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白晝流光”◎

聞知有點不敢回家。

她的禮物一件也沒有送出去。想起自己為了買給他的禮物而去做兼職, 每天回來剝核桃的那些努力,在這一瞬間仿佛都沒有了意義——

就像個可憐蟲。

她伸手擦了擦眼淚,把掉在地上的核桃都撿起來放到碎了的玻璃罐裏, 站起身, 哪裏都不想去。

聞知下樓後在一樓側麵樓梯間的台階上坐了一會兒。

夜裏安安靜靜的,房子的隔音又好, 她隻能聽見自己呼吸和抽噎的聲音。

她不想被孫慧發現自己的禮物沒送出去的事。一來是有些丟人,二來也不想讓母親發現賀嶼之對她真實的態度而因此難做。

聞知知道孫慧需要這份工作, 家裏之前欠下的錢要還,壓力很大很大。

而在賀家就是目前能找到的最好工作。

她想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將玻璃罐跟核桃一起放進禮品袋裏,抱著回了房間。

此時母親已經睡了。

聞知躡手躡腳的進屋,將東西放在書桌最下層的抽屜裏。

這個書桌隻有聞知自己用,抽屜裏的東西都是她的,母親幾乎不會過來碰, 所以還算安全。

她瞥了一眼桌上的表,已經快淩晨兩點。

做完這一切,聞知才上了床。

孫慧白天累了, 晚上就睡得很沉。聞知側躺著,睡不著, 但又不敢哭出聲,隻得盡力壓抑著情緒。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做兼職給賀嶼之買東西, 剝核桃, 心裏就有一種被酸楚浸泡的感覺。

給賀嶼之買的禮物, 是聞知這輩子買過最貴的東西。

自己連最便宜的書包都不舍得買, 母親平時也是省吃儉用……

她想, 或許賀嶼之說得對。

她不是他的朋友, 不管自己做什麽,以後也都不會是。否則他也不會過生日特意避開她。就算是為了感謝,對方也對她辛苦準備的東西沒有任何興趣,隻會覺得厭棄。

就像他看待她,就如同看待討厭的東西一樣嫌棄的眼神。

自己根本不需要感謝他。

賀嶼之給她手機本來就是為了更好的利用她而已。

她有時候明明能看清這個本質,但有時卻又被愚蠢的少女心蒙蔽了雙眼。

自己賺的錢都還不如給媽媽買點東西,或是給自己買個書包。再或者自己賺了錢買個便宜的手機,不用再因為覺得拿了賀嶼之的東西而總覺得虧欠於他。

他本質就不是一個好人,聞知想。

聞知把原本想送給賀嶼之的禮物藏了起來。

第21節

除了他和她,沒有人再知道那晚發生的事。所以此後的幾天還算相安無事。

聞知本來以為經曆了那晚的事之後,賀嶼之應該就不會再來找她要作業。但沒想到對方就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每天晚上還照常對她“發號施令”。

但聞知的心態轉變了些。

在清楚了自己無論有多努力,都不可能讓賀嶼之領情之後,她的心態也漸漸平和了下來。

聞知也不想跟賀嶼之鬧得太僵,怕影響了家長那邊。

他讓她給作業的話,她還是會給,但也就僅僅是這樣,不會再有多餘一絲一毫的想法——

就像賀嶼之當初要求她的那樣。

他每次要什麽就會給她發個信息,多餘的話不說。她就按他的要求送上去。

他開門,她就遞過去,除此之外沒有任何交流,甚至都不需要抬頭看他的臉。

在班級裏也按他要求的那樣,裝作互不相識。

主要是經曆過賀嶼之生日那晚的事後,聞知對他又多了幾層忌憚和畏懼,不想再招惹。

他想要怎麽樣,她就怎麽樣就好了。

聞知很清楚自己和母親在別人家這種“寄人籬下”的處境,一切都要看別人的臉色吃飯。肖想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或許本身就是一種看不清自己位置的“僭越”。

還是好好學習吧……

然後考得很遠很遠,找到了好的工作,就再也不用回來了……

不過因禍得福的是,為了給賀嶼之買禮物,聞知自從上次兼職之後,就發現了在這邊可以自己賺些零花錢的辦法。

因為家裏條件不好,她從小就沒有什麽零花錢。再加上性格使然,也從不會伸手管家裏要錢。

她想要什麽東西,也隻會默默在心裏麵想。

去做那個兼職的話,雖然很累,但每三個小時就有一百塊錢。

這對於她來說,**力真的很大。

正好學校裏的課業壓力還沒到很重的時候,周六日還有些時間。聞知想自己賺些錢好去買更多的輔導書跟課外練習冊。

如果能餘下些錢,再給家裏買些什麽就更好了。

隔了兩周後,聞知趁著周五晚上放學,又去了上次兼職的地方。

可惜店裏過了剛開業的活動期,也不需要招兼職了。

“你很缺錢嗎?”

那個老板看到聞知又來了,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忍不住問。

他覺得很奇怪。

看聞知穿得校服很像是附近那所很好的高中的。但能在那所學校上學的,家庭條件應該都不錯才對。

但這姑娘卻要來兼職,而且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來。

他是做小本生意的,平時接觸的三教九流也多。

人與人之間的氣質是孑然不同的。

窮人跟富人不同,穩定的上層和暴發戶又不同。

但直到這次聞知再來,他才明白自己第一次看聞知時那種說不出來、又摸不透的感覺是什麽——

她身上那套校服是昂貴的,但除了她身上那套有身份象征的校服以外,自己看到的卻是一個窮人家的、缺錢、敏感且自卑的小姑娘。

起初他還以為是那塊胎記的原因。

但現在想來卻不單如此。

“我們店現在沒有開業酬賓的活動了。”

他想了想,然後說:“不過你要是實在缺錢的話,我可以介紹你到我朋友那邊商場的店裏去。”

“他們那邊在招發傳單的。”

聞知本來都有些心灰意冷了,但沒想到這個看起來很凶的老板還挺好心的,眼睛一下子又亮了起來。

“在哪裏啊?我可以去的。”她說。

老板幫忙聯係了一下那個朋友,給對麵打了電話。聞知問到了地址,也去看了看。跟那邊的負責人約好了周六過去的時間。

雖然工資要比穿人偶裝的低一些。發一天隻有五十塊錢,但這對聞知來說已經很不錯了。

五十塊,可以買練習冊了。

敲定下來後,聞知興衝衝地回了家。她要把假期的作業都做好,周六才能心安理得的去兼職。

而且她發現隻要讓自己忙起來之後,就不會因為賀嶼之而傷心了。

也算一舉兩得。

周六的時候天色陰沉沉的,像是要下雨,但又一直沒下。

聞知起得很早,跟孫慧說要去市圖書館學習,但其實是去了商場做兼職。

那個老板的朋友在這邊開了一家電玩遊戲廳,在商場的二樓。

經理是個阿姨。人很好,也沒有嫌棄她臉上的胎記會有影響。

隻叫她在門口發傳單就好了。

聞知雖然有些社恐,但想要隻要硬著頭皮發完一天就可以買自己想要很久的練習冊,好像就還可以忍受。

而此時,在城市的另一邊。

一家室內網球場,賀嶼之剛下來中場休息。

場館內還有其他人,所以耳邊一直有球撞地麵的聲音。

他今天本來有一對一的輔導課,但賀嶼之不想去。

反正是輔導機構那邊,錢每年都是直接從左雪嵐賬上劃走的,但並不關心他到底有沒有去上課,成績如何。所以去不去都沒太大所謂。

那邊助教和老師也都差不多了解他性格。

他不去,老師也還能輕鬆些,錢也賺到了。一舉三得。

少年拿起他黑色書包旁邊的一瓶水喝了幾口,看到手機有消息發過來。

是程良發的。

“我草,我草,你猜我剛剛在天街這邊看到了誰?”

“聞知!!”

“她居然在天街這邊在做兼職發傳單,我上吉他課出來正好路過。不過她應該沒看到我。”

對方說,“我看到之後就繞路從另一邊的電梯下去了。”

“不是吧?你們家給她媽開的工資這麽低?還需要她出來兼職賺錢啊?”

賀嶼之看著屏幕上的字,臉色就略微有些不好看。

他不清楚聞知兼職的事情。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這件事跟他沒有關係。但看了程良發過來的消息,卻莫名有種丟人的感覺。

他最近沒跟聞知說過話。

自從上次生日的晚上對方過來送禮物,他讓她回去了之後,兩個人之間就變得沉默許多。平時叫她過來送作業她也聽話地過來送,但各種方麵都跟以前不太一樣。

聞知會過來,但也不說話,也不會抬頭看他。等他接了作業之後就會走,也不拖遝。

之前他在學校時還總是能抓到她總是偷看他,但這兩個星期卻沒有了。

每當他看向她的時候,聞知每次都是在座位上低著頭學習、寫作業,一副三好學生的樣子。

“你是不是看錯了?”

他皺了皺眉,雖然心煩,但還是耐著性子回過去。

賀嶼之不太相信。

他不能理解她為什麽要去做兼職。就真的有這麽缺錢麽?

但聯想起聞知之前因為書包就哭個不停,好像又不是沒有可能。

“大哥!!我怎麽可能看錯!!”

“你以為我是你啊,看到個妹子就臉盲。而且她臉上那個胎記那麽有特點,我根本不可能的認錯好吧?”

賀嶼之看著手機上程良發過來的話,皺了皺眉,心裏的煩亂比剛剛更甚。

“哪個天街?”他問。

“你要過來嗎?哦。就是上次我們去玩密室逃脫的那個天街。”對方回。

賀嶼之猶豫了猶豫。

不知道為什麽,想去驗證一下對方到底是不是聞知。他目前還是不太能接受程良說的這件事。

“你真要過來嗎?你要過來的話我就先不走了。”程良回。

“嗯。”

賀嶼之收拾了東西,回道。

下午四點,天色比中午那會兒又陰沉了很多。

雖然還是亮的,但因為天氣的緣故總給人心頭也有種灰暗鬱結的感覺,仿佛隨時都能下一場暴雨。

等賀嶼之到的時候,程良已經在一樓等著了。

“我剛剛又去看了一眼,她還在呢。”

“這錢還真是難賺啊,都沒有休息時間嗎?就一直站在那裏發傳單。”

程良說。

“你說直接趁老板不注意的時候把傳單扔垃圾桶裏不行嗎?老板應該不會有這麽閑吧,還一直盯著?”

賀嶼之沒搭理他。

他心情很差。一方麵想知道到底是不是聞知在做兼職,如果不是最好。省得他替她覺得丟人。

第22節

但如果是呢?

少年皺了皺眉,跟程良從另一邊的垂直電梯上到二樓。

電梯門剛一開,遠遠地就能看到被裝修得十分賽博式的電玩城。玫紅色的人工光源哪怕離得很遠都仍然有些醒目甚至刺眼。

賀嶼之視力一直很好,遠遠就看到了站在電玩城外站著的,正在發傳單的那個女生。

一看就是聞知。

不知道為什麽。

明明離得很遠,也不太看得清臉。但緊緊根據神態、簡單的動作就能確定了。她穿著牛仔褲,上麵是很寬鬆的外套,看起來是臨時發的員工服。

看起來一點也不合身,晃晃****的。

不過對方正在忙著給從她正麵那條路過來的人一張張遞傳單,完全沒注意到側麵的他們。

盡管聞知每遇到一個人就會伸手過去,但隻有很少的人會真的接過去。

大部分人都是看她一眼,然後便繞開徑直走了。

“我跟你說那個絕對是聞知!”

“我不可能認錯的,等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程良一邊在賀嶼之旁邊說著,一邊還要繼續往那邊走。

但不經意去看賀嶼之的時候,卻突然發現對方已經轉身原路回去了。

他趕緊追上去,“不是啊,你不過去看了嗎?”

“離這麽遠也看不清啊!不是你要過來看的嗎?”他問賀嶼之。

程良現在有點摸不著頭腦。

明明是賀嶼之要過來看的,結果都要走到地方了突然又折返不看了。那繞這麽大彎子幹什麽?

困惑,不解。

關鍵是賀嶼之也不理他,而是冷著臉,直接原路返回,按了向下的電梯。

電梯還在四樓還沒下來,兩個人隻能在門口先等著。

“不是,離那麽遠能看清嗎?”

“但我剛才離得還挺近的,真的是聞知啊。”程良還在力證自己當時看到的是聞知。

等兩人進了電梯,賀嶼之才冷不丁說了句:

“不看了。”

“為什麽啊?我以為你是好奇才過來的,還打算過去跟她說幾句話呢?”程良說。

賀嶼之不想否認他最開始過來,確實有好奇的一麵。

但主要還是想驗證一下,聞知是不是真的在外麵做兼職賺錢。

隻是真的確認了之後,就不想再靠近了。

賀嶼之想起那天晚上生日的事,以及聞知在花園裏抱著書包哭的事。

再加上現在的兼職。

他發現自己確實對這個女生一點也不了解。對方好像總是要比他了解的要更困難些。

賀嶼之心裏有些複雜。

說不上來具體是一種什麽感覺,但又確實有些鬱悶——

他不知道自己在覺得丟人什麽。

明明是聞知在大庭廣眾之下做這種事,但感覺沒麵子的卻是他。

“你們家不會光給她家交學費,不給她家發工資吧?”

“不然她閑著沒事出來兼職幹嘛?沒零花錢?”程良還在旁邊說著。

賀嶼之本來心情就不好,聽他這麽一說就更煩了。

“草,我他媽怎麽知道。”

他罵了一句髒話,不耐煩道。

程良雖然話癆,但也不是個全然沒有情商的人。看賀嶼之不太想聊這個的樣子,便隻得聳了聳肩膀,適時閉了嘴。

因為不用穿很沉的玩偶服,聞知這次的兼職比上次輕鬆一些。

雖然相比之下拿到的錢也少很多。

她在把錢拿到手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去附近的書城,買了本一直很想買的教輔材料。

聞知之前路過年級第一桌麵的時候就有注意到,對方也在用這本。

這個係列好像在全國範圍內都很有名,裏麵包含了高中三年所有的知識點和講解。每個部分後麵還會有相應的真題和模擬題,各省市都有。

聞知之前的老師在高一的時候就推薦過這個。是很綜合性的工具書,不過那時候是說總複習的時候再用比較好。

特別厚的一本,差不多跟本兒字典似的。

但聞知有些等不及。

她今天賺了五十塊,隻夠買一本數學。雖然隻有一本,但還是如獲至寶似的。

畢竟三十多塊錢一本,對於她的家庭來說是很貴的。

之前在家高一的時候,很多同學就都已經有了。當時父親就已經得病了,母親一年下來都在像親戚借錢,白了好多頭發。

聞知懂事,也不好意思去要這筆錢。當時隻能自己啃書本。

現在她終於也有啦!!

女孩兒特別開心的抱著那本《五三》回了家,晚上連飯都是草草吃了一下。

她周日也沒有再去做什麽兼職,隻是專心在家做寫作業、做模擬題。

畢竟是自己賺錢買的,聞知珍惜得很。連翻頁都是小心翼翼,要做標記的時候也是盡量用可以擦掉的鉛筆。

就這麽一直到了晚上十點多,聞知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賀嶼之還沒有管她要作業抄。

而且這個周末老師還留了蠻多作業的……

她把手機又拿過來看了一眼,確信對方真的沒有發消息給她。

聞知抿了抿唇,猶豫了一下,本來想著要不要問他還借不借作業的事。

她不是擔心他,隻是怕賀嶼之忘了作業的事情,到時候又反過來怪她不提醒。

可手指要打字時,又想起那晚賀嶼之生日時他說的話。

最終還是把手機放下了。

他寫不寫、交不交都不是她要操心的事。

也許她去提醒了,賀嶼之還會又覺得她多管閑事、討人厭。

少女坐在座位上,鴉睫垂了垂,有些難過。

旁邊暖暖的台燈光線照在她的臉上,在另一邊留下了一片淡色的影子。

軟軟的。

直到第二天上學,賀嶼之都沒有給她發消息要作業。

可能是不想寫了,也有可能是找到了新的可以借的對象了吧?

聞知坐在座位上,默默地想。

她上課的時候往賀嶼之那邊看了一眼。

對方和她剛認識他的時候一樣,上課也不好好聽講。可即便是東倒西歪的坐姿,可後麵看過去時卻還是賞心悅目的好看。

劍眉星目的少年,幹淨熨帖的校服,與身側洶湧的綠意和藍天相連。

可惜她永遠觸碰不到。

聞知默默將目光收了回來,看著書本上的字,耳邊仿佛還回**著賀嶼之生日那晚,玻璃罐在地麵上碎裂的聲音……

下課後,聞知去數學老師辦公室問題。

她做模擬卷有道題不會,答案解析也比較短,沒太看明白。就想著過來問問老師。

但怎麽也沒想到就是那麽巧。

等她從辦公室回來,要進教室的時候會碰上對方。

聞知原本低著頭在想那道題,聽完老師說了之後就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還在腦子裏複盤著。

卻沒想到迎麵就遇到了從另一麵過來,正要出去的賀嶼之。

聞知一抬頭看到他,身體就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半步,心髒停跳半秒。

很明顯,賀嶼之也看到了她。

但對方隻是眼睛裏微沉了一下,眉頭略微蹙了蹙,再沒有露出其他什麽表情。

可是他擋住了她要回座位的路,也沒有要移開的意思。

聞知低下頭,抱著書本的胳膊緊了緊。

女孩兒思索片刻後,最終還是緩慢地移動著腳步,像蝸牛一樣從少年的左邊過去——不小心蹭到了他的衣角。

對方今天也穿著校服,但袖口處微微被擼了上去,露出一小節白淨健碩的小臂。

她鼻尖聞到了對方身上那種淡淡的清新味道。

時間在那一刻好像變慢了幾秒。

她低著頭,做賊一樣從他身側過去,剛一擦身過去,便逃也似的快速小跑回了座位。

直到坐下後也久久沒再敢抬起頭來。等過了好半天,才小心的抬起眼簾往門口看了眼。

好在,賀嶼之已經不在那裏了。

聞知這才小小的鬆了口氣。

第23節

她喜歡看他,但是又不想,也不太敢真的遇到他。

下午的第一節 是體育。

聞知中午沒回去,在食堂吃了飯後就去圖書館趴著睡了一會兒,精神頭還不錯。

上午數學課時就發了今天要做的卷子。

一整套,還挺多的。

聞知跟別的學生不太一樣。可能是因為從小就太窮了,買不起練習冊的緣故。每次老師發卷子,底下同學都是叫苦聊天,死氣沉沉的。但聞知就很高興,有種白得東西的感覺。

每次學校發的卷子或者是報紙她都會認真做。

今天的卷子是別的省的一套模擬。前麵還好,後麵幾道大題很難。

她怕晚上做不完,上午課間就做了一些,中午又做了一點,準備等體育課的時候再看看大題。

這幾周的體育課基本都在室內。

開始時先跑兩圈,然後老師帶著做做拉伸運動。剩下的時間自由活動。

男生們會去打打籃球,女生這邊有隨便打打羽毛球的,但則是更多的聚在一起聊天、寫作業、偷偷玩手機。

聞知沒什麽朋友,這邊女生大多有自己的交友圈。

她基本上都是一個人。

照例跑了兩圈下來,又做完了拉伸運動,宣布自由活動之後,聞知就找了個位置坐下來在繼續做今天的那套數學作業。

她帶了一本書墊在膝蓋上,鋪好卷子和草稿紙。

聞知做題的時候比較專注,也不怎麽注意周圍。

以至於宋弛過來叫她的時候,她還有些被小嚇了一下。

“你做到第16題了麽?”

聞知是坐在旁邊台階上的,聽到聲音抬起頭看了眼,發現是宋弛。

她還左右看了下,發現沒人,這才確定對方是在跟自己說話。

宋弛是年級第一,也是數學課代表,成績不錯。但兩個人平時隻有收發作業的時候說過幾句話。

她有些意外,但還是回說:

“嗯,做了。”

“但是我也不太確定我做的對不對……”

第16題是最後一道填空,一般難度係數會稍微高一些。

“你算出來是多少啊?我看看你怎麽算的。”宋弛說著,很順便地在她旁邊自然坐了下來。腦袋湊過來在看她寫的答案。

聞知身體緊張了一下,有些不適應。

但轉念一想又覺得是自己太過敏感。對方也隻是抱著普通同學的心態來討論題目的。

“他那個比例就是五比三嘛……然後可以橫著可以豎著,對著四次的話就有五種折法……Sn就是240除以2的N次方再乘以N加一……”

“然後再用那個錯位相減法……”

聞知一邊說著,一邊用鉛筆在草稿紙上給他寫著算。

怕對方看不清,就稍微往對方那邊移了些。

她做得很認真,所以完全沒注意到場內還有雙眼睛在往她跟宋弛這邊看。

“這聞知什麽時候跟宋弛關係這麽好了?”

本來幾個男生正打著球,但程良突然發現賀嶼之莫名其妙在原地停了下來。

他回頭去看他時,才發現賀嶼之正麵無表情的盯著一個方向在看。那張臉也忽然變得冷冰冰的,一副超級不爽,生人勿進的樣子。

程良不明所以,隻得順著賀嶼之的視線去看。然後就看到了不遠處聞知跟宋弛正坐在一起討論題的樣子。

“宋弛這小子行啊。”

“跟什麽女生都能處得關係很好。”

程良抱著球走到賀嶼之旁邊,有些陰陽怪氣地說。

本身隻是添油加醋的一句玩笑話,卻沒想到對方會突然發那麽大的脾氣。

賀嶼之突然把他手裏的籃球搶了過去,然後冷著臉,一言不發地將球往聞知跟宋弛那邊的空地上拋了過去。

一切事發突然,連程良都有些懵,完全沒反應過來。

更別提聞知了。

她當時正在給宋弛寫那道題的步驟,卻隻聽到自己麵前的那片空地上突然砰的一聲。

一個籃球落了過來。

她坐在第三排的台階上。雖然沒什麽事,但還是被嚇了一跳。

室內的籃球場館本來就有點聲音就會被無限放大。更別說原本都安靜下來了的場內,忽然有這麽一下。

聞知嚇得臉白了白。

她條件反射似的順著籃球來的方向去看,卻恰好對上少年那雙黑漆漆的眼睛。

賀嶼之此時正站在不遠處,什麽都沒做。

就隻是在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