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神之子（9）

鶴崗八幡宮是主祭應神天皇、比賣神和神功皇後的神社，沿著若宮大道可以看到朱色的一之鳥居，這座高大的中國牌樓似的建築是作為神社屏障般的存在，分隔開混濁的人間和潔淨的神域。*

鳥居的起源主要有國內起源說和國外起源說，國內起源說主要是根據《古事記》中天皇之始祖天照大禦神的故事，天照大禦神之弟建速須佐之男命在其國土肆意毀壞，天照大禦神因而驚恐藏身於山洞，人間因此沒有了太陽。

《古事記》*中說：“於是八百萬眾神聚集於天安之河原，依了高禦產巢日神之子思兼神的計劃，招集長夜之長鳴鳥使之鳴唱。”隨後引得天照大禦神探看，人間因此恢複光明。

而“長夜之長鳴之鳥使”棲息之處便是鳥居。

二之鳥居和三之鳥居之間的參道（意為參拜神社的道路）又叫段葛，是高出一截的人行道。段葛兩旁栽種了櫻花樹和杜鵑花樹。

“凸出的高度會讓人自然而然就感受到一種與俗世分離的高潔之感。”幸村說，“如果是春天過來，這條參道上的風景是很美的。”

你點點頭，段葛兩旁樹木成蔭，從葉間漏下點點滴滴的陽光，漂浮在兩人身上，襯著樹葉的濃鬱的深綠色，有一種清涼之感。

可能是為了表達敬畏之感建造了恢宏的鳥居和長長的參道，使人在真正進入神社之前穿過道路時逐漸擺脫人世間的濁氣。

你對日本的曆史不太了解，學業上也放棄了對曆史的修習，除了必修的國文和數學，你還選了德語、生物和化學。

已成過去的皆是曆史。

對於你來說，你的人生會有很多曆史，僅僅隻是記住一個國家的曆史沒有什麽意義。

不過，像這樣去觀察一段曆史留下的遺跡也確實讓直子感到了新鮮感，陳舊曆史所留下的痕跡與現代社會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進入神社，穿過太古橋和兩邊的源平池，到了中央地區的舞殿，舞殿是用來舉行各種儀式的場所。

你和幸村恰好碰上了一對新人正在舉辦傳統日式婚禮。

新娘穿著斜紋仙鶴白無垢，頭戴寬大潔白的棉帽子，顯得敷滿香粉的臉頰玲瓏秀美，層層疊疊的衣物包裹著她的身體，有一種厚重的感覺。

你不免想到，就是這樣厚重的衣物才使女子不得不放慢腳步而展現出優雅、緩慢而含蓄的風儀吧。

新郎則穿著黑色紋付羽織袴，寬大的衣物看上去要比女方的白無垢輕鬆很多。

新人和穿著和服的親屬在神職人員的帶領下慢慢走進舞殿，遵循著傳統的禮儀一步一步地完成了婚禮。

整個婚禮顯得嚴肅典雅莊重，在傳統日式音樂的洗禮下，你感受到了婚禮的神聖。

這樣的婚禮象征著兩人在神靈的麵前結為夫妻，對於虔誠地信仰著神靈的來說，婚禮便是對神靈的誓言，若是背叛便是對神靈的不敬，這是超越了俗世層麵的愛情的誓言，是更深刻更令人感動的誓言。

你是完完全全相信著神靈的存在的。

在旁觀他人的婚禮的同時，你不免想象自己會不會有這樣的婚禮，想象著自己穿上白無垢時的場景，一種羞赧的情感攫住了你的靈魂。

因為在你想象這種情景的時候，你自然而然地就把身邊的幸村納入了想象的圖景之中：你穿上厚重的白無垢和木屐，而幸村則穿上精致典雅紋付羽織袴，他拿著白扇、隨著你的步伐和你並肩而行走進舞殿……

青春時期的少年少女就是這樣充滿著美好的幻想，這是一種未來的期待，一種富有生機的無所不能的**。

正是這樣的期望使得青春如此激**，仿佛是海上乘風破浪的舳艫，有飛躍千裏的野望。

而在神靈的麵前產生這種想象是不是一種褻瀆呢？

少年也會產生這樣的想象嗎？

而少男少女一同來到神社觀看婚禮本身就有著隱秘的青春的含義。

婚禮結束了，你還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幸村伸出一隻手，說：“我們走吧？”

他伸出的手就像幻想照進了現實。

你還沒有思考清楚，就下意識地順著滿漲的情緒牽上了他的手。

幸村的手上生著繭子，但摸上去卻很舒服，是溫熱的。他的手指纖長，在你將手交給他的時候，他的五根手指就立刻像攻克城池那樣霸道地分開你的手指，讓你與他的十指緊緊扣著。

那隻牽著對方的手仿佛直接連接著心髒一般，在行走時不可避免的搖動就像心髒在砰砰跳動。

不妨說那兩隻牽在一起的手就是兩顆緊挨著的跳動的心髒吧。

你後知後覺地羞紅了臉。

怎麽就牽上去了呢？

是因為想得太入神了還是自己隱秘的欲望的催動？

可是現在放開會很奇怪吧？

幸村似乎也察覺到了你的羞惱，或許他自己也正因此而緊張不安著，他沒有看你，和你默默無言地走出神社。

夏日熱烈的陽光鋪滿了人間，你與他臉上的紅暈都像是因為炎熱而產生的，手上也有了汗跡，但是卻沒有放開。

“我們回烤肉店去吧。”幸村說。

你們住宿的旅館就在烤肉店旁邊。

“啊，好的。”

烤肉店離鶴崗八幡宮不遠，你們一路就牽著手回到烤肉店。

剛進入店裏，幸村和店主打了招呼，收到了對方戲謔的眼神。

這種戲謔當然是對小情侶的戲謔。

幸村笑了笑，而你的臉早已經紅得不能再紅了。

而這時你卻聽到了熟悉的聲音：“部長！”

你們順著聲音看過去，竟然是網球部的那群人。

真田弦一郎，柳蓮二，仁王雅治，柳生比呂士，丸井文太，胡狼桑原還有切原赤也全部在這裏，他們圍坐在烤桌前，似乎正開始用餐。

而喊幸村的正是低年級的切原赤也。

你看到他們的同時，就立刻放開了幸村的手。

啊，被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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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鶴崗八幡宮的描述資料主要來源於百度百科，B站和知乎。

*《古事記》成書於712年，是日本曆史上第一部 文字典籍，現存最早的日本文學著作之一。全書分為三卷，上卷所記是日本諸神的由來與神話傳說故事，重心落在日本國土的形成和天皇的起始。伊耶那歧命、伊耶那美命兩位神，奉天神之命造成國土。他們結為神婚，生產兒女綿延諸神，在“讓國”、“天降”等事之後，最終天照大禦神的後嗣神倭伊波禮毗古命出生，即日本第一位天皇神武天皇，奉天命統治葦原之中國。中卷及下卷是從神武天皇至推古天皇的三十三代日本天皇的記事和傳說，史實與虛構相混雜，所記主要是日本天皇的征討與平亂，施政建製，皇室傳說等等。（引用自《古事記》簡介）

本文引用的是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周作人翻譯版本。