問題，柯南君。你有優異的觀察力、判斷力和接收能力，向你傾倒超水平的知識，我很支持。但是，為什麽……連無關緊要的事情，都事無巨細地告訴你了？”不隻是她的號碼、短處，還有家人的信息。就像工藤新一複製粘貼生成一個可愛的幼體，連人際關係也全部拷貝過來了，古野千秋迷惑。
呃。
柯·工藤新一·南才鬆了口氣，此刻心又忽地砰砰加速。
剛剛過於倉促，為了充分證明他的論點，急忙搬出事實作論據，結果透露了不妙的信息。問題不在被滿心滿意誇獎的柯南，而在於被誤解把一切講給別人聽的另一個他自己。
撲哧。
一側的贗品止不住竊笑。
看戲看得非常開心嘛。
對方的來意本就相當可疑，工藤新一毫不猶豫地禍水東引。
他擺出一致對外的堅定立場，指著基德轉移內部矛盾，“千秋姐姐，我們一起先把他抓住！”
“他不重要。要先把你的濕衣服換下來，我找找小時候的睡衣。”古野千秋毫不遲疑地跨到衣櫃前。
“誒、他不重要，這個才重要嗎？”他微怔。
她衡量重要程度的標準，比他信任衝矢昴的托辭更迷。
“不及時換掉，可能會著涼生病的。雖然人數看起來是二對一，但我的戰力實際約等於zero。武力震懾的工作，適合蘭、真純和京極君。我會盡力思考對付易容的辦法——”古野千秋翻找起來。
工藤新一皺緊眉，果然……有無法釋然的疑點。
古野千秋無異是家政苦手，並不代表她毫無生活常識。
可櫃門被推開，他直直瞧見內裏的衣裝排列，格外詭異。今日氣溫高達三十度，一般會把冬天的衣裝打包、收好。可古野千秋冬季的棉服、羽絨都整整齊齊掛著，旁邊是春秋穿的針織衫外套，再是薄薄的防曬衣。四季的校服也毫無規律地置在一起，圍巾、遮陽帽等飾物就更加混亂了。
不隻是衣裝的整理。他剛疾步衝進來摔了瓷杯，最先看到的床鋪就很古怪。
不止有一條薄毯。還有一條柔軟的羽絨被，以及一條厚實的羊羔絨冬被。工藤新一細心環顧臥室，仿佛古野千秋生活的時序是雜亂的。
他確確實實審錯題意了。
工藤新一想到與貝爾摩德交鋒，對方微笑透露：古野千秋患有嚴重的認知失調。
他再三追問，貝爾摩德隻道他是名偵探。隨後他趁機拿到古野千秋的手機，仔仔細細檢查過郵件和通話記錄，可曆史往來被刪得幹幹淨淨。今夜積極求外宿，應募網站不過是借口，他的真實目的，是發掘古野千秋掩飾的問題，以及委托的真相。因此燒水泡了有助睡眠的梅昆布茶，準備隱蔽地收集情報，或者監督她安心休息。
工藤新一注視把幾隻箱子翻了個底的古野千秋，她終於挖出一套符合柯南體型的睡衣。
古野千秋將睡衣鋪展開，問：“這個可以嗎？”
星星點點的鵝黃、淡粉圖案交雜，帽沿垂著兩隻長長的兔耳朵，純粹隻有可愛的功能。
放在古野千秋身上毫不違和，更顯俏皮，但給他——工藤新一無法抑製疲鈍感。饒是對可愛最沒轍的有希子，記憶中也從未成功過。幼時的他，堅決抵製一切與帥氣、成熟、厲害無關的衣服，與福爾摩斯弟子的品格不符。
特別是有長長尾巴和毛絨絨耳朵的連體睡衣。
她身後的衣櫃徹底亂了，整理起來是件大工程。
要從中找到一套符合他審美的睡衣，很艱難。
“……啊。”工藤新一更艱難地擠出同意。
扮可愛和裝可憐，有第一次，就會有隨之而來的無數次。
他越發習慣、自如，反正可愛都是江戶川柯南的，與工藤新一無關。
這是熨帖的關切，隻是換套可愛的衣服而已。
工藤新一聽到基德呼呼地竊笑，咻地瞪過去，“你到底來幹什麽？”
“飛累了休息一下，沒想到這麽巧。古野桑，你在想對付易容的辦法？”
“所以請不要再借用新一君的臉，否則我會用百分之一千的心力來做的。即使你用了世界最強力的膠水，我也會想到辦法，把牢牢粘住的麵具剝下來！”古野千秋正色，重申。
基德勾起笑，“哦～那我拭目以待，不打擾你們了。Good?night,?lovely?lady～”
披風又漂亮地一甩，白色大鳥撲棱飛走了。
*
工藤新一被推去浴室，他飛速洗漱，換上睡衣，把髒衣服塞進洗衣機。
古野千秋正把衣服歪歪扭扭倒回去，努力把衣櫃複原。衣裝排列仍是奇奇怪怪的。
他擦掉鏡片上氤氳的霧氣，戴好走過去。
“這件衣服其實就是為了這時候吧，再合適不過了。”古野千秋望來的藍眸熠熠閃光。
“唔……”工藤新一別扭地瞅垂落的兩隻長兔耳朵。
“——剛剛的說明也非常可靠。可愛又帥氣，柯南君，你會成為比新一君更受喜愛的名偵探，令和的福爾摩斯！”
比自己更受喜愛，工藤新一吃下不倫不類的誇獎。
古野千秋起身要去清理瓷片，他拉住笨拙的家政苦手。
長兔耳朵自然垂落，一晃、一晃。
工藤新一撿起木質托盤，細致地掃除碎片，用手確認地麵沒有一絲碎屑，重新泡了兩杯梅昆布茶端來，索性就窩在臥室，用古野千秋的電腦製作網頁。
電腦是許久未更新換代的舊款式，反應略顯遲緩。
僅刊載文字的網頁界麵，構建起來十分容易。
以藍白色塊為底，他把衝矢昴編輯的論文、古野千秋錄製的視頻，及主題咖啡店應募辯論賽的宣傳語放上去。
古野千秋捧著茶挨在近側，不時揉著柔軟的兔耳朵，有點迷迷糊糊地確認。
工藤新一加快動作，點擊上傳。
主題咖啡店的首個活動，預告正式公開。
以基德為主題，鈴木作讚助商，中森銀三是試驗對象，試驗內容與易容相關，膠水由東都大學實驗室提供，論文撰寫者是工科部研究生，網站由他製作……真得不能更真了。
論這個班底得天獨厚的真實性，今夜或許就會席卷推特趨勢。
策劃失敗的概率，幾近於零。
工藤新一關閉電腦，催困倦的古野千秋趕快休息，短暫的午休根本不足彌補缺乏的睡眠。
古野千秋應著，點開早時錄製的搖籃曲，室內立即飄起甜甜、卻破碎的歌聲，伴隨悠揚的琴聲，誒誒誒——真的是令人愉快的搖籃曲呀！工藤新一錯愕。
“呃、千秋姐姐，我在這裏……”他嘟囔，是隱晦的抗拒，結果——
“對哦，你在這裏，所以我可以聽現場版嗎？”古野千秋睜圓眼，邏輯理所應當，聲音軟軟和和的。
“……啊。”
今天，他的包容程度又被毫無限製地拓寬了，無力感熟悉而久違。
工藤新一曾斷定音癡此生絕不會擁有給人哼搖籃曲的經曆，現在在黑暗中輕聲哼著，打破他認定的絕不可能。
“baby?slee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